14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青臣快要被身上的毛絨衣裳給壓垮了,頭頂才終於傳來皇帝的聲音。


    “去罷。”


    祝青臣如釋重負,連忙從軟墊上爬起來,和幾位學官一起行禮離開。


    因為頭上戴著個毛絨帽子,腦袋太重,祝青臣還差點往前栽倒。


    不知道是不是祝青臣的錯覺,他總感覺皇帝一直在笑他!


    但是他又不敢抬頭看。


    “係統,幫我看一下,皇帝是不是在笑我。”


    係統看了一眼:“嗯……好像是。”


    煩死了!


    祝青臣跟著老學官們一起退出大殿,侍奉的宮人太監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老學官們是常入宮的,與宮中太監都熟識,遠遠地就抬手示意了一下。


    祝青臣是第一迴進宮,乖乖地跟在他們身後,一轉頭,也看見了自己的熟人。


    祝青臣踮起腳,從人群裏探出腦袋,朝那人笑了一下。


    是常來他府上傳旨的那位公公。先前陛下召他入宮赴宴、賞賜禦膳,都是這位公公傳旨的。


    這位公公為人和善,祝青臣初次入宮時,還提點過他兩句。


    這時,這位公公迎上前,與走在最前麵的、輩分最長的老學官見了禮。


    “楊公公。”


    “孟老學官。”


    楊公公笑著道:“今年與往年一般,住在群英殿,行李已然送過去了,服侍的宮人也都是往年伺候慣了的。”


    “勞煩你了。”老學官迴過頭,把祝青臣給撈過來,“這是小祝,今年頭一迴來,勞你多多關照。”


    祝青臣向他行禮:“楊公公。”


    想來楊公公身份不一般。


    “那是自然。”楊公公笑著拍拍祝青臣的手背,對老學官道,“早就認識了,哪裏還要你來做好人?”


    祝青臣也朝他傻樂。


    “走罷,先去住處看看。”


    “好。”


    群英殿距離陛下的養居殿不遠,十來個偏殿,十分寬敞,便是再來幾個學官也住得下。


    祝青臣迴到住處,趕緊先把衣裳換掉,然後癱在榻上休息。


    不多時,便有宮人將晚膳送來。


    忙了一天,祝青臣也累了。


    吃完晚膳,簡單洗漱一下,就準備睡了。


    祝青臣穿著自己帶來的毛絨中衣,枕頭拍拍放好,把被褥擺好,搭成一個圓圓的窩。


    祝青臣鑽進窩裏,調整了一下姿勢:“係統,幫我吹蠟燭。”


    “噢。”係統飄到蠟燭前麵,小小的電子屏幕扇了一下,帶起風,燭焰晃了一下,馬上就熄滅了。


    古代人祝青臣還不知道該如何正確使用高科技產品,隻會使喚它滅蠟燭。


    祝青臣安心地閉上眼睛:“謝謝你。”


    “……不客氣。”


    下一秒,祝青臣又睜開了眼睛。


    係統問:“怎麽了?”


    祝青臣抬起頭,望向頭頂的帳子:“對麵是什麽動靜?”


    他從被窩裏爬出來,跑到窗戶邊,推開窗扇,看著對麵的宮殿。


    守在門外的小太監聽見動靜,連忙趕過來:“祝夫子可有什麽吩咐?”


    祝青臣皺著小臉:“都這麽晚了還有人彈琴呢?”


    小太監一臉緊張,低聲提醒他:“祝夫子,是陛下,陛下。”


    祝青臣連忙捂住嘴:“噢噢,我錯了。”


    皇帝喜宴飲,好舞樂,他住的房間對麵就是養居殿。


    陛下在養居殿中欣賞舞樂,他這裏也聽得見。


    祝青臣小聲問:“那陛下一般要欣賞到什麽時候?”


    “這個……”小太監想了想,“不一定吧。陛下前幾日改了宮中樂坊的規矩,樂師舞女分成三十班,每班每隔三日來禦前獻樂。若是陛下興起,整夜整夜的演奏也是有的。”


    “整夜?!”祝青臣整個人都震驚了。


    “祝夫子不必憂心,樂坊人數眾多,不會累著人的。”


    祝青臣:?


    他是在憂心他自己!


    皇帝看一晚上的歌舞,他還怎麽睡?


    小太監寬慰他:“祝夫子放寬心,先迴去睡吧,說不定陛下今日倦了,等會兒就停了呢?說不定您等會兒就睡著了呢?”


    “那也隻好如此了。”


    他總不能衝進去把皇帝給拉下來,那樣他會被亂刀砍死的。


    祝青臣關上窗戶,重新爬迴床上,捂住耳朵,閉上眼睛。


    可是他越是不想聽,耳邊的聲音就越大。


    祝青臣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怎麽會有人看一晚上的歌舞嘛?他都不困的嗎?”


