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聖坤海域,雖然依舊維持著表麵看上去的平和,但其實早有暗潮湧動,除了以承源島為首的幾座傳承久遠的島嶼還在抗爭以外,大多早已投身金藤島旗幟下,這番一統海域的變革甚至在那位垂垂老矣的金藤皇帝還在位時便已然有了征兆,並不全然是那位年輕的新任金藤皇帝的野心昭彰。


    倒不如說從數百年前那場席卷整座汪洋的傾覆之戰後,金藤島便從未放下過稱霸汪洋的野望,雖然還願意在光明島的威勢下俯首稱臣,也能夠始終在奇星島的蒸蒸日上下隱忍,可是終究便將要在恰當的時機下傾瀉所有的忍耐和欲望,一統聖坤海域注定隻是第一步罷了。


    青藤心知肚明,自己能夠從那兩位在金藤島上權勢早就根深蒂固的皇兄手中奪得皇位,究其根本也離不開他為金藤島所畫下的一統海域甚至稱霸汪洋的謀劃,不僅與先皇及其座下權臣心中暢想不謀而合,也自然而然與那位始終端坐幕後的神秘人物多了些牽扯。


    因此青藤最終才能在那些神出鬼沒的黑衣人的傾囊相助下,一舉奪得金藤皇帝寶座,也幾乎將大半座聖坤海域都握在了手中,餘下的那幾座島嶼,除了那人提點過不可去輕易觸碰的嵐涯島外,其他島嶼單論其一如今已不足為懼。


    隨著魔君重新現世,更是在一百零八座島嶼的權貴和那位光明皇帝的麵前正式宣戰,那麽席卷八大海域的戰亂便近在咫尺,這對於早有預料的青藤來說便是最好的機會,雖然他登基還不足一年,可是正所謂亂世造英雄,他有足夠的信念和把握可以在那不久之後的傾覆之中往更高處走去,更要淩駕於那光明皇帝之上。


    一切的準備和籌謀,便先從全然繼承曆代先皇的武道修為開始吧。青藤知道自己如今還未完全接納先皇修為,可是新一卷天坤榜卻依舊將他列在了榜眼位置,這對於青藤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個好消息。


    如此也能夠作為一個震懾作用,至少不必讓天下人將他看作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年輕皇帝,也給了他更多的時間去謀劃打算,那些還留在朝中的野心之輩更要忌憚他這位新任皇帝陛下,不敢輕易動念。


    青藤此時不僅需要將金藤島上下擰成一股繩,更要讓整座聖坤海域都鑄造一體,才能抵禦傾覆的襲擾,不會被狂風巨浪輕易掀翻。雖然在他登基之後,那些黑衣人便消失無蹤,讓青藤覺得有些可惜,沒能再多借助力量。


    可是青藤也願意在那些人重新露麵時,在聖坤海域的相較中稍稍讓步,相信那位坐在幕後的人物會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算是為金藤島在亂世之中多掙得一些話語權,而所謂的讓步和示弱都可以在未來的權勢比較中討迴,青藤願意隱忍,為了更遠大的目標。


    光明大會落幕之後,不同於許多茫然無措的島嶼之主急著就要思考如何站隊,青藤是最先離開光明島的那一批島主,自然都是早就知曉些內幕的真正權貴,需要盡早趕迴自己的島嶼去做更多的謀劃,此時一路迴程,青藤心中便已然繪就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版圖,他想著那不久之後的遍地狼煙,眼底變多了些笑意,滿是期待。


    他沒有想到會意外遇見扶音,樂得隨意出手相助,也願意多說些話語看能否打動那個好像一直與旁人疏淡遠離的出塵女子,可沒想到她依舊那麽無動於衷,也還是心心念念著那個沒用的廢物木匠。


