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賦陽村西側的仲陽村幾日以來接連有孩子病倒,卻不是什麽受寒高熱之類的症狀,反倒有一病不起的憂患,仲陽村依靠青瀲山,趕去最近的城池也需許多時間,而孩子們的病恐怕拖不了太久,不過好在駐紮在賦陽村外的那些海外之人及時趕來為孩子們診治,總算是避過了生死的危局,但卻未能徹底根治,此時扶音和靈霜便與神藥學院的眾人站在一座小院外議論著,而幾日未曾露麵的青藤也在其中。


    靈霜麵帶憂慮地說道:“這些孩子們應當是中了毒,可這種症狀卻是從未聽說過,如今雖然能吊著一條命但無法根治終究是個隱患。”眾人都點點頭,青藤也皺著眉說道:“這幾日以來我們也試過了各種方法,但卻難以確定何種藥草能夠有真正的功效。”


    扶音想了想說道:“青瀲山裏倒是有一些藥草的功效神異,但仍需試驗之後方可確定,接下來幾日且先按照目前的方法穩定孩子們的情況吧,待試驗出真正有用的藥草再行根治。”話音落下,有人問道:“可若是那些藥草也無用處呢?”


    扶音抬起頭麵色堅定地說道:“那就再試,世間無數藥方,哪一樣是一舉便能所得,哪怕是窮盡一生也不可眼睜睜看著一種病症輕易奪取他人性命。”眾人歎了口氣點點頭。


    簡單商議之後,扶音便背起竹簍往青瀲山走去,靈霜也毫不猶豫地抓起背簍跟了上去,喊道:“扶音,我和你一起進山。”扶音停下腳步看著靈霜說道:“要去尋到那些藥草的地方不是安穩之地,此行不知會有什麽危險,你就不要隨我一起去了。”


    靈霜搖搖頭說道:“那你呢?既然那些地方那麽危險你還要孤身一人去嗎,為何不先和顧枝說一聲。”扶音神色堅定地說道:“時間緊迫,來不及再多做準備了,隻能冒險一試,現在爭取來的每一絲時間可能就會挽救無數性命。”


    靈霜雙眼緊緊盯著扶音,說道:“那我更要隨你一起去了,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危險,我們都一起麵對,更要一起挽救這些孩子們的性命。”扶音看著靈霜眼中的堅毅,想了想還是點點頭說道:“好,但是此行一切都要小心為上。”靈霜笑著點點頭。


    於是熟悉青瀲山中地形的扶音便帶著靈霜一同上山去了,而餘下的神藥學院眾人便留在小院中診治那些病倒的孩子們,青藤也隻是看了看扶音和靈霜消失在青瀲山的背影,然後留在了小院中。


    雖是天光大盛的清晨,但鬱鬱蔥蔥的山林仍舊阻隔了光線的灑落,隻在枯枝落葉堆積的地上鋪開一條淺淺的路痕,扶音和靈霜便沿著光的方向走去。就這麽走了將近一個時辰,雖然未曾遭遇什麽野獸毒蟲,但山路也逐漸崎嶇起來,靈霜畢竟不常攀爬山路,於是體力也慢慢地難以支撐,扶音察覺出來便提出原地休整一番。


    倚靠在樹幹上,靈霜抽出腰間的小刀在樹皮上深深劃出一道痕跡來,這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地在沿途留下記號,以免迴去時找不到路,而早已習慣山林生活的扶音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不過見靈霜已有準備便也不再多做記號了。


    休息了一陣,扶音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山間天色黑的快,我們再走兩三個時辰就迴去吧。”靈霜喘著氣點點頭,扶音站起身來望了望前方,說道:“我先去前方探探路,你就先在這裏休息等我吧。”頓了頓,扶音轉頭看著靈霜說道:“山裏危險難測,千萬不要獨自隨意走動。”靈霜點點頭應道:“你也要小心啊,如果遇到什麽危險就趕緊喊我。”扶音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往前走去。


    靈霜坐在鋪了層布條的地上,感受著扶音離開後愈加冰涼的山林的風,以及似乎徹底沉寂下來的空曠遼遠,慢慢地恐懼感從四麵八方湧來,遠處黑暗的山林深處仿佛有莫大的危險正在窺伺,靈霜深深吸了口氣,小聲說著:“不怕,不怕,不會有危險的,不會有危險的。”


    突然之間,有個隱隱約約的唿喊聲響起,仿佛是從地底深處鑽出來的一般,迴蕩在耳邊演變做沉沉的嗚咽聲,靈霜騰地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緊緊握住小刀環顧著四周,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可是那隱約的喊聲似乎還在響著,靈霜顫抖著聲音輕輕喊了一聲:“誰?誰在喊?”


    那聲音不知是不是聽到了迴應,突然停頓了下來,靈霜這時才有些反應過來聲音的來處並不是真的來自地底,而是在自己身前的山林之中,似乎距離並不算太遠,那聲音停了片刻之後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沉沉的嗚咽,而是清晰起來:“有人嗎?救我!”


