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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飽餐戰飯之後,木葉帶著全軍向著塘龍穀出發。


    塘龍穀入口極窄,最多讓兩人並肩。


    像是被一把斧子硬生生在岩石中劈出一條縫。


    這一段路大概有六裏,進去之後望不見入口,隻能看見頭頂上細線一般灰藍色的天空。


    木葉在大軍入穀之前,派了三批人先進去探路。


    雖然三批人帶來的消息都是未發現任何異常,木葉仍然遲遲不肯下進穀的命令。


    盡管改道塘龍穀是昨晚剛剛做出的決定,南宛不可能得知。


    就算這個消息真的被泄露出去,這短短幾個時辰,也不夠南宛派兵設伏。


    春流河一路無法行軍是穆允親自去看了的,其他的路又太遠,到達順中關之前,糧草就會被用盡。


    她不能讓她的兵將餓著肚子去攻打順中關城,攻城本就是費力的事,更何況城中還有三萬精銳烈月軍。


    她沒有其他選擇。


    穆允打馬來到木葉身旁:“郡主,別猶豫了,咱們把行軍速度再拉快一點,爭取三個半時辰過了塘龍穀。”


    木葉抿緊雙唇,終是下了決心:“全軍聽令,步軍在前騎兵在後,全速行進!”


    傳令官用旗語將命令傳下去,一萬八千人順令而動,排好隊形進入這狹長的山穀。


    密密麻麻,如一條黑色的水流。


    齊宇都要急死了,他一腳把慶義踹到身後,自己躬著身子悄悄來到顧雲烈身邊,伏在大帥耳邊:“老大,月牙都在穀口等了多久了,還不進來,她是不是看出了什麽?”


    顧雲烈也是心中焦急。


    自渡冬關戰敗,迴到順中關後,蘇慕宇居然完全沒有一絲的不悅。


    自從澧都出征以來,蘇慕宇第一次這樣胸有成竹,甚至稱得上是調度有方。


    他先是派出五千人,日夜不休地在春流河附近點火燃冰,硬生生將本該一個月後出現的淩汛提前。


    除此之外還將融化的河水引致河道兩旁,讓其再次結冰,形成凍沼。


    蘇慕宇還派了三千人去塘龍穀,將穀中草莖樹皮之類的全部砍去,實在毀不了的,就放火燒了。


    派出去的人都是護國軍,蘇慕宇一個烈月軍的人都沒用。他甚至不與烈月軍的眾人商議軍情。


    原先雖然蘇慕宇對烈月多有忌憚,但因為他對軍事一竅不通,還得靠烈月的眾人拿主意。


    但現在他做的這些事完全不與顧雲烈打個招唿。


    顧雲烈想不明白他做這些事的目的何在,直到昨夜蘇慕宇命大軍四萬將塘龍穀整個包圍,要等今日將木葉和她的軍隊都困在這裏。


    蘇慕宇特意將顧雲烈和烈月軍安排在穀口,他並不在此坐鎮,甚至沒留任何一個護國軍在這裏。


    但走之前,特意囑咐了顧雲烈一句:“顧大帥,本帥可是對你信任有加,才將你安排在木葉的退路上,能不能困住木葉,就看你有沒有把這條路守好。”


    顧雲烈別無他法,隻能先答應了。


    等蘇慕宇走了之後,顧雲烈方才得了機會細細想一想這些事情。


    蘇慕宇前些日子的那些舉動,都是為了今日將木葉困於塘龍穀。


    這是條毒計,是要將木葉逼至糧絕。


    但有個問題,以小九的謹慎,不可能不知道塘龍穀的地形最適合伏兵。春流河一路被斷,她還有其他路可走。


    除非蘇慕宇知道小九必走這條路。


    除非,西淩有人叛了小九,與蘇慕宇沆瀣一氣,逼她隻能走這一條路。


    現下看小九在穀口猶豫不決,顧雲烈隻能心中祈禱,她能看出問題,繞路而走。


    晚幾天到順中關又有什麽關係呢?


