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哥哥肯定比那個‘地藏顧枝’還要厲害的,誰都沒見過‘地藏顧枝’出手嘛,可是那天我們可是都看見哥哥以一己之力就擊退了所有襲擊家族的匪徒呢。”一個女子銀鈴般的聲音帶著些氣憤說道。


    “於窈,你不能這樣不講道理吧,於琅是厲害,可是人家‘地藏顧枝’在天坤榜成名已久,於琅現在還是比不了的吧。”一個男子的聲音有些無奈地迴應道。


    可是那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卻不甘示弱地接著說道:“可是哥哥也登入天坤榜了啊,還這麽年輕將來一定成就更高,萬一那個‘地藏顧枝’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頭了,那哥哥不是一定能夠超越他的嘛。”


    男子像是被女子的聲音逗樂了,嗤笑道:“於窈,知道你盼著於琅迴來好幾年了,不過也不能這麽盲目地誇讚他吧,再說,於琅現在……”


    男子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話語不甘繼續說下去,最後隻是說道:“而且‘地藏顧枝’傳聞裏也不過是個少年,雖然如今下落不明,但誰也無法保住他不會再一次強勢歸來吧?”


    女子反駁道:“哥哥的實力可是連江湖院的指揮使和主事大人都要刮目相看的,我看過不了多久,天坤榜上的名字就會有於琅名列前茅了。”說著,女子的聲音裏還帶著驕傲和自豪,隻聽著聲音也能讓人想象出來女子此時那副得意的神情。


    “行了行了,你們在這爭什麽呢。”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男子和女子的爭執,那聲音說道:“於慎,你閑著沒事幹就帶孩子去,在這跟於窈爭什麽。”


    女子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顯然是因為有了靠山而無所畏懼,那聲音懶洋洋地笑著說道:“再說了,你們說的話還有爭執的必要嘛,那個什麽‘地藏顧枝’也不過就那樣,現在要是站在我麵前都擋不住一劍的。”


    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此時才響起,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一旁靜靜聽著,她輕聲感慨道:“於琅,聽說當年你和那位‘地藏顧枝’還聯手闖過魔宮,你們一定也交過手切磋過吧。”


    那聲音咳嗽了一聲,理直氣壯地說道:“那當然了,不過‘地藏顧枝’總是輸給我之後就不肯再切磋了,真是遺憾呐。”


    談話間,那幾個人的腳步聲靠近朱紅大門附近的亭子了,坐在亭子裏的白念媛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顧枝,然後就看見顧枝臉上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白念媛又看向了魚姬,發現一直不苟言笑神色冷漠的女子此時神情也多了幾分笑意,白念媛轉頭看向亭子外,然後就看見了談話的那幾人。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穿著淡青色錦緞長袍的年輕男子,氣宇軒昂眉眼俊秀,隻是右臂似乎有些空蕩蕩的,難免讓人們看見了就要覺得惋惜,這麽一個氣質出眾的貴公子居然身有殘疾?


    白念媛又看向走在獨臂男子身旁的一個穿著深藍色長袍的男子,然後輕聲問道:“師傅,那個穿著藍色袍子的就是於琅前輩嗎?”


    顧枝沒有迴答,隻是突然坐直了身子收斂神色,一副高人姿態,不遠處緩緩走近的於琅與身旁的於慎和於窈說道:“聽東叔說有人來找我,還說是我的朋友,我在光明島上有什麽朋友嗎?”


    穿著藍色長袍的於慎笑著嘲諷道:“你也知道自己再光明島上沒什麽人緣嗎?”於琅懶得迴答他,於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務正業在家族裏晃蕩的於慎,還耀武揚威地揮了揮拳頭。


    走在於窈身邊的江若晚最先看到了亭子裏的客人,於是扯了扯於窈的袖子讓她在外人麵前收斂些。


    於琅抬眼看向亭子裏,然後就看見穿著灰袍帶著兜帽的魚姬摘下帽子,那副絕美的容貌一瞬間就壓蓋了所有的景色,就連落下的天光都自慚形穢,不過於琅倒是沒什麽驚豔感受了,畢竟見得多了也就難免習以為常了。