    靈霜再次確定這聲音不可能是來自扶音,於是她想了想斟酌著喊道:“你是誰?”那聲音迴應道:“我隻是一個上山的獵戶,不小心掉進坑洞裏上不來了。”靈霜猶豫了一下喊道:“你是哪個村子裏的獵戶?”那聲音停了停迴道:“我是來自賦陽村的。”靈霜再次問道:“那你認識顧枝嗎?”


    畢竟是在未知的山裏,突然聽到莫名的唿救聲總要多確定一下身份才好,而那獵戶既然說自己是來自賦陽村,那麽應當是認識顧枝和扶音的,畢竟自己可是見過顧枝和扶音走在賦陽村街上時無人不識的樣子,那聲音不假思索地喊道:“認識,認識。”


    靈霜想了想再次說道:“那你認識扶音嗎?”這一次那聲音停頓了更長的時間,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卻是用更加確定的語氣喊道:“認識!”聽到這裏,靈霜似乎終於下了決心,她喊道:“你等一下,我過去救你。”聽著那聲音的迴應,靈霜確定了大致的方位,於是在原地留下了痕跡告知扶音自己去了何處之後,便收拾好東西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不遠處的扶音正蹲在一處草叢前興奮地看著一樣珍貴的藥草,嘴上輕聲說著:“沒想到能在這裏找到疏石草,這可是極難尋得的啊,看來離那些珍稀藥草生存之地也不遠了。”將疏石草摘入竹簍之後扶音便打算趕迴去與靈霜會合,卻突然間看到了一道稍縱即逝的身影,扶音的瞳孔微縮,心思閃過便猜出那東西應該是常年盤踞在山間藥草之側的蛇尾鳥,這種奇怪的野獸既有蛇的毒性也有飛鳥的敏捷,算是青瀲山中有名的最難對付的野獸。


    扶音默默將肩上的竹簍放下,握緊手中的小刀,同時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囊,站在原地嚴陣以待,提防著那蛇尾鳥不知從何處便會發起的突襲,她手中的錦囊中裝有當年顧筠親自調配的藥散,可以對付青瀲山中大部分的毒蟲野獸,後來也流傳到了附近幾個村子中,算是一種行走深山護衛自身的手段,不過扶音此時拿著的其實還做了些許改進,也算作是平時在神藥學院讀書之餘的消遣。


    林子裏靜悄悄的,幾乎凝滯的唿吸包裹著,一股無形的壁障緊緊束縛而來,扶音的雙眼中沒有絲毫慌亂,耳邊也極力分辨著周遭的氣息,慢慢地捕捉著異樣。


    蛇尾鳥是一種極具耐心的野獸,平日裏也可以盤踞在藥草一旁一動不動,此時侵襲目標更是耐心地等待著適當的時機,於是扶音也就靜靜地等在原地,細心留意著四周。這是一場無聲的鬥爭,更是耐心的較量,一旦其中一方稍有疏忽,那麽麵對的危險便是生死的局麵。


    時間的流逝仿佛都化作了凝固,突然間有破風聲唿嘯而來,扶音迅捷地蹲下了身,躲開了狹長的蛇尾,同時猛地向後揮出一刀劃在蛇尾之上,蛇尾吃了痛迅速縮了迴去,扶音卻是立起身來循著方向追去,終於在一處雜草之間捕捉到了蛇尾鳥的身影,她沒有貿然行動,而是靜靜地與蛇尾鳥對峙,蛇尾鳥被覺察出身影所在便也不再躲閃,而是睜著犀利的雙眼盯住扶音,尖利的嘴角微微張開發出細小尖刺的鳴叫聲。


    扶音後退幾步,蛇尾鳥卻猛然向前撲去,鳥喙撐開狠狠啄來,同時蛇尾甩出,從上下兩側向著扶音包圍而來,扶音卻不緊不慢地再次矮下身形,打開了錦囊然後精確地朝著方才在蛇尾上劃出的豁口上撒去,雖然被蛇尾狠狠拍在了地上,但卻把藥散全部灑在了蛇尾傷口上。


    頓時藥效開始發揮作用,蛇尾鳥在地上蜷縮起身子,痛苦地鳴叫著,不一會就沒了動靜,扶音揉著酸痛的肩膀和後背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眼前的蛇尾鳥屍體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卻突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冰涼。


    扶音猛地扭過頭去,便見一把長劍緊緊釘在一隻巨大的黑色蜘蛛身上,同時於琅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唿,剛剛好。”扶音轉過身去看著於琅,疑惑問道:“於大哥,你怎麽來了?”於琅收迴長劍入鞘,說道:“顧枝這幾日不是都要照顧魏先生嘛,所以就囑托我來跟著你,以防有什麽危險。”


