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我嫁給李國興的時候,洞房都沒入,那貨一跑五年,我幾乎要忘了世界上有那麽個人。


    可現在,一想到周林要走,我這心就跟針紮似的。


    人說愛這個詞兒,我從前覺得矯情奢侈,可現在我卻越來越深刻的感悟這個字。


    周林也是一樣,他深邃的眸子看著我,大手一把將我攬入懷中。


    “不走!”


    我知道,在我去春花家的時候,他跟江浩一定聊了很多,他礦山那邊一定有很多事兒,明明焦頭爛額還說不想走,就隻因舍不得我。


    我不是不懂事的女人,哪能讓男人一直拴在自己褲腰帶上。


    我在周林懷中,享受片刻的溫存後,等蓄足了氣力,又一把從他懷中掙脫。


    我把自己偽裝的強大,就像之前在省城看到英姿颯颯的女老板。


    “周林,你不是說給我掙錢嗎?那你不去幹活,咋給我掙錢啊!”


    “小婉!”


    我的反應,讓周林一陣詫異。


    從前的我,是絕對不會說這話的,他知道我不是個愛錢的女人,就算他給我的那些,我也用手絹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著藏在箱櫃最隱秘的角落裏。


    “咋?你還真想當個農民啊!”


    “小婉有你,我當農民也挺好的!”


    “瞎說!當農民你也不合格啊!人家收拾秋,都是自己割自己扒,你可倒好,啥都花錢雇人,這是省事了,可我一年到頭種地那點收入,都被你當工資發出去了!”


    “小婉,我花自己錢,你種地賣糧的錢是你的!”


    “啥你的我的?你不是說,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周林你不是說,以後要帶我進城,那你得攢錢啊,等有錢了,咱也去城裏住樓房……”


    “小婉,你真的願意跟我進城?”


    我笑笑“好日子誰不願意過?不過周林,前提是你得掙錢,去幹自己的事兒,你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爺們兒,不能整天拴在女人褲腰上啊!”


    我繞了一圈,說什麽要掙錢,要去城裏住樓房,聰明如周林也早就聽明白了,他知道我就是想讓他忙自己的事兒去,他知道我不想影響他耽誤他。


    但周林啥都沒說,他隻是給我套了件厚的外衣,然後推開房門拉我一起出門。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我倆在夜色中行進,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


    走著走著,就到了村頭的小河邊。


    他在河邊生了堆火,然後找了許多幹草鋪在河灘上。


    他讓我躺在裏側,說靠著火堆暖和,然後我倆就那樣並排躺著。


    起初我閉著眼睛,周林大手摸到我的小手,我睜眼的瞬間,看到滿天繁星有種莫名的激動。


    “這星星真好看!”


    “是啊!這麽美的星空,也隻有在這樣空曠幹淨的地方才能看到。”


    “嗯,但也跟一起看星星的人有關!”


    “小婉,你喜歡跟我一起看星星嗎?”


    “喜歡,周林,跟你在一起,做什麽都是幸福的!”


    “那除了我之外,還有人陪你看過星星嗎?”


    周林的問題,讓我陷入一段朦朧舊時光的迴憶。


    一起看星星的人,還真有過。


    當年的小哥哥,那個被我從河裏救起來的小哥哥,那時候他就是這樣拉著我的手,陪我一起烤火看星星。


    記憶隨著時間流逝,我不記得他的樣子,明明當初說過好多話,可到現在唯一能記住的,就隻有他說他會迴來找我。


    可時間真的太久了,久到我開始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說過那句話,或者那個小哥哥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我兒時的一個夢。


    唯有這片星空,那麽真實,好像又讓我迴到舊時光,來到那小哥哥麵前。


    但那段故事,隻是我心底的小美好,我想要珍藏,在心裏留一處小小的角落不去打擾。


    我沒有跟周林提起,我不想我倆之間有第三人,哪怕那隻是我記憶中一個小男孩兒。


    我笑笑搖搖頭“哪有?這世上除了你,我還能跟誰一起看星星!”


    “真沒有?”


    周林轉頭看向我,那眼神中似有一點點失落。


    我被這美麗的夜空,美好的意境感染,也就沒想太多。


    “沒有啊!咋地你還希望我有別人啊?”


    他笑了,側身一把將我抱住“你是我一個人的,我才不許你有別人!”


    又是那深情讓人著魔的眼神,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吸進去,然後徹底被他控製。


    我羞紅臉,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子“切,誰是你一個人的!”