    當初在奇星島上的多般試探,已經讓青藤確信了那個顧枝與“地藏顧枝”根本毫無關聯,根本就是個小心思多了些的普通木匠罷了,無足稱奇也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樓船上的青藤見扶音依舊那般固執,也不打算繼續消耗時間,畢竟大局就在眼前,他的興致更多在於亂世謀劃,他最後看了一眼扶音,搖搖頭說了聲“可惜”便轉過身,隨意揮了揮衣袖,手下的武道高手便心領神會,再次挽弓搭弦,沒打算留下這一整艘客船的性命。


    從今往後亦是如此,誰敢擋在金藤島船隻的身前,便都要喪命付出代價。


    這將是金藤島不容觸犯的威嚴,也是青藤要告訴這整座汪洋的事情,從今以後金藤皇帝和金藤島要在各大海域都有生殺予奪的權勢,誰也不敢說道一句不答應。


    弓箭刺破海浪和風聲,轉眼間便如雨落,整艘客船都落入了鋪天蓋地的箭矢籠罩下,雖然客船上有不少江湖人,可是站在金藤島的麵前,又聽聞了那個讓人驚慌難言的消息,許多江湖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箭雨奪命而至。


    客船二層樓上,徐從稚的手掌輕輕一拍刀柄,一身真氣猛地提起,有狂風驟然掀起,他的身後,周厭和於琅都早已走出船艙站在了君策和卿樂身前,雖然他們此時都臉色蒼白,可卻毅然決然毫無猶豫,直麵那好似無可匹敵的高大樓船和那麵象征著無上權勢的旗幟。


    程鯉同樣將扶音扯到了身後牢牢護住,她與徐從稚並肩而立,掌心握住了腰間的劍鞘。


    有劍光先於刀光現世,客船一樓船艙中,一個始終頭戴鬥笠沉默寡言的江湖人驟然出劍,晃眼間身影已經越過甲板來到了船頭處,他拔劍出鞘,煌煌劍氣猶如倒卷的長河,與那漫天箭雨悍然對撞,真氣激蕩之下的餘波將甲板上許多茫然無助的普通百姓直接掀翻在地,許多措手不及的江湖人也隻能暫避鋒芒。


    那個持劍的江湖人頭頂鬥笠被撕扯做了碎片,露出一張還算年輕的臉龐,雖然蓄著胡須,眉眼間卻還是青年模樣,不知是不是為了行走江湖才刻意將自己折騰做了粗糙樣子,卻還是讓人一眼看得出容貌的俊朗,身姿氣態間也有幾分少見的貴氣,想來出身不俗。


    持劍之人一身黑衣,沒有看向遠處樓船,而是先看了一眼客船二層樓上那些釋放真氣便一眼讓人看出不同尋常的年輕人,他微微點頭示意,然後便轉頭看向樓船甲板上的金藤皇帝,朗聲開口道:“那位皇帝陛下,我覺得你說的不對,‘地藏顧枝’哪怕是麵對傾覆亂世也絕不會做那權勢座下的走狗,他無需攀附什麽權貴,也無需依仗哪麵旗幟,隻需持劍握刀便要護住世間太平。”


    頓了頓,他輕蔑一笑,昂首挺立,高聲道:“也斷不會與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般,做草芥人命之事,自以為在所謂亂世之中便要為所欲為。”


    樓船甲板上背對著客船的青藤微微皺眉,不知為何便覺著這些話語有些說不出的熟悉感覺,可是這個聲音又絕不是那個顧枝,青藤緩緩轉身,看向那個獨自站在船頭的持劍江湖人,太過陌生。


    他低聲詢問身旁的心腹,可是見多識廣的手下也搖搖頭,根本沒有聽說過如今汪洋的武林中有這麽一位劍術卓絕的年輕江湖人,想來應該是什麽隱世不出的門派培養的天賦後人。


    無需青藤吩咐,在他身旁的武道高手便已經將其牢牢護衛,同時高聲問道:“你是何人?膽敢觸犯金藤皇帝的威嚴?”