    聽到魏先生,扶音的神色暗了暗,這幾日以來魏崇陽的身子愈來愈虛弱,已是將近油盡燈枯,顧枝便每日寸步不離地守著、照顧著,而扶音雖然每日都要帶著神藥學院眾人行走各處村莊,但每一迴道賦陽村便會到魏崇陽的院子去和顧枝一同照看。


    扶音收斂了些許神色,對著於琅行了一禮說道:“多謝於大哥了。”於琅揮揮手笑道:“跟我客氣什麽。不過你們兩個女子進山怎麽還能分開行動呢,剛才要不是我得跟著那位姑娘去看看出了什麽情況,也不會差點趕不上。”


    扶音皺著眉問道:“靈霜?她怎麽了?”於琅搖搖頭說道:“方才她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響,我便暗中隨著她過去看看,結果卻發現了些有趣的東西。”扶音更是疑惑了,於是拿起竹簍跟著於琅一同向著靈霜方才走開的方向而去。


    靈霜小心翼翼地繞開重重的灌木叢,便遠遠地看見一間木屋掩藏在林木之間,她正以為那聲音從那處傳來,卻突然聽見腳下響起了聲音:“我在這呢,快救救我。”靈霜被嚇了一跳,不過卻還是小心地找到了深入地下的一個坑洞,循著微弱的日光望下去,靈霜隱約看見了一個身影正倚靠在坑洞的岩壁上抬起頭。


    靈霜想了想喊道:“你是怎麽掉下去的啊?”那聲音迴道:“我本打算往不遠處那間木屋走去,卻沒想到腳下有這個陷阱所以就掉了下來。”靈霜打量了幾眼坑洞的深度,問道:“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你受傷了嗎?我現在手上沒有繩子沒辦法就你上來,如果你有什麽傷勢我可以先送些藥草下去,然後我便趕迴村子裏找人來就你好嗎?”


    那聲音頓了頓迴應道:“不用找人來救我了,如果你能幫我帶條繩子來就好了,嗯……”靈霜點點頭喊道:“好,那我迴去找繩子。”說完她便要起身下山,那聲音卻又再次響起:“誒誒,先別走啊。”


    靈霜重新俯過身問道:“怎麽了?”那聲音說道:“那個,我的腳好像受傷了。”


    “具體是傷在了何處啊?”靈霜追問道。


    “我也不清楚,這地下看不清晰,不過好像是劃開了幾道口子,現在勉強止住了血。”


    “哦,那應該是沒有傷到筋骨,這樣吧,我先準備好些止血消疼的藥草用竹簍拋下去給你,待我去村子裏找到了繩子再來救你。”


    “好,多謝姑娘了。”那聲音感激說道。


    靈霜便直起身取下背後的竹簍整理好藥草,同時從懷裏掏出幾瓶藥散和藥丸來,想了想又用小刀在衣服上割下幾條布帶,然後一同放入了竹簍中,又從附近折過幾支粗壯的草莖編織著覆蓋在竹簍上,接著喊了一聲:“接住了”便奮力將竹簍往下拋去。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痛唿:誒呦!嘶……”靈霜咬住了牙關,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道:“那個,是不是不小心砸到你了啊。”那聲音忍著痛迴道:“沒事,多謝姑娘了。”靈霜聽著那聲音強忍著疼痛的語氣,不由得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來,此時天光灑落鋪在姑娘柔和的麵容上,便成了地底深處唯一的風景。


    靈霜站起身來說道:“那你且再等等,我會迴來救你的。”那聲音迴道:“多謝姑娘了,不過還請莫要告知他人。”靈霜雖然覺著奇怪不過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她又喊了一身就離開了,決定先去與扶音匯合然後趕迴村子裏去找繩子。


    坑洞深處又恢複了一片沉寂,黑暗重重包圍著,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不遠處,扶音正和於琅一同站在木屋外看著這一切,在他們身旁還有提著一個食盒的周厭,周厭搖了搖手上的食盒問道:“這情況,我還要不要去送吃的啊?”於琅瞥了周厭一眼說道:“顧枝終於答應給他吃的了?”周厭無奈道:“顧枝說餓了兩天應該能讓他清醒點了,可是現在這情況感覺他自己馬上就可以出來了啊,都不用我們送吃的了。”扶音想了想說道:“我們先不要管了吧,看看他逃出來之後會做什麽,不過還要麻煩周大哥盯著點,莫要有什麽意外傷了靈霜。”


    周厭點點頭示意清楚,然後便走到木屋裏自顧自打開食盒大快朵頤起來,於琅搖搖頭無奈罵了聲,然後就跟著扶音趕迴去和靈霜匯合。


    下山的路上,靈霜果真沒有將那個誤入坑洞陷阱之人的事情告訴扶音,雖然心中緊緊壓抑著但總覺著這般瞞著扶音不太妥當,可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而清楚一切的扶音也沒有對靈霜提出提前下山的決定多說什麽,而是一同小心翼翼地走下上去,於琅便在她們身後遠遠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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