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莊周夢了蝶,你是恩賜也是劫。


    是夢還是醒,總有個頭。


    那一覺醒來,我枕邊空空,再不見那劍眉星目的麵龐。


    我苦笑摸摸那半個枕頭,夢中他睡在那,我們頭挨著頭臉挨著臉。


    我不知周林若知道,那個他已經不要的我,還在夢中與他顛鸞倒鳳是作何感想?我不敢想。


    夏天,天總是亮的比較早。


    才四點多一點,天已經很亮了。


    我穿上衣服,準備把昨天沒來得及收拾的滿院狼藉清理清理。


    可一推開門,我發現這院子很不對勁兒。


    好像少了啥,但又都在。


    隻是相比昨天的亂,這會兒整齊了不少,根本不用怎麽收拾了。


    我疑惑的撓著腦袋“不對啊,我記得昨天我沒收拾啊!這院子也變幹淨了,我應該沒掃啊!”


    帶著那許多疑問,我的目光落在我與陸戰家牆頭的豁口處。


    這會兒這老哥也起來了,正在收拾他院裏堆的那些爛木頭。


    難道是他幫我收拾的?


    我走向那豁口,陸戰這會兒也剛好看見我。


    “小婉妹子你醒了,起的挺早啊!”


    “嗯,不過沒你起的早!陸戰你幾點起來的?”


    “老光棍一個也睡不著,就早起一會兒幹點活兒!”


    他倒是會記仇,昨天我說他老光棍,這還記住了。


    “嗬嗬,當不當光棍還不在你一念之間,我看那開飯店的小老板娘就挺稀罕你的!”


    “那我不稀罕她呀!唐婉妹子,我稀罕誰你還不知道嗎?”


    得!


    我這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這話嘮的這個尷尬,整的我想說的都沒法說了。


    我氣唿唿的轉頭走了,可想想還是迴頭說了聲。


    “那個,陸戰,你稍後把這道牆補上吧!還有,我的活兒,我自己幹,不用你幫!”


    他像是沒聽見一樣,沒搭理我。


    隻是等我快進屋了,他才嗷的一嗓子“我還想把那牆全推了,小婉妹子,兩家變一家那多好!”


    我迴頭惡狠狠的瞪他一眼“變你個大頭鬼!”


    陸戰沒像他說的那樣把牆推了,但之前拆開的豁口也沒修。


    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指望他修牆那是不太可能了。


    反正收購站剛開始,送貨的也不多,我上午沒事,就去撿了點舊磚頭,照著村裏瓦匠大爺的樣子,和了泥,準備自己把牆補上。


    誰知這會兒剛要下手,就聽到門外汽車滴滴滴的聲音。


    你響也就算了,還沒完沒了了,那聲音非常的刺耳,聽的人這個鬧心。


    於是乎我扔了手裏的家夥,準備出去警告。


    誰知,我剛出院子,就看見陸戰從一輛白色小半截子貨車上探頭出來。


    “小婉妹子,看看我這車咋樣?”


    “你買的?”


    “啊!這玩意實用,能代步,還能拉貨,可是個寶貝!”


    他這話說的倒是不錯,我雖然不懂貨車,但聽聲挺脆,以前聽周林說過,這汽車啊外表好壞一方麵,聽聲音也能把車況聽個大概。


    陸戰新買的小半截子是真不錯,其實我也想過,要不要也弄輛車拉貨,隻是我沒證也不會開車,買了也白搭。


    “你一上午就去買它了?”


    “是唄,這以後去哪多方便啊!小婉妹子,上來,我帶你兜一圈!”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還得去補牆呢!”


    “你說啥?”


    一聽我說要補牆,陸戰忙熄了火,從車上跳下來。


    這貨這會兒比我腿腳還快,迴他自己院子,嗷一嗓子把工人喊出來。


    那幾個也是聽話,陸戰一個眼神,有的搬磚有的搓泥,把我剛剛準備好那點東西全扔到牆外大溝裏。


    我當時氣壞了,指著陸戰的鼻子大罵“姓陸的,你大爺的!”


    陸戰一臉臭屁“你愛罵啥罵啥,反正牆你不能補!”


    “那是我家的牆,我咋不能補?”


    “誰說那牆是你家的,咱倆中間就是咱倆的,你一個人說了不算!”


    “那你說的也不算!我補我就補!”