    那個持劍江湖人握住長劍平直身前,語氣清朗開口反問道:“我是誰,重要嗎?”


    青藤眯起了眼睛,那個年輕江湖人卻繼續自顧自言語道:“若我是出身名門大派,那麽金藤皇帝是要留我一命還是趕盡殺絕?若我隻是出身平凡,那麽金藤皇帝是殺個幹淨還是網開一麵?詢問的是你們,可做出選擇的也依舊是你們這些權貴,又何須再來問我?”


    青藤冷笑一聲,低聲道:“賣弄聰明。”他伸手推開身前的武道高手,重新站在樓船欄杆處,看著那個江湖人開口道:“你是誰對孤而言確實無足輕重,可就像孤剛才所說的那樣,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那麽年輕人,你會選擇和你口中那個‘地藏顧枝’一樣高然純粹,還是要站在孤的身後一同去往更高處?”


    若隻是一個分不清輕重大小的普通江湖人,青藤根本不會費這般唇舌,可是從那個持劍江湖人剛才出手來看,雖然年紀輕輕,可是一身修為卻不可小覷,青藤有意拉攏帳下,在這般時局下,能夠掌握更多力量便意味著在亂世之中拚搶的更大可能,更何況是這種天資卓著的年輕人,青藤不願錯過一個掌握武道宗師在手中的機會。


    那個江湖人卻沒有理會青藤言語中的拉攏之意,而是繼續說道:“金藤皇帝的好意心領了,可是行走天下有所為有所不為,在下沒有做那權勢手中刀劍的打算,今日也要鬥膽站在金藤島的旗幟麵前,問一問是否真要殘害一船百姓性命?”


    青藤隨口問道:“是又如何?”持劍江湖人灑然一笑,開口道:“那我李墨阩,便當仁不讓。”


    青藤點點頭,呢喃了一句:“不讓?”他笑了笑,搖搖頭,轉身離去,在他身旁的武道高手便直接棄了手中弓箭,飛身掠過汪洋,直接去往那個江湖人身前。既然不能留作己用,那倒不如直接毀去,免得將來多出一個喜歡滿口仁義道德的江湖人在亂世之中多些阻隔。


    李墨阩站在船頭,直麵那些氣息不在自己之下的武道高手,抬起手中長劍,朗聲開口:“吾師顧枝,賜劍神隱。”話音落下,劍氣衝霄而去,海浪倒掛而起,要見神明在人間,不敢現身!


    青藤頓住腳步,意外地聽到了那個名字,“地藏顧枝”的徒弟?青藤沒有轉頭,而是站在原地雙手交錯輕輕摩挲,不知心下在作何思量。


    在他身後,劍氣與那些金藤島武道高手的真氣相撞在一處,掀起驚天動地的聲響,青藤視若無睹,可是突然間他猛地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地轉身倒退掠去,站在離著樓船甲板欄杆有些距離的船艙前看向客船的方向。


    一個身影卻已經跨過汪洋海麵從客船二層樓來到了樓船欄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金藤皇帝,徐從稚手握腰間刀柄,長刀尚未出鞘,便有刀光激蕩迴旋,他沒有看向那些嚴陣以待護在船頭的武道高手,也似乎沒有察覺到金藤島所有戰艦上的弓箭都指向了自己。


    徐從稚看著青藤,緩緩說道:“金藤皇帝?天坤榜榜眼又如何,我今日便要看看隻是位居第六位置的‘戮行者’是否敵得過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徐從稚的話語落下,一時間滿堂靜寂,本就因為那個悍然出手的持劍江湖人好像是“地藏顧枝”的徒弟而震詫的金藤島眾人,此時聽見了“戮行者”的名號更是覺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怎麽一艘小小的客船上,竟擠下了這麽多尊大佛?