    係統道:“要不然怎麽說他是昏君呢?”


    祝青臣拽著被子,把自己的腦袋都蓋起來了。


    半個時辰後,祝青臣抱著被子,翻了個身。


    係統為他計數:“第五百次。”


    祝青臣又滾了一圈。


    “第五百零一次。”


    “啊——”祝青臣煩躁地抓了把自己的頭發,從床上坐起來,“煩死了!討厭的昏君!我馬上出去弄死他,我自己做皇帝!”


    他一邊說著,一邊下床穿鞋,披上外裳。


    係統震驚:“你來真的?不可以!這樣會擾亂世界秩序的!”


    祝青臣頭發亂糟糟的,撩起衣袖,大步朝外走去:“我做皇帝,馬上點裴宣為狀元,柳岸為探花,給他倆賜婚,斷了敬王的醃臢心思,劇情沒問題!一樣可以完成任務!”


    “有問題!問題很大!”


    係統極力阻止,但是攔不住生氣的祝青臣。


    祝青臣霍然拉開門,又一次驚動了守在門外的小太監。


    “祝夫子,你還沒睡?”


    “我……”祝青臣忍住火氣,總不能真的口出狂言,“睡不著。”


    他大步走下殿前石階,準備去找皇帝理論理論。


    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小太監追上來:“夫子要去哪裏?”


    祝青臣正色道:“我深夜靈光一閃,去找陛下商議春試考題!”


    “啊?”小太監試圖攔住他,“祝夫子,明日再說罷。”


    “不行,此事十萬緊急,事關我朝江山,我必須現在就去……”


    祝青臣走下石階,朝養居殿走去。


    越往前走,樂聲越清晰。


    正巧這時,偏門打開,一個小太監雙手捧著茶水,從裏麵出來。


    祝青臣看向殿中,猛地停下腳步,眼睛都睜圓了。


    養居殿中燈火通明,帷幕屏風隔開,樂師們在前麵彈琴奏樂,皇帝倚在屏風後麵的小榻上,架著腳,單手拿著一封“書冊”,看得正仔細。


    小太監把門關上的瞬間,皇帝似有所感,抬起頭,朝祝青臣這邊瞧了一眼。


    祝青臣迴過神來,連連後退。


    “完蛋了……”


    祝青臣一手拽著小太監,一手撈走係統,在皇帝發現他之前,連忙往迴跑。


    跑了兩步,又發覺這樣太明顯,於是放慢了腳步,假裝自己在夢遊。


    所幸他的房間離得很近,祝青臣躲迴房間裏,讓小太監也不用再守夜了,趕快迴去睡覺。


    祝青臣爬迴床上,躲進被子裏,開始發抖。


    係統疑惑:“你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祝青臣驚魂未定:“八折八開,朱紅外封。奏折,他在看奏折,還是密折。”


    係統也震驚了:“奏奏奏……奏折?是我想的那個東西嗎?可他是個昏君啊!”


    “嗯。”祝青臣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他根本不是昏君,他騙人。”


    “他每天沉迷歌舞,其實是在看奏折?他為什麽要這樣?”


    “他可能是在防備誰,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其實對朝政了如指掌。”


    “防備誰呢?”


    “我暫時也想不到,但是這個人還沒死,我肯定要先死了。”祝青臣拽著被子,瑟瑟發抖,“我撞破了他的秘密,我會被他滅口的,完蛋了,我又要死掉了。”


    係統安慰他:“別害怕,就開門了那麽一會兒,天又黑,說不定皇帝根本沒看見你呢?”


    “萬一他看見我了呢?”


    “他要是看見你了,不會就這樣放你走吧?”


    “他當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殺我,說不定他已經在計劃怎麽給我下毒了。”


    祝青臣越想越害怕,把被子拽過腦袋,整個人縮了進去。


    這下好了,祝青臣再也不用擔心樂聲吵得他睡不著了。


    他自己躺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實在熬不住了,還是被嚇暈過去了。


    反正他是睡著了。


    另一邊,養居殿裏。


    祝青臣看的沒錯,皇帝確實是在看奏章。


    跟在他身邊的係統不斷發出電子音:“請宿主注意保持人設,請宿主注意保持人設……”


    皇帝靠在軟枕上,將奏章翻過一麵:“聽琴聽到這麽晚,還不算昏君?”


    係統憤怒:“可是你在一邊聽琴,一邊看奏折!昏君是不會看奏折的!”


    皇帝振振有詞:“對啊,朕一邊當昏君,一邊當明君,不就相互抵消了,相當於朕什麽都沒幹,你多什麽嘴?”


    “你……”係統好像繞不過這個彎來,緩了一會兒,“你隻要跟著劇情走,當幾年皇帝,然後等著敬王來把你殺了就行,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皇帝冷聲道:“朕不可能坐以待斃。”


    “可是按照劇情,你就是要坐以待斃!”