    其實也是因為於琅十分清楚在這張傾國傾城的容貌下隱藏著如何心狠手辣的蛇蠍,所以實在不敢對這番美景有太多讚歎,倒是敬畏更多些。


    於琅抬起手揮了揮,然後視線偏轉,看見了坐在魚姬身邊的年輕女子和那個帶著鬥笠腰挎長刀的身影,於琅微微眯起眼睛,還未走近就感受到了那長刀的鋒芒,不過很快他就舒展開了眉頭,因為他在鋒芒縱橫之間看清了那把刀的顏色,宛如夜幕一般深邃的漆黑,於琅眉頭一挑,神色不由得帶著些笑意。


    於慎好不容易收迴被魚姬的容貌驚豔震撼的視線,然後問起身旁的於琅道:“這些人是誰啊?”於窈和江若晚也有些好奇,江若晚的視線在於琅和魚姬的身上轉動了幾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於琅沒有迴答於慎的問詢,他加快了腳步走進亭子裏,那個陌生的年輕女子已經率先站起身恭敬抱拳行禮,說道:“見過於琅前輩。”


    於琅點點頭招了招手,然後看向坐在原位悠哉遊哉喝著茶水的魚姬,伸出手指了指那個戴著鬥笠背對著所有人的身影,魚姬神色平靜地點點頭,於琅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伸出手一把抓起那個鬥笠,然後就看見蒼白的頭發垂落,那人的容貌依舊被遮掩,可是朱紅酒葫蘆和漆黑長刀卻那般熟悉。


    於琅輕聲喊道:“顧枝?”那個滿頭白發的身影終於緩緩起身,然後轉過頭來看著於琅,顧枝臉上露出笑意,於琅愣了愣,然後突然上前一步摟住了顧枝的肩膀。


    顧枝反而是沒想到於琅會這般,於是也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於琅鬆開顧枝,然後上下打量著顧枝,低聲問道:“怎麽變成這樣了?”


    顧枝知道自己現在這瘦骨嶙峋病弱落魄的模樣實在有些埋汰,無奈說道:“身上有傷,還沒好呢。”於琅後退兩步靜靜看著顧枝,顧枝笑了起來,說道:“傻了?不是我說你小子,雖然咱們也好段時間沒見了,不過你小子現在怎麽這樣喜怒形於色了,我還以為自己是遇見周厭了呢。”


    於琅收斂了些臉上的神色,然後又是那副顧枝熟悉的清冷語氣:“躲了這麽久終於肯迴來了?我還以為你被那魔君打得道心破碎一蹶不振了呢。”


    顧枝一臉無奈說道:“不是,我好歹也是九死一生活下來了吧,你就不能祝我點好的?”於琅搖搖頭坐在了亭子裏的椅子上,身後於慎和於窈、江若晚也走進了亭子裏。


    於琅指了指身後幾人說道:“這是我小妹於窈,還有與我同輩的於慎,這位是江若晚。”


    三人都與顧枝和魚姬行禮,顧枝和魚姬也禮數周到地迴禮,於慎看了一眼於琅,眼神示意,意思是你也不介紹介紹?於琅懶得說話,而且想到了什麽,臉色突然有些難看。


    顧枝卻露出戲謔的笑意,語氣挪揄道:“於琅少爺,不介紹介紹?”於琅抬頭撇了顧枝一眼,然後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說道:“這位是醉春樓樓主魚姬,那位是顧枝,還有……”於琅頓了頓,看向白念媛,顧枝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剛收的徒弟,白念媛。”於琅招招手示意還恭謹站在一旁的白念媛坐下。


    於慎有些目瞪口呆,然後語氣嘟囔著問道:“醉春樓樓主?顧枝?”於琅沒有迴頭去看於慎,自顧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後語氣平淡說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於琅抬頭看向魚姬,說道:“你不介意吧?於家不會輕易卷入任何勢力糾纏之中,所以更不會對醉春樓的事情多說什麽,告訴他們也沒什麽的。”魚姬搖搖頭說道:“無妨。”


    於慎就要趕緊坐在於琅身邊多問些什麽,可是卻被於窈拉著江若晚占據了剩下的位子,於是這位於家嫡子就隻能憋悶地站在於琅身邊,隻是眼神激動地看著魚姬和顧枝,讓顧枝坐在原地就覺得有些別扭,不知道是該視而不見還是迴應一下。


    於琅揮揮手說道:“於慎,你先迴去吧。”於慎下意識地迴道:“憑什麽?”於琅迴頭看了於慎一眼,神色認真地說道:“我們要說些不能對外人說的話,你覺得你在這裏合適嗎?”