    青藤眯著眼睛看向徐從稚,挺身而立沒有絲毫退卻,雖然此時的他自忖沒有能夠直麵硬撼“戮行者”的實力,也不願意拚個兩敗俱傷,可是也不可能輕易露怯,青藤有些後悔,為了扶音止步,卻居然遇見了這麽些讓人煩悶的阻撓和意外。


    青藤看著徐從稚,語氣平靜開口道:“原來是‘戮行者‘,看來真是真人不露麵啊,居然此時才現身,莫非也要來說些道德大義,勸孤收手?”


    徐從稚神色冷漠,直視著青藤,說道:“我沒什麽大話說與皇帝陛下聽,隻是想要告訴陛下,這世間不是誰的性命都可以被視作草芥,至少在我徐從稚護著的人麵前,陛下還是要將這般舉止都收斂些,扶音不是陛下可以隨意拿捏的人,即便顧枝不在此處,可是扶音也有我們這些人在,願意告訴陛下一個道理,有些人不該碰。”


    青藤皺起眉頭問道:“什麽意思?”徐從稚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青藤,卻不迴答,青藤視線緩緩落在扶音身上,緩緩道:“你的意思是,那個躲在奇星島山中的木匠顧枝就是‘地藏顧枝’?還是說那個廢物居然能夠結識‘戮行者’這般的江湖人?”


    徐從稚輕蔑一笑,隨意道:“陛下願意如何想,都可以。”


    青藤冷哼一聲,眼中終於帶了些怒意,看向徐從稚說道:“即便你是‘戮行者’,也沒有站在高處與孤說話的道理。”


    說完,青藤竟是猛然出手,一掌推出裹挾浩蕩真氣,樓船甲板上響起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音,一時間四周的所有船隻都搖晃不止,隻有徐從稚始終一動不動,緩緩推刀出鞘半寸,刀光縱橫交錯,將青藤的真氣都切做了碎片,無形的浩蕩威勢也在刀光身前難以寸進。


    若不是青藤向前跨出一步不甘示弱,恐怕還真要在這立威的一式交手中落敗。


    掌風拂麵而至,徐從稚隻能揚起刀鞘,身形也不得不退迴客船,卸去青藤的這一掌,可是徐從稚沒有就此退卻,而是借勢再次前行,一刀劈砍而去,與那金藤皇帝還禮。


    短暫的兩招交手,徐從稚和青藤誰也沒有立下高低立判的威勢,青藤看著遙遙對峙的徐從稚,將一身真氣都盡數傾瀉釋放,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得不俯身迴避,不敢輕易直麵,他一揮衣袖笑道:“不愧是‘戮行者’,今日孤便給你這個麵子,希望不久後的亂世中,能夠再有重逢的機會。”


    說完,青藤看向在真氣壓製下臉色更加蒼白的扶音,神色無動於衷語氣冷淡道:“扶音,記住你今天的選擇,希望將來你依舊可以無怨無悔,至於那個顧枝,他是誰都無關緊要了,因為在亂世之中,他一定會死,即便僥幸活下來,金藤島也願意請他來做客。”


    青藤沒有再糾纏,收起傾瀉真氣,便揮揮手示意艦隊全速趕迴聖坤海域金藤島,徐從稚已經站在扶音程鯉和眾人身前將那真氣餘波都散去,他看著青藤的背影,眼中的殺氣毫無遮掩,可是此時的他無法不管不顧地與金藤皇帝直接來個生死之戰,總要先護著扶音一行人平安迴到奇星島,而且還要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護住他們安然無恙。


    金藤島的艦隊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中,直到海麵上風平浪靜,好似方才發生一切都是幻覺,客船船長才敢重新揚帆起航,隻希望盡快到達終點處的奇星島港口,才好將提著的心膽都落地。


    站在船頭的那個持劍江湖人已經消失不見,而客船二層樓上那些深藏不露的年輕人和那位“戮行者徐從稚”也消失在了船艙中。


    客船船長和所有江湖人可不敢輕易去打招唿攀關係,此時隻想著如何保住一條性命,以及思忖那個所謂的亂世究竟意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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