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樂器聲音的人當然不隻有瀧澤佑也。


    在這聲音忽然響起後,場上立刻安靜了下來。


    “這是什麽聲音?”有人小聲問。


    “隔壁房間傳來的吧。”有人小聲說。


    “是三味線。”也有明白人從音色中,判斷出了這究竟是樂器。


    三味線,日本的傳統樂器之一。


    雖然其原型為華夏的三弦,但流傳到日本又經過一些變動之後,現今的確是日本傳統樂器代表之一。


    “三味線呀,誰在彈?”


    “有些生澀,倒像是新手。”先前指出樂器名稱的人說。


    三味線嗎?


    瀧澤佑也側耳傾聽著耳邊忽然響起的音樂。


    三味線音色純淨。讓人心神安定。


    即便正如那位賓客所說,這彈奏的是有些生澀,哪怕不通樂理的人,也能聽出些不流暢之處。


    不過,瀧澤佑也還是覺得動聽。


    或許該歸功於這茶室的環境。


    茶室詫寂,三味線清幽,這是絕配。


    “不對,可能隻是手生了,現在明顯彈奏得流暢起來。應該並非新手。”小聲開口的,依舊是那位賓客。


    瀧澤佑也看了他一眼,他也是這茶會上少見的男賓。


    他有些遲疑地,推翻了先前的結論。


    這變化的確很明顯。


    耳邊悠揚的旋律,不知怎得,越發順暢,清淨入耳。


    “是「祗園小調」。”


    在很多時候,三味線都是些優雅好看的藝伎彈奏的。


    所以聽見這聲音,閉上眼睛,視野前不自覺會浮現出一名女子扶著這三味線,優雅撥動琴弦的樣子。


    也是莫名的,聽著這悠揚清幽的曲調,在瀧澤佑也的腦海中,這位撥弄琴弦的人,竟然漸漸清晰起來,有了具體的形象:


    他想起一張白皙的、驚豔的、像是古寺中一縷清冷的風的側臉,還有如天光般冷白的眼眸。


    是那一開始進入寺院後路上偶遇的少女,她的身姿,總覺得和這耳邊清淨的旋律很是搭調。


    “......”


    突然,瀧澤佑也睜開眼睛。


    就在這時候,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原來,之前遇到的那名少女,她竟然不在這茶會上麽?


    瀧澤佑也的眼光在席間認真傾聽著旋律的眾人臉上掃過,確認著。


    而的的確確,沒見到那位路上遇見的那名少女。


    她的容姿出眾,瀧澤佑也記得清楚,不至於現在看錯。


    何況身上的和服,也是不一樣。


    居然會不在麽?


    她那穿和服的裝扮,還以為也是來參加茶會的,結果不是?


    這讓瀧澤佑也稍有不解。


    不過很快,他又不再多想了,靜靜聽著三味線彈奏的「祗園小調」,重新沉浸進去。


    片刻,曲畢。


    席間賓客恍然清醒。


    “相當好聽呀。”


    “是我判斷錯了,不僅不是新手,而且應該已經彈奏三味線多年了吧?技藝相當高超。”


    先前擅自判斷的那位男賓第二次改口,又將評價提高了一層。


    瀧澤佑也認同他的看法。


    雖然他不懂三味線,不過他鋼琴入門——他有基本的樂理知識。


    從這些共同的樂理知識上能夠斷定,雖然剛開始,彈奏三味線的人的確很生澀,但隨著時間流逝,越發熟稔。


    特別是最後收尾,更是讓人覺得彈奏者定然技藝出色,信手拈來。


    “吉田女士,這三味線是誰在彈?”有賓客忍不住了,向著默不作聲的吉田治子問道。


    她這才款款迴答:“應當是我先前新收的女弟子。”


    “彈得當真不錯!”


    “謝謝。”


    ——這感謝聲並非是吉田治子說的,而是來自另一邊。


    瀧澤佑也和眾人一起向著一邊看去。


    盡管,在聽見這聲音之前,瀧澤佑也其實已經有了預感。


    盡管方才路上隻是匆匆遇見,她迴答的時候,也才迴了個簡短的「是」,不過,好看的人總是能給人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


    ——這句話的依據是他自己。


    總之,那名少女輕盈悅耳不比三味線的音色差的嗓音,已經印入瀧澤佑也的腦海。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少女。


    她抱著三味線,跪坐在臨間和室與茶室的入口,輕輕頷首,向著眾位認可的賓客表達感謝。


    她低垂著的小臉,依舊看不明晰,窺不見全貌。


    但僅僅隻是從這上半張臉蛋,低垂的眼簾中,已經能夠斷定,這的確是位蓋世無雙的美少女。


    路上那驚鴻一瞥,沒有判斷錯。


    “小雪。”吉田治子微笑著喚出她的名字。


    “吉田老師。”少女稍稍轉過身,依舊低垂著臉蛋,儀態一絲不苟。


    “怎麽忽然彈起三味線了?”


    “在臨室無聊,看見擺放著的三味線,便順便學了下如何彈奏,希望沒能打擾諸位。”


    “怎會打擾?”出聲的是那位男賓客,“彈得相當好呀!你學多久了?”


    “剛開始學。”


    “哈哈。”男賓客笑了兩聲,隻當是謙辭,不再多問。


    少女也不再解釋。


    “說起這三味線。”吉田治子這時候忽然插進來,說道,“其實還是信一送給我的。”


    “我父親?”聽到這話,瀧澤佑也訝然,視線看向吉田治子。


    吉田治子露出迴憶的神色,思索道:“你父親當時聽說我會彈兩首三味線,有次茶會上,就送來了這柄三味線。”


    “這樣...”


    “這我也記得呀。”有一位當時也在場的太太說,“當時瀧澤先生是先彈了一首,技驚四座,隨後又將這三味線送給了吉田老師。吉田老師也來了興致,當場彈了一首。”


    瀧澤佑也再次驚訝:“原來我父親還會彈三味線?”


    “信一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呀!”這句話是一邊石川優子說的,她的話語中也充滿懷念。


    瀧澤佑也想:原來是這樣。


    不過這正是這樣,相貌出眾,家境也不錯,又多才多藝,這樣的人,才能俘獲這群太太的芳心吧?


    “說起來,難道信一也不曾將這些統統傳授給你麽?”石川優子這時候又想起來了,好奇地向著瀧澤佑也問道。


    瀧澤佑也想迴答“不曾”。


    可話到嘴邊,他瞥見石川優子熠熠生輝的眼神,忽然的,他想到了什麽。


    石川優子看見瀧澤佑也的嘴型一變,他燦然笑了起來:“我倒是會三味線。”


    “咦?”吉田治子驚訝了,“瀧澤少爺會?”


    “自然。”


    “那可要展示一下?”


    瀧澤佑也起身來:“那就來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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