    於慎指了指於窈和江若晚,於琅語氣平靜說道:“他們是外人嗎?”


    於慎一時難以反駁,最後隻能咬著牙轉身離去,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和於琅之間再不如年幼時那般水火不容,但平日裏玩笑一般的爭鋒相對還是時不時地上演,隻是誰都不會當真罷了,畢竟也不是當年的孩子了,早就知曉了輕重大小。


    於慎識趣地離開了,於琅看著魚姬和顧枝說道:“小妹和若晚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話我們隨便說就好,如果你們覺得不妥,我就先讓她們也離開。”魚姬放下茶杯說道:“沒關係。”


    顧枝也笑著點點頭,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高人姿態,神色溫和地看向於窈和江若晚,輕聲細語說道:“沒關係的。”


    於琅在桌子下踢了顧枝一腳,顧枝依舊笑意溫和,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於琅不願和顧枝糾纏,現在沒有周厭在這,和顧枝繼續扯皮下去認輸的隻能是自己,所以於琅直接開口問道:“在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顧枝收起笑意,然後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於家準備的茶水,確實不是簡單的俗物,不過是財大氣粗底蘊深厚的世家,就連大門口招待來客的茶水都不同尋常。


    顧枝語氣平靜地簡單說過了自己墜落秦山之後所發生的事情,於琅靜靜地聽著,先是皺眉而後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顧枝停下了話語,於琅摩挲著下巴說道:“那你現在是恢複所有記憶了嗎?”顧枝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記憶是找迴來了,不過八歲以前的記憶還是模糊一片,記不太清。”


    於琅看向顧枝的臉色,還有那散落的滿頭白發,問道:“傷勢如何?”顧枝雙手交錯疊放在桌子上,隨意說道:“現在肯定是比不得在秦山的時候了,不過休養一段時間應該能恢複不少,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更進一步。”


    於琅輕聲說道:“如果沒有更進一步,不可能打敗魔君的。”顧枝點點頭說道:“是啊。”於琅抬眼看向顧枝,直截了當說道:“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直接去找扶音啊,你這一身傷不趕緊醫治還胡來亂來,真嫌自己命大是吧。”


    顧枝笑著說道:“好心好意來看你一下,這就趕我走了?”於琅擺擺手嫌棄道:“看我幹什麽,確定不是蹭吃蹭喝來了?”


    顧枝環顧著四周,嘖嘖感慨道:“來之前也沒想到於大少爺家裏麵這麽有錢啊。”說著,顧枝看向於琅,語氣鄭重地問道:“你這手,扶音怎麽說?”


    於琅瞥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右臂,隨口說道:“還能怎麽說,斷的幹幹淨淨的,不過現在也習慣了,影響不大。”


    顧枝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麽,他抬眼看向於琅,卻看見於琅笑著說道:“你可別說什麽對不起了啊,聽起來像是你欠了我們多少似的,去出雲島是我們自己的決定,去秦山也是我們自己選擇,結果如何受著便是了。”顧枝低下頭去,聲音低沉地說道:“隻是沒能帶著武山和黃先生一起迴家。”


    於琅轉頭看向於家大門外,輕聲說道:“我差人找到師傅和武山大哥當年習武修道的地方了,那裏沒什麽山門的模樣,也隻有他們師父的墓碑還立在山上,我就為他們倆立了個衣冠塚,在他們師父旁邊。”說著,於琅輕聲笑了笑,說道:“希望他們師徒向來關係還不錯吧。”