    皇帝不再理會它,手裏密折往前一丟,正好把小光球壓在牆角。


    滾開!


    他又拿起一封新的奏折。


    係統無法製止他,隻能不斷播報語音:“請宿主注意保持人設,請宿主……”


    皇帝跟著琴聲,哼著不成曲調的歌,不動如山。


    他找樂師過來奏樂,一是為了維持自己的昏君人設,糊弄一下係統那邊;二是係統吵得他煩躁,用琴聲緩解一下。


    一石二鳥,一舉兩得,你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


    翌日清晨。


    祝青臣悠悠醒轉,捂著腦袋,從床上爬起來:“嘶——我的頭怎麽這麽疼?”


    係統幽幽道:“宿主,你醒啦?恭喜你,昨天晚上沒被毒死。”


    祝青臣清醒過來,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發現了什麽驚天秘密,身上的毛茸茸中衣都炸毛了。


    正巧這時,楊公公在外麵叩門:“祝夫子,陛下今日不上朝,請幾位大人去養居殿用早膳,順便商討春試題目。”


    “……好。”祝青臣調整了一下表情,“多謝公公,我馬上起來。”


    “夫子不急。”


    “嗯。”


    祝青臣坐在床上吃手手。


    完蛋了,完蛋了,他不確定皇帝昨天晚上到底看沒看見他,知不知道是他在外麵。


    萬一皇帝記得他,在早膳裏下毒怎麽辦?


    如果皇帝不記得他,結果一看他,就想起來了,那怎麽辦?


    嗚嗚,祝青臣流淚,他應該乖乖待在房間裏的。就算外麵著火,也不應該跑出去。


    係統打出標語:“禁止反省自己,努力責怪他人。”


    祝青臣覺得很有道理,含淚爬下床鋪,準備更衣洗漱。


    都怪這個昏君,非要把自己的住所安排得這麽近,大晚上的還看歌舞。


    吵死人了。


    他現在也隻能隨機應變,祈禱皇帝沒有發現他。


    祝青臣洗漱完畢,穿上官服,出去之前,拜了拜他特意帶進宮的文殊菩薩。


    保佑平安。


    祝青臣緊張地揣著手手,和老學官們一起,去養居殿覲見。


    在路上,其中一個老學官還向他抱怨:“陛下好久不上早朝了,所幸對科舉還算上心。”


    祝青臣連忙捂住他的嘴。


    快閉嘴!


    陛下英明神武,無須早朝,也對朝政了如指掌!不許放肆!


    來到養居殿,一行學官行禮之後,在右側落座。


    祝青臣與高老學官一同落座,方才整理好衣擺,便有宮人捧著木托盤,從殿外進入,奉上早膳。


    緊跟在宮人們身後的,是一隊樂師。


    高老學官皺眉,低聲道:“陛下癡迷歌舞,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用個早膳,也要奏樂?”


    祝青臣連忙又捂住他的嘴。


    你也快閉嘴!


    陛下天縱英明,晚上熬夜看奏章,白天聽聽音樂,放鬆一下怎麽了?


    祝青臣忙碌的清晨,致力於捂住其他人的嘴,製止他們口出狂言。


    老學官們還不領情,覺得他小題大做。


    祝青臣懶得理他,轉頭看向案上。


    宮裏的夥食還不錯,小餛飩、水晶蟹黃包、豆腐皮餃子,祝青臣吸了吸鼻子。


    就用這一頓做他的斷頭飯,也不錯了。


    祝青臣釋然了,舀起一顆小餛飩,送進嘴裏。


    好吃!


    祝青臣昨晚沒睡好,眼底下微微泛著困倦的青色。


    皇帝瞧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沒用過的幾道菜,再指了指底下的學官。


    楊公公會意,親自將幾道菜送下去。


    都是陛下恩典。


    輪到祝青臣那桌的時候,正好是一盅乳鴿湯。


    一整隻乳鴿,臥在盅裏,伴著參片,小火煨了許久,是上好的補品。


    楊公公正要端走,皇帝卻攔了他一下。


    乳鴿燉得軟爛,皇帝揀起筷子,輕輕一戳一拽,便將鴿子分成幾塊。


    這樣方便吃,祝青臣在外人麵前斯文得很,要是不幫他分開,他不會吃肉。


    皇帝收迴筷子,擺了擺手,示意楊公公端下去。


    楊公公雙手捧著湯盅,送到祝青臣麵前:“祝夫子,陛下賞賜。”


    “是。”祝青臣稍稍直起身子,“多謝陛下。”


    祝青臣努力維持著表情,掀開蓋子,瞧了一眼。


    嗚嗚,係統,他送我一隻死無全屍的鴿子。


    他是不是在警告我,如果我出去亂說,就把我拉出去五馬分屍?


    皇帝身邊的係統問:“他怎麽了?怎麽又哭了?”


    皇帝正色道:“祝卿卿應該又被我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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