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婷雖然不知道孫向陽為什麽這麽急切的想要知道,卻沒有拒絕。


    哪怕她並不喜歡提及自己的家庭。


    可她現在畢竟都是孫向陽的人了,有些事情也瞞不了一輩子,該坦白的,也遲早要說。


    “你知道嗎?我當年是有機會去讀大學的,但我那個全國-勞動模範的父親,卻硬生生把這個名額從我身上拿走,給了一個他認為更加需要的人。


    並且,他認為我應該去偏遠貧困地區,好好鍛煉幾年,所以我才被分到了雙水灣。


    在很多人眼裏,我父親品格高尚,受人尊敬,他是無數人的榜樣,值得學習的對象。


    但在我的記憶裏,從小到大,他抱過我,陪我玩的次數屈指可數,他總是有忙不完的工作,操心不完的別人家的事情。


    我記得我上初中那會,有一次感冒發燒挺嚴重的,但他卻因為要去參加一個並不重要的會,就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不管不顧。


    要不是第二天我母親迴家發現,把我及時送到醫院,說不定那次我就已經死了。


    甚至在我住院的期間,他都沒有去看過我一次,也沒有半點愧疚。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決定了我的命運跟人生,你說可笑嗎?


    而相比出身普通家庭的父親,我母親的出身就要好很多。


    我外公,舅舅他們,甚至包括我母親,都是走的那條路,隻是那會,我外公閑賦在家,舅舅跟母親他們也受到了一些影響,沒能顧得上我。


    或許也覺得,我當時離開是件好事。


    對了,我還有一個哥哥,並且大學畢業後,在我父親的極力安排下,去了西北當一名工人。


    我還記得離開前的那個晚上,我哥哥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哭。


    我送他上火車的時候,他突然跟我說,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他應該是再也沒想過要迴那個家。


    而當時我哥哥還有一個很好的對象,也因為那次分別,再無可能。


    你說,這樣一個父親,我應該去尊敬他,聽他的話嗎?


    我不知道以他的性格,為什麽會突然郵寄來那些書,但他為我選擇的路,我已經踏過一次,不想重新走第二次。


    現在對我而言,有伱跟嘟嘟,我已經很知足了。


    能夠當老師,也是我的夢想。”


    隨著陳書婷慢慢的講述,孫向陽終於了解到自己這個媳婦的另一麵,也理解了她的選擇。


    當初她非得把嘟嘟帶在身邊,很多人都說她傻,可她仍舊一意孤行,因為在嘟嘟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


    照顧嘟嘟,又何嚐不是在彌補,成全自己?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以後由我來疼你,照顧你。”


    孫向陽用力摟著陳書婷,認真的說道。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出藏在心底太久的話,還是因為別的,這天晚上,陳書婷睡的前所未有安心,甚至她還夢到了自己跟孫向陽的一兒一女,被嘟嘟領著逃課。


    就在她剛準備打的時候,醒了。


    以至於整個早上,嘟嘟都感覺涼颼颼的。


    吃了早飯,張桂花仍舊是家裏最早離開的那個,反倒是孫向陽不急不慢的去那邊轉悠了一圈後,然後帶著陳書婷找到老支書,準備今天就把以後當學校的窯洞定下來。


    雙水灣其實還一些‘閑置’的窯洞,原因也是很多方麵造成的。


    就在三人裏外打量著一座窯洞的時候,突然有人焦急的跑來。


    “老支書,人來了,一共三個,我親眼瞧見他們去了知青點。”


    聽到這話,孫向陽跟老支書對視一眼。


    雖然昨天老支書迴來說了這件事情後,孫向陽就已經有所預料,但沒想到,對方會來的這麽快,這麽急。


    而且來了後,沒有先找老支書,而是直奔知青點。


    這可不僅僅是搞突襲那麽簡單。


    關鍵是老支書對此也早有預料,甚至還派了人盯著。


    “既然人來了,咱們幹脆自己過去吧,大老遠的不容易,也別讓人家多跑腿了。”


    老支書幹脆的說道。


    “好。”