    我背對著他,他從身後抱著我,吻著我的頭發。


    一點點,我感覺周遭的氣溫在升高,臉也不自覺的比剛剛更紅了。


    是被火堆烤的嗎?應該不是,好半天沒添柴火了,這火比剛剛明顯小了許多。


    我們都知道是怎麽迴事,此刻的平靜,似暴風驟雨前的寧靜。


    我或是他,隻需要一點點主動,必定將愛火點燃,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砰砰砰……


    那是我倆心跳劇烈跳動的聲音。


    周林抱我越來越緊,緊到我快要不能唿吸,我也感覺身子越來越軟,仿佛快要不是自己的。


    我的身還未動,心卻早已狂奔,腦海中那一幕幕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麵劃過。


    我咬著嘴唇,一點點在周林懷抱中蠕動,我的身子快要轉過去了,我覺得我馬上就要吻上心愛男人的唇。


    可這時,我又感覺到鼻子下一股暖流。


    滴答在我的手背上,我的心咯噔一下。


    猛的從周林懷中起身,卻不是要跟他在星空下瘋狂,而是像個逃兵一樣躥到河邊。


    我祈禱著,讓這鼻血不要流太多,不要被周林發現,然後撩起河裏的水,洗掉手背上的血點,洗掉鼻子上的血。


    “小婉,你咋了!”


    這一切有點突然,不隻對我,對周林更是如此。


    等他從草鋪子上起身,我蹲在河邊已經把血洗幹淨。


    “沒事,就是剛剛好像是蟲子鑽我衣服裏了,嚇我一跳!”


    謝天謝地,今天沒流太多。


    周林感覺詫異,卻也沒發現什麽。


    “沒事吧!”


    “沒事兒,周林咱們迴家吧!”


    其實那晚,周林應該是有話想對我說的。


    他鋪墊了很多,意境也烘托到那兒,要不是當時我的鼻子突然出血,也許有些話他當時就說了。


    迴家之後,周林一直想跟我親近,其實我也想。


    特別一想到,未來我倆可能很多天不能在一起,我這心也是抓心撓肝的。


    可我不敢,這鼻子剛出過血,要是再過分激動,搞不好又要流血。


    最近一段時間,越來越頻繁的流血,這不是什麽好的信號,其實我也能感覺到身體不如從前了,有些虛,就連跟周林在一塊的時候也明顯差了很多。


    這一夜,我克製了,周林似乎感覺到什麽,但也沒有強求,他就那麽抱著我,從我身後將我抱的緊緊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知道等天亮他就要走了。


    這感覺真的不好,可時間真的就像指縫裏的沙,你越想留住就跑的越快。


    我從來不覺得黑夜那樣快,好像一眨眼天就亮了。


    我舍不得周林,但還得主動催他走。


    不讓他為我耽誤的正事是真,也是不想他發現我的病,或者最後的日子,我倆經常小別勝新婚是最好的狀態吧。


    這天早上氣氛很詭異,我沒怎麽說話,就早早起床為周林烙餡餅,帶到礦上吃。


    而周林也很沉默,屋裏屋外的瞎晃,看看鐵鍬頭掉沒掉,看看門窗有沒有損壞,看看米缸麵缸子裏糧食夠不夠吃……


    連吃飯都沒出聲,就那麽你一口餅,我一口稀粥,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鹹菜在嘴裏哢哧哢哧……


    我倆從來沒這樣過,鬧別扭時都沒這樣過。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頓早飯吃了好久,吃到餅都硬了,碗裏滾燙的熱粥都涼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終於搶下周林手中的碗筷。


    “行了,吃飽了別磨嘰了,快走吧!再不走就中午了!”


    “小婉……我舍……”


    “舍不得我,你能天天把我拴褲腰上嗎?你看看橋頭,你再不走,怕是有人要進來抓你了……”


    我指了指遠處村口那輛顯眼的黑色大吉普。


    我不知道這車是啥時候來的,反正我早上醒來的時候就在,周林肯定也看見了。


    “小婉……”


    我知道他要說啥,我也知道他在想啥。


    可我不能讓周林說出口,因為我知道,一旦他說出那些情意綿綿的話,我的心就再也狠不下來。


    我從來不知,一個男人可以這樣粘著一個女人,若我健健康康,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我倆就粘著唄,膩著唄,就跟兩塊狗皮膏藥貼一起也挺好。


    可我這情況,今天有多心軟,日後就有多心痛,我死了一了百了,留下這男人一個人咋活?


