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內。


    沈霽低眉順眼的落後戚寶林一步進殿。


    在宮道上糾纏了這麽一會兒,她們二人已經不是最先到達的那批,進到殿內的時候,裏麵零零散散坐了幾位眼生的嬪妃。


    她錯後戚寶林一步向皇後娘娘行禮,十分恭謹:“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端坐在主位之上,目光越過戚寶林看向沈霽,眉眼溫和:“你昨夜侍奉陛下辛苦,怎麽今日這般早就來了。”


    “都坐吧。”


    沈霽頷首起身,看向皇後的時候目露感激:“今日是向您請安的大日子,妾身不敢貽誤。”


    雖說現在後宮中人人都知新入宮的沈采女風頭極盛,但實際大部分妃嬪都不曾見過她。


    所以沈霽剛進殿內時並無人在意,隻當是個不起眼的低階妃嬪。


    誰知一聽皇後娘娘的話才知道了原這位就是聖眷正濃的沈采女,頓時齊刷刷幾道目光投過來,個個帶著探究和審視,都想瞧瞧陛下近來究竟喜歡什麽模樣的女子,又到底有何能耐,能讓陛下三日都撒不開手。


    落座於末的沈霽今日穿著一身再素氣不過的淡青色宮裙,可縱使沒有華美的衣裳,她雪膚花貌,媚眼瀲灩,仍是一位不可方物的絕色美人。


    便是在美色如雲的後宮裏,也是獨一份的出類拔萃。


    十六七的大好年華,肌膚像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完美無瑕,便是平民都知摘花采茶要嫩的才好,可見陛下也是一樣。


    隻是容貌不可更改,她們也不再是新人,打量許久,幾人神色各異的收了目光。


    唯有坐在沈霽左側幾位的戚寶林看著諸人的眼神,極為不屑地冷嗤了聲。


    憑狐媚子得寵之人能得幾時好,這般鄉村野婦,要不了多久陛下就會忘記。


    到時候沒了寵愛,就憑她?給自己提鞋都不配!


    不出很久,前來晨昏定省的妃嬪陸陸續續到鳳儀宮,皇後掀眸大致掃一眼,似乎今日來的人格外齊,告假的也寥寥無幾。


    宮裏來了這麽多新麵孔,又有沈采女這樣風頭盛的新妃,難怪熱鬧。


    雲嵐附耳提醒辰正已至,皇後點點頭,看向殿內幾十位已經落座的妃嬪幾乎都已經到齊了,唯獨左手邊上的位置還空著。


    林貴妃還沒來。


    鳳儀宮的掌事太監立於皇後身側一角,身板挺直,微揚起頭,嗓音洪亮道:“辰正已到——起——”


    眾妃紛紛起身站成方陣,齊聲向皇後行叩拜大禮:“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金安。”


    請安罷,皇後正要開口讓諸人免禮,從殿門前不緊不慢走進來一位盛裝打扮的女子。


    柳腰花貌,嬌慵華貴,抬手輕撫雪頸邊圓潤瀅亮的東珠耳鐺,紅唇輕啟:“長樂昨夜睡得不好,臣妾今日起得便晚了些。”


    她慢悠悠朝皇後屈了屈膝,眼中卻沒幾分尊重:“皇後娘娘不會怪罪臣妾吧?”


    皇後身邊的雲嵐頓時臉色難看起來。


    宮中妃嬪雖多,但除了皇後乃是後宮之主以外,宮中位份最高的便是林貴妃。


    林貴妃家世煊赫,又同陛下有著幼年相識,青梅竹馬的情誼,因此陛下對她十分縱容,在宮裏一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地位超然。


    雖近日以來陛下臨幸的次數少了許多,可去年秋天林貴妃生下長樂公主由妃晉為貴妃,有了皇女,地位更是穩固。


    皇後娘娘貴為中宮,十分受人敬愛,人品貴重,但身子骨弱時常病痛,一直未能誕下皇嗣,這些年明裏暗裏受了林貴妃不少氣。


    幸好皇後寬仁不計較,明麵上未曾鬧出太難看的風波。


    可反之,也無形中縱了林貴妃作威作福變本加厲。


    林貴妃如此囂張做派也不是第一日了,殿內眾人悄悄抬眼看過去,卻不敢聲張。


    可皇後並不放在眼裏,反溫聲道:“長樂公主年幼,正是離不得生母的年紀,晚上鬧一鬧也是正常的。你照顧長樂親自親為是慈母,本宮如何怪你。”


    “坐吧。”


    皇後平穩淡然,並未如想象中一般在新妃麵前臉色難看,林貴妃得意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皇後娘娘說的真是比唱的還好聽。”


    林貴妃嬌俏美麗的容貌透出譏諷,下巴微揚,一身華麗宮裙曳地,被人扶著坐到了貴妃椅上,挑釁地睨向皇後:“臣妾生了長樂才知養育子嗣辛苦,皇後未曾生育,竟也說的頭頭是道。”


    殿內安靜得像掉根針都能聽見,如此大不敬的話,也不知皇後娘娘會如何反應。


    誰知,皇後隻是平靜地看她一眼,溫和的聲音分毫未變:“本宮是皇後,宮中所有的子嗣都是本宮的孩子。”


    林貴妃臉色微變。


    “等長樂長大了,也要喚本宮一聲母後。”


    “既擔起這聲母後,自然知道孕育子嗣是如何不易。”


    伶牙俐齒,強撐麵子罷了!林貴妃的臉色越發難看,攥緊了手下的扶手。


    她身側的掌事宮女輕喚了聲娘娘:“今日是晨昏定省,娘娘何必同皇後置氣。”


    說罷,掌事宮女又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後烏泱泱坐著的妃嬪們:“那新得寵的沈采女也在此處。”


    聽聞此言,林貴妃鐵青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些。


    她雖不甘,可陛下卻對皇後十分敬重,若是太過,免不了會惹陛下不滿。


    左右今日還有旁的要緊事,暫且不提也算給她幾分顏麵。


    林貴妃冷著臉轉迴目光,居高臨下地掃了眼後頭的嬪妃,冷聲道:“本宮聽說有位沈采女頗得陛下心意,剛得幸便能連寢三日,究竟是哪位新人這麽有能耐?”