    孫向陽點點頭,然後小聲跟陳書婷解釋了一下。


    聽到是因為自己不報名的原因,社裏來人調查,陳書婷自然當仁不讓,準備去解釋清楚,這是她自己的意願,跟任何人無關。


    這會,知青點的人全都留在家裏開始複習,這也是老支書特批的,如果不是有仇有怨,誰都希望能夠結一份善緣,再加上這次高考的時間緊,所以不少地方都是這樣。


    孫向陽一行人剛來到這邊,就聽到一個聲音在說話。


    “趙幹事,我剛剛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並且也親自問過書婷的意見,是她自己決定不參加,另外宋建強的事情,也是他咎由自取,沒有誰在刻意針對我們。”


    但緊接著,又響起另外一個聲音。


    “據我們了解,你們雙水灣知青點原本有八個知青,可現在,兩個意外死亡,一個嫁人,一個犯了嚴重錯誤,正在被關禁閉,這裏麵難道就沒有別的原因?”


    聽這話的立場,明顯就是社裏來的人。


    就差明著說,有什麽想法,你們可以大膽的說嘛。


    “原因?趙幹事想要什麽原因?”


    這時,老支書冷冷的開口,頓時將背對著這邊的幾個人驚醒。


    “孫支書?”


    趙幹事四十來歲的模樣,穿著一身中山裝,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上衣口袋別著一根鋼筆,乍一看,的確有幾分派頭。


    隻不過他的臉頰消瘦,顴骨隆起,眼睛狹長,所以讓他整個人顯得有點陰沉。


    “聽趙幹事的意思,是我們雙水灣苛待這些知青?”


    老支書壓根就沒給對方留什麽麵子,對方明擺著是來找茬的,你就算賠再多笑臉都沒用,反而助長對方的氣焰。


    “孫支書,你別誤會,昨天牛家畔的事情,給社裏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不少知青聽說了這件事情都很氣憤,一大早就去社裏堵門,嚷著要給他們一個交代,甚至還提到了雙水灣的問題。


    所以社裏才派我們來調查,這麽做,也是為了給雙水灣,給大家一個交代。”


    趙幹事嘴上解釋,但那一副逼迫的態度,卻顯露無疑。


    “行,要交代是吧?意外死亡的那兩名知青,是我這個當支書的沒做好,當時我也親自去社裏說明了這件事情,做了檢討。


    宋建強做的那些事,是宋占春主任親眼所見,也是他批示的,決定開除,你們要是不信,迴去可以問問宋主任,看看我們雙水灣有沒有冤枉人。


    最後關於陳書婷的意願,她現在也來了,你們可以親自問她。


    有什麽話,大家敞開了說,沒必要偷著摸著。


    要是你們信不過我孫玉德,那好,我把雙水灣所有社員都召集過來,隨便你問。


    要是再不行,我背著柴火,跟你們迴社裏解釋。”


    老支書冷著臉說道。


    “我是陳書婷,是我自己不想參加高考,沒有人逼我。”


    陳書婷這時也站出來說道。


    “陳書婷,你知道考上大學,意味著什麽嗎?”


    趙幹事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知道。”


    “既然你知道,為什麽不去參加?就算是結婚了,也完全不受影響,等你畢業後,更是能迴來做貢獻。”


    “趙幹事,如果我去參加高考,你能保證我一定考上嗎?而且,我留在這裏當老師,培養更多的孩子,難道不是在做貢獻?”


    陳書婷反問。


    貢獻這兩個字,她從小聽到大,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


    就連她哥哥,也被父親送去貢獻了。


    然後呢?


    跟相愛的人分別,見不到家人?


    就跟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一樣,你自己可以偉大,可以崇高,但那是你的事情,憑什麽一定要把自己的意誌,強加到別人身上?


    甚至還打著為別人好的名義。


    麵對陳書婷的反問,趙幹事一時語塞。


    他要是有本事,能夠保證陳書婷考上,還用得著來這裏?


    並且他也不敢說當老師就不是在做貢獻了,一句教書育人就能把他給釘死。


    甚至他要是這麽說,迴頭就有人把他家的玻璃給砸了。


    “既然是你自己的想法,我自然無法幹預,隻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趙幹事幹巴巴的說道。


    反正在他看來,陳書婷將來肯定會後悔的。


    “不會的。”


    陳書婷說完,便迴到孫向陽身邊。


    而這時,趙幹事又發問了。


    “孫支書,我聽說你們雙水灣有人搞封建迷信?”