    陸戰壞笑“補唄,反正我手底下十幾號人呢,你補,我就讓他們拆,實在不行,把整個牆都拆了,我去你家就更方便了!哈哈哈……”


    這個欠揍的死男人,我真想拍死他,可他臉皮厚,拍也拍不死。


    我這新收購站開業,也不能整天跟他鬧騰這點破事。


    我得去聯係之前認識那些收破爛的,讓他們有貨往我這送。


    還得做兩個牌子,讓人知道我這是幹啥的,這樣周邊居民有貨就往我這送了,等時間長了,人傳人,這買賣就做開了。


    當然,這是說收的,我更得去找好上家,收購站的貨的肯定比我之前自己出去跑收的多多了,貨多了,多一分少一分,這中間差不少錢呢。


    我出去貼小廣告的時候,剛好碰到之前給我拉鐵的小楊,他今天沒活兒正好跟幾個哥們打撲克。


    看到我很熱情的上來打招唿,還把我介紹給他那些兄弟。


    “這個是唐老板,別看人家是女的,比老爺們都厲害!”


    我苦笑,這明明是誇我呢,咋就聽著這麽怪。


    “別鬧,說啥呢!對了老弟,我開了收購站,以後你們誰有啥貨,往我那送,給你們高價!”


    “沒問題啊姐!你要用車用人都找我,我這方麵還是吃得開的!”


    他這話倒是提醒我了“你別說,還真有個活,而且幹好了長期的,就是這價格……”


    “姐,咱們都老交情了,錢不錢的,好商量,我請你喝汽水,咱們那邊聊!”


    這小楊鬼精鬼精的,一聽有活兒,怕他那幾個兄弟惦記,趕忙把我拉到一邊。


    他買兩瓶汽水,我倆站在電線杆子旁邊一邊喝一邊聊。


    “姐,是啥活啊?”


    “拉紙殼子書本報紙幹不?”


    那小子點頭如搗蒜“幹啊,我這啥都能拉!”


    “是我新開的收購站,我已經聯係好了上家,你每天晚上來我這一趟,把當天的書本跟報紙拉走送過去,前期多少不一定,我按車給你錢,活不肥,但每天都有。”


    “行,姐你說咋就咋,我先幹著,前幾車幫你忙都行!”


    “小夥子敞亮,沒事,姐要掙錢了,虧不了你!”


    我倆誰也沒把價格定死,這前期啥情況也不一定,有時候一天收不了多少,有時候一天又冒高,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反正我記著一個道理,錢不是一個人掙的。


    最開始的幾天,貨收的不多,比我之前自己收的時候,多不了多少,但慢慢的,我每天出去貼廣告,加上周邊居民跟收破爛的人傳人,很快生意就紅火起來。


    每天天沒亮,就有周邊早起撿破爛的老太太老頭到我這賣破爛,一般像他們這樣的我能照顧就照顧了。


    有些偷奸耍滑的收破爛的,往紙殼子裏摻水,往鐵桶罐子裏裝土,我也火眼金睛。


    “大哥這可不行啊,你這麽賣給我我要了,等我往出賣人家可不收了。”


    “妹子妹子,這不昨晚下雨澆著了,下次不會了!”


    “那可說準了,下車再這樣,我可不收了!這次給你扣點水分,別讓老妹兒賠了!”


    “行行行 ……”


    等那人蹬著三輪車走了,陸戰一腳從院牆那頭拍著巴掌跨過來。


    “小婉妹子可以啊!你還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料!不卑不亢,不軟不硬,恰到好處啊!”


    我苦笑“那咋整,哄著幹唄!撿錢還得彎腰呢!”


    “切,我看你對別人都挺客氣的,就對我整天兇巴巴的!”


    他說我兇,我幹脆又賞了他一個大白眼。


    “對你兇你還整天跳牆呢!要不兇,指不定就上房揭瓦了!”


    “嘿嘿,我哪敢啊!我陸戰這輩子啥都不怕,就怕我小婉妹子生氣!”


    “滾蛋,少在這油嘴滑舌的!”


    “行行行,不油嘴滑舌了,咱們說點正事!小婉妹子,我看你那堆鐵還有銅鋁也攢了不少了,這也壓不少錢了吧,是不是該賣了,要不我出車幫你賣了去!”


    這男人看著粗,其實心真是細的很,連我快周轉不開都知道。


    我歎息一聲“最近市場不穩,認識的那幾個收金屬的還都壓錢,在我自己這壓著,我好歹能看見,要是賣給他們不給錢,那可鬧心死了!”


    “也對,壓錢是挺鬧心,小婉妹子,你要是周轉不開,我這還有點錢,你先拿去用!”


    我看看他搖搖頭“不用了,你也不寬裕。我看你養了十幾個工人,這一天天都忙啥呢?”


    “哎呀,小婉妹子,你終於想起關心我了。話說咱倆當鄰居快一個月了吧,你還沒來過我的院子呢!要不要來看看,你哥我的事業!”