    “站出來,給本宮也瞧瞧。”


    皇後和林貴妃兩人風波驟起,沈霽本是一直藏在後頭不作聲的。


    一是以她的身份不能插/嘴,二也是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今日的眾矢之的。


    還以為能躲過去,誰知林貴妃這會兒突然提起自己,想必早就對她有所不滿。


    沈霽怯怯起身站到座椅旁,福身道:“妾身給林貴妃娘娘請安。”


    林貴妃定睛一瞧,見沈霽如此貌美,臉色頓時不大好看。


    對麵的宜妃捏帕輕笑,看著沈霽說道:“本以為這批新人裏,陸才人出身好又才貌雙全已是極好的,不成想沈采女還要更勝一籌。出身民間卻生得如此貌美,連手都這般細嫩,難怪陛下喜歡,旁人都看不到眼裏了。”


    沈霽微微一驚,宜妃好生厲害的一張嘴。


    輕飄飄一番話,捧她而踩陸才人,挑撥她們的關係,又當眾點出她的手保養得太好,不似民女。


    表麵是誇,實則將矛頭全都對準了自己。


    沈霽的姿態更謙卑了,忙柔聲道:“宜妃娘娘折煞妾身了,妾身出身低微,有幸能侍奉陛下幾日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不敢肖想旁的,陸姐姐出身高貴,才情斐然,是妾身萬萬比不得的。”


    宜妃笑一笑不說話,戚寶林卻耐不住插了嘴,冷哼道:“宜妃娘娘真是高看了,區區一個民女,入了宮也是最末的采女,陛下定然……又何須將她放到眼裏。”


    “放肆。”戚寶林愚蠢呱噪,林貴妃不耐地皺起眉,“陛下的心意也是你配揣摩的?”


    “本宮說話,豈有你插話的份。”


    她看了眼宜妃,朝著沈霽冷聲道:“在陛下身邊侍奉,最忌諱心思不純之人。”


    “沈采女這般細皮嫩肉,絲毫不像民女出身,本宮倒想問問你,可你早有準備,意圖魅惑陛下不成?”


    “妾身萬萬不敢!”


    沈霽怯怯抬頭,眼中啪嗒擠出了幾滴眼淚,眼眶泛紅,看起來十分卑微:“貴妃娘娘冤枉,妾身入宮時便自知身份粗陋,難登大雅之堂,害怕衝撞了宮中貴人,礙了貴人的眼,因此日日都用掖庭發的香膏塗手,這才看起來好看了兩分。”


    她將左手舉起來,上麵包著的紗布異常明顯,哭泣道:“還請娘娘明鑒,莫要誤會妾身。”


    這隻手原本藏在袖中還不明顯,如今伸出來,上頭包著的層層紗布便顯得格外惹眼。


    林貴妃蹙起眉,好端端的,手竟傷了?


    身邊的掌事宮女低聲說了什麽,林貴妃才舒展眉頭,嗤了聲。


    區區一個采女,見著掖庭的破爛當成是寶貝,連李美人和戚寶林這樣的蠢貨也能隨意欺淩得不敢吭聲。


    不過是湊巧惹了陛下心疼罷了。


    牡丹看多了,連根野草都有趣兒,就算貌美,想來陛下也隻是圖一時新鮮。


    還以為是什麽值得她關注的主兒,沒成想是個這般不中用的,倒省了她費心生氣。


    林貴妃的臉色轉瞬好了幾分,舉起白玉杯抿了口茶,大發慈悲般說了句:“沈采女如此謙虛恭謹,謹小慎微,原是本宮多想了——”


    “夠了。”


    皇後環視殿下妃嬪,沉聲道:“身為天家嬪禦,應當和睦相處,同心同德服侍陛下,而非爭風吃醋,勾心鬥角。”


    “宮中妃嬪數十,良家子占其中大半。便是祖上,亦有平民之女晉位貴妃的例子,可見出身不能決定一切。”


    說這些話的時候,皇後溫婉的麵上罕見的端肅,“本宮執掌後宮,理應為陛下分憂,若是再有人平生事端,惹了陛下不悅,本宮也絕不會輕易放過。”


    話音甫落,雲嵐皺著眉急匆匆地走到皇後耳邊說了什麽,皇後臉色微變。


    華麗莊嚴的主殿內,端坐的美人如雲。


    張浦躬身進了殿內,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笑道:“給皇後娘娘請安,給諸位小主請安。”


    “奴才傳陛下口諭,晉沈采女為從七品寶林。陛下說,借皇後娘娘的晨昏定省來宣旨,也省得您再著人曉諭各宮。”


    殿內所有目光齊聚於沈霽身上,她怔怔看向張浦,一時又驚又喜,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張浦躬身點了一句:“沈寶林,還不謝恩?”


    人群中,數道眼神倏然變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王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茸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茸兔並收藏帝王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