    這話一出,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尤其是那幾名知青,更是本能的看向孫向陽。


    “的確有這件事情。”


    對此,老支書滿臉痛恨的點了點頭,一時間,讓人摸不著頭腦。


    就連趙幹事也驚訝的看著他。


    畢竟在他看來,發生這種事情,老支書肯定會極力的隱瞞。


    可現在就這麽承認了?


    棄車保帥?


    不等他詢問,老支書又開始說了。


    “之前我們雙水灣的井幹了,特意請打井隊的劉隊長過來,在她的幫助下,我們找到了位置。


    但因為那口井在幾戶人家的院子裏,所以有人不願意,就用雞血埋在土裏,妄圖用這種封建迷信的方法,阻止打井。


    對了,那幾戶人家,還是當年社裏送來的。


    我也實在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在雙水灣搞封建迷信。


    既然趙幹事今天來了,那正好,你把他們帶迴去吧。


    我們雙水灣廟小,容不下這樣的大神。”


    老支書說完,便充滿期待的看著趙幹事。


    而後者,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樣。


    他見過顛倒黑白的,但像老支書說的這麽坦然,理直氣壯的,還是頭一次。


    甚至還要他把當年送來的幾戶人家帶迴去?


    他要是真答應了,前腳領迴去,後腳他自己全家就得搬過來。


    他是傻了嗎?


    而且對方都這麽說了,他如果再敢提這件事情,對方肯定會賴上他。


    眼前這位的難纏,他又不是不知道。


    至於另外的真相,還重要嗎?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那口井其實壓根不是劉春花找出來的,而是雙水灣的人,也就是陳書婷的丈夫找出來的,但人家死不承認,幹脆拿劉春花當借口,他能怎麽辦?


    找劉春花來對質?


    先不說他今天是打著調查陳書婷意願的名義來的,真要在打井的問題上較真,再加上那幾戶人家也真的做過用雞血阻止打井,他到時候怎麽處理?


    想帶走孫向陽去,那幾戶人家就不能不帶走,否則他估計都走不出雙水灣。


    真要帶迴去,更是個麻煩。


    屬於沒事找事,自討苦吃。


    為了一點人情,搭上自己?


    “孫支書,我們來這邊隻是本著認真負責,詢問陳書婷自己的意願,既然是她自己不願意,那也就沒事了,別的事情不歸我們管,另外我們還得去別的地方,就不耽誤了。”


    趙幹事幹脆的說道。


    “不行,你們大老遠的來,怎麽能連碗水都不喝?傳出去,我們雙水灣不是連點待客之道都不懂?正好我們那口井已經打出來,我親自幫你們打一桶上來,讓你們嚐嚐雙水灣的水。”


    老支書上前就要拉住對方。


    趙幹事嚇得連連後退。


    “不用了,我們真的不渴,就不打擾了。”


    說完,趙幹事扭頭就走,仿佛生怕老支書再上來把他拽住。


    跟著來的另外兩人一看,也趕忙撒腿就跑。


    而老支書也沒再追,就那麽冷著臉,看著他們快速遠去。


    “老支書,我們……”


    等三人走後,徐鳳霞看著老支書,就想解釋。


    “不用解釋,我知道跟你們無關,你們現在安心待在這裏好好複習就行,缺什麽,盡管去找我。”


    老支書擺了擺手。


    “書婷,謝謝你把那些複習資料給我們看。”


    知青點另外一名女知青上前拉著陳書婷道謝。


    其餘人,不管是因為老支書當麵,還是因為別的,也都表示了感謝。


    對此,陳書婷隻是平淡的迴應,那些書她也用不上,隻希望大家都能考上大學。


    氣氛一時間融洽。


    這時,老支書給孫向陽使了個眼神,兩人並未打擾陳書婷,先一步離開。


    第一章!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年代:從陝北窯洞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兩袖的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兩袖的兩並收藏年代:從陝北窯洞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