    顧枝也笑了笑,不過他們都看得見各自眼底深深的悲傷和苦痛,隻是他們都掩藏得極好,還像是平常那般說笑談樂,他們雲淡風輕,卻恰恰因為心中的塊壘而難以快意如風。


    如今的他們就像是被桎梏與峽穀間的風,明明看見了天際的遼闊和天邊的光亮,可是卻仍舊跌跌撞撞不得其路,當過往絆住了腳步,即便想要離去走得更遠,卻總是難免被心底的絲線糾纏。


    無論是愧疚還是悲傷,都是他們掙脫不開的枷鎖,可他們自甘背負,也終有一日會逃脫出山穀的牢籠,去往遠處,那時他們曾做出的承諾,關乎幸福關乎夢想也關乎自由。


    於家的朱紅大門無聲無息地矗立在原地,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道巍峨的大門所代表著何等的洶湧波濤。


    在如今風起雲湧的時局下,於家這般龐然大物的一舉一動都勢必會牽動著任何視線,而於家也隻有在這樣的亂世紛繁之間始終巋然不動,然後再去尋求順時而動的機遇,才有可能保住千年傳承的血脈底蘊。


    所以於家不是偏居一隅的古朽世家,也不是於家一直以來都希望旁人以為的那般與世無爭,於家手中所掌握的真正力量,最重要的恐怕不是千年以來的積蓄,而是於家能夠綿延千年百代的那份洞悉時局的眼界和手段。


    院子裏出現了一個穿著簡樸長袍的身影,魚姬和顧枝都早有所察,不過看著於琅全然不在意的樣子,也就沒有多說什麽,那個看不清容貌的身影快步走到於琅的身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於琅點點頭揮了揮手,那個身影便又消失不見了。


    於窈和江若晚也是見怪不怪,顯然隨著於琅重迴於家,這樣的事情恐怕並不少見。


    顧枝喝了口茶,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於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過還是抬起頭說道:“知道了一個消息。”


    說著,於琅看向魚姬,魚姬搖搖頭說道:“醉春樓還沒有與我聯係,所以我並不知道有什麽事情發生。”頓了頓,魚姬補充道:“不過如果發生了什麽大事,醉春樓得到消息的時機應該不會晚於於家才對,所以你所知道的事情,醉春樓可能並不關心。”


    於琅無奈笑了笑,說道:“知道醉春樓探析天下大事的厲害,不過聽到樓主這般自誇,還真是讓我們這些自以為玩弄手段運籌帷幄的人無地自容呢。”


    魚姬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於琅,於琅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從我迴到光明島之後就一直派人盯著,本來隻是無心之舉,也想著將來可能還需要借助醉春樓的力量才可能做到,不過沒想到還真的讓我找到了。”


    顧枝疑惑問道:“找到了什麽?”於琅緩緩抬起頭,輕聲說道:“齊境山。”顧枝微微挑起眉毛,於琅繼續說道:“檀荊山,就是師傅和武山大哥曾經習武修道所在的地方,我留在那裏的人迴來稟告,那個齊境山居然真的去找了師傅的故地。”


    說著,於琅已經站起身,於窈和江若晚一頭霧水地看著突然間氣勢突變的於琅,此時的他哪怕依舊穿著世家公子的華貴長袍,卻難掩一身的鋒芒和冰寒。


    顧枝手指輕輕敲打桌麵,輕聲說道:“你打不過他。”於琅語氣平靜:“我會殺了他。”


    顧枝抬起頭看見於琅的臉色,沒有憤怒也沒有怨毒,隻有宛如死寂一般的淡漠,顧枝視線偏轉看向於琅的身後,一把長劍已經不知何時出現在亭子外的半空中,感受到於琅真氣的湧動而暢快嘶鳴。


    顧枝站起身看著於琅的雙眼說道:“我去。”於琅搖搖頭說道:“我不會放過他。”


    顧枝掌心搭在刀柄上,輕聲說道:“我也不會。”於琅微微皺眉:“你身上的傷不能再重了。”


    顧枝露出笑意,可是卻隻有最深沉的冷漠,他沙啞著聲音說道:“一個齊境山,還用不著我傷筋動骨。”


    懸掛腰間的漆黑長刀,煥發出世間最璀璨耀眼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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