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書很清楚孫向陽那個婆姨是怎麽來的,是他娘,去知青點鬧騰了幾次,非得讓陳書婷嫁給她兒子,最終才促成了這件婚事。


    這跟你情我願還不是一碼事。


    尤其是兩人到現在都沒個孩子,也就沒有羈絆。


    眼下,這麽好的機會擺在麵前,隻要考上了大學,就能迴到城裏,再也不用待在窮苦的農村,怎麽選擇,還需要問嗎?


    反正以老支書對人性的了解,別說結婚,就算有了孩子,有的人該跑也會跑。


    所以他就對孫向陽有些擔憂。


    這日子眼瞅著剛剛要好起來,要是被打擊到,一蹶不振,那往後的人生,就算毀了。


    “老支書,用不著去問,上麵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對是否結婚,沒有任何要求,隻要符合報名條件就可以了,一切全憑自願。”


    孫向陽哪會不知道老支書在擔心什麽?


    論起來,這件事情他比老支書知道的要更早,上次看到陳書婷家裏給她寄來的那些書,他就已經知道了。


    隻是這種事情,如果上麵沒有公布,他肯定是不能主動去說的。


    所以這幾天,也一直當沒這件事情。


    但有句話說得好,該來的,遲早會來。


    “這上麵說咱們俞林這一塊了?向陽,有些事情我見多了,你不懂。”


    老支書幹脆說道。


    反正他的打算是能拖延就拖延,要不然他再想想別的辦法。


    “老支書,您可別打什麽歪主意,這件事情說起來也是件大好事。”


    孫向陽見老支書還在硬撐,不得不提醒了一句,他知道對方是好心,但有時候好心也會辦成壞事,不得不提前說清楚。


    “大好事?”


    老支書意外的看著孫向陽。


    “當然是大好事了,以前沒辦法,大家覺得多讀那兩年書也沒什麽用,還不如早點下來跟著生產隊幹活,減輕家裏的負擔。


    現在恢複高考了,大家以後就可以培養自家孩子好好讀書,將來爭取考上大學,等畢業後,也能有個好工作,當個城裏人。”


    孫向陽解釋道。


    “要是年青人都去讀書,考大學,畢業後不迴來了,以後咱們雙水灣的人不是越來越少?


    再過幾十年,等老一輩都死個差不多,咱們雙水灣也就沒了,算什麽好事?”


    老支書想了想,然後搖頭。


    不是他見識短,不願意看到雙水灣的年青人有出息,出人頭地,而是他的身份立場擺在那裏。


    對老支書而言,雙水灣就是他的根,他的命,他的一切。


    他為了雙水灣幾乎可以說是付出了一切,最希望看到的是雙水灣變得越來越好,所有人都能吃飽飯,然後使勁生娃,雙水灣越來越大。


    這樣他就算死了,也無憾。


    但如果跟孫向陽說的那般,將來還會有雙水灣嗎?


    他努力了一輩子,到頭來就是這麽個結果?


    哪怕老支書再怎麽睿智,當身在局中的時候,也難以看破,更無法看淡。


    “那可未必,咱們這些人也可以不斷發展雙水灣啊,隻要咱們肯努力,等過個幾十年,說不定雙水灣會成為黃土高原上一顆閃亮的明珠。


    咱們把這裏建設好了,隻會吸引更多的人搬到咱們這裏。


    別看金家溝那邊有煤井,但一味的挖掘,遲早會遭受惡果的。


    到時候,地下水脈被截斷,環境被破壞,以後還怎麽生活?


    反觀咱們雙水灣,要是能有一天變得山清水秀,說不定金家溝的人會哭著喊著要搬到咱們這邊,並入雙水灣。


    還有那些走出去的大學生也會迴來,一起發展咱們雙水灣。


    在您老的帶領下,咱們雙水灣隻會越來越好。


    難道您就不想看到這一天嗎?”


    孫向陽竭力的給老支書描繪著那種畫麵,簡稱:畫大餅。


    隻是看老支書的表情,明顯有些不以為然,也不是那麽好騙的。


    “我還沒老糊塗呢,就雙水灣這地方,我看了都幾十年了,大黃風一旦刮起來,閉著嘴都能灌進土去。


    除了種幾棵棗樹還好點,別的樹栽下去,不等第二年就死了。


    就這還想變得山清水秀?


    哪來的山?


    還有你說的那什麽明珠,我看也就隻剩倆眼珠子還亮點。”


    老支書說完,還忍不住撇了撇嘴。


    給他戴高帽?


    這玩意都是他玩剩下的。


    “這不是還有我嗎?”


    突然,孫向陽指了指自己。


    老支書頓時一愣,有些錯愕的看著孫向陽。


    “你不走?”


    聽他脫口而出的話,孫向陽就明白,老支書最擔心的無疑還是他也離開雙水灣。


    畢竟在老支書看來,他孫向陽要本事有本事,要能耐有能耐,待在雙水灣明顯是屈才了。


    他哪怕之前想過,並且已經付諸於行動,打算把孫向陽拉上車,那第三生產小隊的隊長,就是最好的明證。


    但計劃沒有變化快。


    當時可還沒有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


    萬一孫向陽不甘心窩在這個貧苦的小地方呢?


    畢竟年青人心比天高,都想著出去闖闖,這很正常。


    即便老支書再想留下孫向陽,可如果孫向陽自己決定要出去闖一闖,他肯定也會支持。


    人家不欠雙水灣的。


    反而是雙水灣欠人家的。


    他良心又沒被狗吃了,憑什麽攔著不讓?


    但現在,他怎麽聽著孫向陽的意思,好像要留在這裏?


    他不打算離開?


    哪怕這次高考的報名條件是高中畢業文化水平,但不是還有特殊的嗎?


    那什麽特長?


    就算這樣不行,可陳書婷符合要求啊,等陳書婷考上大學,迴了城裏,也可以以家屬的身份跟著去。


    想到這裏,他腦袋裏就蹦出一個詞:潛龍出淵。


    可放著這麽好的機會,不去,不是傻嗎?


    “怎麽?您就這麽希望我離開雙水灣?這裏可是我的根。”


    孫向陽一語雙關的說道。


    畢竟他的遊戲錨定在雙水灣,這玩意可帶不走。


    偶爾離開,去外麵闖蕩幾個月還行,但要說徹底搬走,那肯定不行。


    從這裏走了,他到哪收割經驗去?


    不過老支書卻隻以為孫向陽念舊,舍不得離開這個生養他的地方。


    於是,他激動的看著孫向陽,似乎想要一個更肯定的答複。


    但這時,孫向陽卻起身,搖了搖手裏的報紙。


    “行了,您老自個在這想吧,我還得迴去跟我婆姨說說恢複高考的事情呢。”


    說完,孫向陽也不管老支書是個什麽反應,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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