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時餘,茶會結束。


    瀧澤佑也和吉田治子最後寒暄了幾句,也提出了告辭。


    他走出茶室,視野驟然明亮,還有幾分晃眼。


    身前,四月下旬的和煦春風,拂過麵頰,帶來寺院中線香、還有茶室前的花草樹的清新味。


    瀧澤佑也深唿吸了一口氣,將精神振奮。他穿好了鞋子,準備要離開。


    不出意外的話,石川優子此刻應該在寺院門口等他。


    別讓她久等。


    想著,瀧澤佑也正要邁開步伐,卻聽見身後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少女的聲音:


    “孔雀求偶時,會展開尾屏,做出優美的舞蹈動作以吸引雌孔雀。”


    “......”


    這聲音清澈悅耳,叫人印象深刻。


    瀧澤佑也稍稍愣神後,反應過來,迴過身。


    出現在他身後的,是那名純淨得像雪,名字也是「雪」的少女。


    她站在和室的走廊上,瀧澤佑也在走廊下,台階的落差抹平了兩人的身高差距,她平視著他,露著白皙修長的脖頸。


    瀧澤佑也左右看了看,隨後盯著少女的眼睛。


    “你是在和我說話?”瀧澤佑也確認道。


    “嗯。”少女頷首。


    孔雀求偶...這是諷刺他剛才在石川優子麵前彈奏三味線吧?


    瀧澤佑也反應過來,上下打量這名少女。


    第一眼是胸部,被華麗的和服裹住的身材,平整得看不見一點起伏;


    第二眼是腳——因為腿在和服裏,看不見。踩在木製地麵上的被潔白短襪包裹著的足部,嬌小可愛。


    而上麵的一點,裸露出來的腳踝,同樣很白淨。


    目光停留了一會。


    “你喜歡看腳?”少女突然發問。


    瀧澤佑也抬起目光,否認:“我隻是在想,你走路怎麽沒聲音。”


    “虛偽。”少女斷言。


    “我怎麽虛偽了?”


    “你愛看。”


    “你憑什麽這麽說?”瀧澤佑也挑了挑眉,不承認。


    少女理所當然道:“我很可愛,全身上下。”


    “......”瀧澤佑也一時間竟然無言。


    他想:這是什麽自戀的話?雖然的確很可愛——包括胸部,小小的也很可愛。


    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轉而問:“所以,這位小姐,你找我是為了...?總不至於就為了諷刺我一句吧?”


    少女的目光審視著看了他好幾眼,像是要將他看穿,最終開口說道:“伱不會三味線。”


    “?”瀧澤佑也眨眨眼睛。


    “或者說,你和我一樣,是初次學,對麽?”


    “和你一樣?”


    “沒有對「初次學」進行反問嗎?看樣子是。”少女沉吟著,做出判斷。


    “......”


    瀧澤佑也沉默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剛開始的時候,眼前這名少女在隔壁的房間彈奏三味線,相當生澀。


    可沒多久,彈奏越發順暢,直至收尾,給人一種彈奏多年的感覺。


    她出現的時候,那名男賓客問她學了多久。


    她的迴答是:「剛開始學」。


    剛開始學...


    結合現在的語境,瀧澤佑也心底浮現出猜想:意思是,這名少女今天是第一次彈三味線?


    然後,僅僅一首曲調的功夫,她就學會了三味線,從一名三味線的新手,轉變成了技藝高超的彈奏者?


    剛開始學是這個意思的剛開始學?


    這個猜想讓人吃驚。


    不是誰都有係統這個東西的吧?


    “你今天是第一次彈?”瀧澤佑也想了想,選擇問出口。


    少女承認:“是,剛學,第一次。”


    “......”


    “你不信?”見瀧澤佑也的眼神,少女皺了皺眉,“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嗎?”


    “...我學三味線很久了。”瀧澤佑也否認。


    少女輕輕一笑,稍帶諷刺,但依舊笑得很好看:“很久是指1分鍾?還是2分鍾?這個時間尺度對你來說是很久嗎?原來如此。”


    她理解般地點點頭。


    “......”


    瀧澤佑也覺得這名少女在暗指什麽...大概是想錯了。


    不過,她好像已經認定了,他和她一樣,都是今天第一次彈三味線,然後,是那種在轉瞬間就能學會一門樂器的天才。


    少女是不是這種超出常人想象的天才不好說,或許她真的是?但瀧澤佑也一定是——誰說係統不是天賦?


    我認認真真勤學苦練,到這種水平全是依靠我自己——係統,兌換!


    瀧澤佑也自嘲地在內心編排自己。


    隨後,他不願再糾結這個話題——石川太太還在等他。他問道:“好了,這位小姐,你找我就為了問這個?”


    “我隻是好奇,竟然能有人比我學習得更出色。”


    “然後?”


    這話問出口之後,少女忽然沒了聲音。她純淨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盯著太久,甚至讓瀧澤佑也不自在了。


    “怎麽了?”他問。


    問完,瀧澤佑也聽見少女用著清泉般的嗓音,輕聲對他開口,這聲音中竟帶著憐憫,一股上對下的憐憫。


    “我承認,你的才能的確有可取之處,或許能夠比得上我。可你的靈魂——我窺見你身軀裏的斑駁靈魂,真是可悲。”


    “......”


    瀧澤佑也的神情在一瞬間變了變,他古怪地瞥著麵色平靜的少女,試探道:“...中二病?”


    少女過分好看的臉蛋上,嘴角輕輕揚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隨後,她什麽也沒解釋,轉身走進了茶室。


    瀧澤佑也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


    ...不是中二病,誰會這般莫名其妙?


    上來就諷刺他是求偶的孔雀——不過這個類比,倒不算過分,畢竟孔雀不也代表好看麽?姑且就諒解了。


    但最後這句話是怎麽迴事?


    窺見他身軀裏的斑駁靈魂?正常人說話可會這樣?


    瀧澤佑也想不明白,站在原地站了會,索性也不管了。


    他轉過身,踩著寺院清淨的小路,向外走去。


    到達寺院門口的時候,他左右找尋了下,在一輛轎車的門邊,一位穿著和服的太太殷切期盼地望著他。


    是石川優子。


    瀧澤佑也走上前去。


    “瀧澤君。”還不等到,她就熱切地唿喚起他。


    瀧澤佑也朝她微微笑了笑,沒有糾正她的稱唿,也什麽都沒說。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石川優子幫他打開車門,瀧澤佑也上了車。


    車行過一段距離,在一處和風的旅館前,兩人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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