    他這麽說,我還真起了點好奇心。


    話說陸戰這家夥,神神叨叨的每天進進出出,進貨拉貨的,還真不知道他鼓搗點啥東西。


    “行啊,看看就看看!”


    “那走唄,正好他們幹活呢!讓你看看我的車間!”


    他說是車間,其實也就是個小作坊。


    我真沒覺得他鼓搗啥高級玩意,但等我進了那間房子,的確被麵前的東西嚇了一跳。


    不認識,我完全不認識,根本不知道這是在幹啥。


    “這……這是做啥呢?”


    “塑料顆粒,你知道嗎?”


    “塑料顆粒?還真不太知道!幹啥的?”


    “說白了就是做塑料製品的原料,不過這東西分很多種,我這種是好料,賣給礦泉水瓶廠,做礦泉水飲料的瓶子。”


    “誒?礦泉水?這離你老本行不遠啊!”


    “是啊,不遠才好幹啊!以前我是買瓶子裝水,現在我生產的顆粒做瓶子,還是裝水,就沒離開水!”


    說到這,我明顯感覺到陸戰的臉上多了一絲惆悵。


    這也難怪啊,畢竟曾經水廠幹的那麽好,要名有名,要錢有錢。


    這摔倒了爬起來不易,又貼近老本行,這家夥叫陸戰,也的確是個戰士。


    我豎起大拇指“可以啊!陸老板看來很快就要重迴巔峰了!”


    “那算啥巔峰!不過是小菜,未來我陸戰會變成全市全省,乃至全國最厲害的老板!”


    “你會的!你真的很厲害!”


    陸戰看著我,目光突然變得不太一樣“小婉妹子,你還是第一次誇我!”


    “是嗎?”我尷尬一笑。


    “不是嗎?你以前可就罵我了,虧著我臉皮厚,不然哪能熬到跟你做鄰居!”


    我白他一眼“切,我可沒想跟你做鄰居!”


    他壞笑“我也不想做鄰居,你叫我陸老板,要不你當陸老板娘可好?”


    果然啊!


    這男人是一點臉都不能給,三句話說著說著就跑偏。


    我從他車間出來,陸戰也跟了出來。


    隻是這下他又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變的正經起來“小婉妹子,我知道你那快周轉不開了,我這雖然也沒賺啥大錢,但這塑料顆粒的買賣利潤是真不錯,前幾天我剛出了一批貨,現在手裏有些閑錢,你拿著!”


    他這人嘴賤,但辦事不玩嘴,說著說著就從兜裏掏出一遝大藍貼。


    “這是五千塊,不多,但也夠你周轉些日子了,等你的鐵跟銅鋁賣了再給我。”


    “不用了,我還有點。而且我聽說西三道街那邊有個鐵場今天開業,我準備過去看看,新場子應該不會壓錢,收價也不會太低。”


    “西三道街啊,那有點距離啊!我開車拉你過去吧!”


    “不用了,我騎三輪就行!”


    “別啊,你騎三輪人家會看不起你,不利於你要價,我這破車雖然不咋地,但好歹是個汽車,再說我這會兒也沒啥事,閑得很,當出去兜風了!”


    我想想他說的也對,其實做買賣開始我也發現了,城裏人的勢利眼比農村那可是厲害多了。


    想到這,我進屋換了身幹淨的衣服,然後坐著陸戰的半截子貨車去了西三道街新開的鐵場。


    我去的時候,還能聞到鞭炮的味道,地上有很多碎屑。


    就像陸戰說的,人家今天新場子開業,來了不少人,這院子裏停了好多轎車,大多我都不認識,但這年頭就算是個夏利也不是誰都能開得起的。


    比起這些,我這是坐小半截子貨車來的還好,要真的騎個三輪就過來了,還真是矮了不是半截。


    雖然今天是第一天正式開業,但他們之前也已經收了不少鐵。


    我看著這寬敞看不到頭的大院子,那都不是鐵堆,而是鐵山,真正的鐵山。


    正對著鐵山有個小二樓,我看那屋裏來來往往不少人,應該都是生意上往來的夥伴。


    我也算吧,雖然可能是這幫人裏最小的戶,但我有信心,生意可以越做越大,總有一天我也能開著轎車出來跟人談生意。


    我滿心的豪情壯誌,正要拉開那道門進去。


    同一時間,那道門被人從屋裏推開。


    我是在做夢嗎?


    不,我連做夢都不敢想。


    在那道門開啟的瞬間,我看到的竟然是我一年多來朝思暮想的男人。


    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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