    “快走!大男人事業為重!成天惦記炕上那點事兒,算什麽男人……”


    我這話說的違心,也挺狠的。


    周林苦笑一聲,沒說話,轉身拎著包袱跟我烙的餡餅出門。


    我在心裏跟自己說,走了好,走了好,距離產生美,他該有他自己的事業,他忙起來了,也就能少想我一點,以後的痛苦就能少一點。


    可我發現自己真的挺分裂的,這頭給自己洗腦,可看著周林即將走出大門的背影,心被針紮一樣,眼淚如汛期的黃河。


    就在周林摸到大門把手那一刹,我內心的理智像是被什麽打倒了一樣。


    我嗷的一聲,喊出他的名字。


    “周林!”


    也是在那一瞬,周林轉身像把疾馳的飛箭,射進屋裏,寬闊的臂膀將我整個人包裹。


    “小婉!我愛你……”


    “周林,我也愛你!”


    那三個字,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


    在破口而出的瞬間,就點燃了我倆,點燃了一切。


    我不知道,我是先吻上周林,還是周林先吻上我。


    或許我倆就是心有靈犀,那所有的克製,在說出我愛你的瞬間,就徹底灰飛煙滅了。


    去你的男人事業為重!


    去你的要我命該死的絕症!


    去你的人情世俗禮義廉恥!


    這一切的一切,在我倆這裏再不存在。


    我們用盡所有的力氣愛彼此,就當此刻是世界末日。


    那瘋狂結束後,我們都在彼此身上留下許多愛的印記。


    我霸氣的摟著周林的脖子“姓周的小子,你是我唐婉的男人,記住你就隻能有我一個,這些都是我給你留的記號!”


    他笑笑,在我唇上深吻後,神情也如我一般霸道。


    “唐家的姑娘,你也是!你是我周林的女人,我一個人的……”


    霸氣的宣誓後,我們額頭抵著額頭,倆會心一笑。


    大黑在門口嗚嗚嗚的叫,因為我早上被周林的事兒影響,還沒給他弄吃的。


    而比餓著肚子大黑更焦灼的,是遠處橋頭吉普車裏的江浩。


    起初,他還保持克製,可周林遲遲不出門,他就急了。


    把車開到我家門口,又不敢進來,隻能偶爾摁下喇叭,示意周林春宵苦短差不多得了。


    我壞笑,捏捏周林的鼻子“行了,快起來吧!再不起來,車上那位要衝進來了!”


    周林一臉臭屁“誰理他!”


    我揉揉周林的臉蛋“別鬧小孩子脾氣了!不是說給我掙錢去嗎?我可等你給我賺錢,咱們去城裏住樓房呢!”


    “嗯!”


    周林摸摸我的頭,終於還是不情不願離開我的溫柔鄉。


    他一步三迴頭走到門口,終於要邁步出去,又突然轉身。


    “小婉,等我迴來,有件重要的事兒跟你說!”


    “嗯,我等你!”


    這會兒真走了,我也沒去送他。


    我怕,怕我自己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又像剛剛那樣受不了。


    周林走後,我在炕上呆呆的坐了許久。


    直到大黑餓的不行,撓門進屋,我才想緩過神。


    “對不起了大黑,我又把你忘了,來給你好吃的!”


    我把早上做的餡餅,給了大黑一個。


    狗子吃的可滿足了,這事兒我不敢讓村裏人看見,不然人家又要說我敗家,畢竟在農村狗都是吃糠泔水的。


    但我的大黑不一樣,在青山村,除了周林之外,跟我最親的就是這個忠誠的衛士。


    之前說迴娘家一趟,正好周林買的東西還有好多。


    我跟隔壁春花打了招唿,讓她幫忙照看下我家跟大黑,然後就拎著大包小包迴娘家去了。


    算算時間,我媽那邊秋收應該也接近尾聲了。


    她過日子勤儉,舍不得吃喝,秋收又苦又累,我正好帶點好吃的給她補補。


    我運氣不錯,村裏吳家的牛車,正好去秀水村,我搭了一路牛車,省了不少力氣。


    滿心歡喜,我想著給我媽做頓好飯。


    可我拎著大包小包,還沒等進門,就聽到院子裏罵罵咧咧。


    “好你個不能生兒子的廢物,讓你幫我媽幹點活兒咋了?我看你是肉皮子發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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