    齊宇還是一臉著急,可沒等到顧雲烈的迴答,先等來了斥候。


    “稟告大帥,月帥已經下令進穀了。”


    縱使木葉早已是西淩郡主,烈月軍的眾人卻還是改不了口。


    齊宇低聲咒罵一句,顧雲烈也是狠狠一閉眼。


    他不能將小九放走,這裏全是烈月軍的人,若有一個西淩人跑出去,就是確鑿的通敵證據。


    這條罪名一旦安下來,莫說他或者顧家會有滅頂之災,略有些品階的偏副將也是殺頭之禍。


    甚至整個烈月軍都將不複存在。


    顧雲烈的這些想法,木葉自然是不會知曉。


    此刻一萬八千人已經全部進入塘龍穀中。


    與狹小的穀口不同,塘龍穀內地勢平坦開闊,唯有四周峭壁還是如刀劈斧砍一般。


    木葉更是緊張,這樣的地形,若是南宛當真在此伏兵,但從上麵放箭扔石都可以殺死她不少人。


    好在出口已在眼前。


    出口比入口開闊,路也更好走。


    就在木葉的千裏煙雲罩即將步入穀口的瞬間,一枚火箭迎麵射來。


    木葉反應極快,使出金剛鐵板橋,緊貼於馬鞍之上,將這一箭躲了過去。


    那一瞬間,木葉不清楚自己心中是驚慌,還是“終於來了”的解脫感。


    “衝出去!”木葉大吼一聲下令。


    她清楚,若是被困在塘龍穀內,可就真是九死一生。


    因著突然被伏擊,軍中慌亂,但看木葉仍然鎮靜,身先士卒向穀口殺去,兵將們也很快鎮定下來,緊隨木葉身後殺去。


    “穆允!”木葉吼著給身旁的穆允下令,“你立馬帶著後麵的騎兵從入口殺出去。”


    這不是爭辯誰先走誰殿後的時候,穆允急急應了一聲,打馬往迴跑。


    木葉看不到自己的敵人,蘇慕宇甚至不給她短兵相接的機會。


    火箭不間斷地以鋪天蓋地之勢撲麵而來,頭頂上還不斷有落石滾下。


    木葉轉開亮銀槍護住自己全身,打散的火箭如天墜流星一般。她衝在最前麵,卻沒傷到分毫。


    但她身後的士兵做不到和她一般,被箭射中的、渾身著火後撲入雪地中滅火的、被落石砸傷砸死的,比比皆是。


    “郡主,頂不住了,撤迴去吧!”狼七雖還能護住自己,已是吃力。


    木葉眼看實在無法衝出去,隻得下令返迴穀內。


    蘇慕宇也並不追擊,退迴穀中之後,南宛軍隊的攻擊就停了。


    穆允那麵也敗了迴來:“郡主,南宛攻勢太猛,我們出不去。”


    “所有人緊貼岩壁,有馬的躲在馬後麵!”到了這個時候,木葉隻能盡可能減少士兵的傷亡。


    蘇慕宇準備的落石並不多,一會兒也就停了。


    箭雨也逐漸變少。南宛軍似乎並不急著進到穀中,與西淩麵對麵交戰。


    而是默許了他們躲在穀裏的行為。


    正如貓喜歡把獵物玩夠了再吃。


    木葉定好輪值的名單,將人分成三組,輪流休息。


    穆允悄聲給木葉說著自己帶人迴去的時候,遭遇的情況:“對麵一開始進攻時並不十分激烈,末將想著該是能衝出去的。但後麵突然攻勢猛烈,末將實在敵不過。”


    木葉點點頭,追問一句:“你可有看到對麵是什麽人?”


    穆允仔細迴憶片刻:“對麵沒怎麽與我們照麵,隻是末將好像看見對麵一將領,頭盔上的護耳是一簇火焰的形狀。”


    穆允不認識,木葉卻曉得,這是烈月軍的標識。


    聽穆允的話,木葉意識到烈月軍是認出領頭的不是她之後,才下的死手。


    心中微微一動,若是剛才是她領兵從來路殺出,烈月軍是不是就會給她網開一麵。


    旋即又馬上否定自己的想法,若真將自己放走,蘇慕宇定然不會放過哥哥。


    木葉本以為圍困自己一事,蘇慕宇不會讓烈月軍插手。


    但現下看來,蘇慕宇這是想要一箭雙雕,要用她,逼出顧雲烈“通敵”的實證。


    看來韓霖並不如狼五所說一樣忠誠,他不僅斷了她的軍糧,還和南宛相勾結。


    不過這意味著,蘇慕宇不會輕易進攻,至少在他們糧草耗完,還有戰力之前不會。


    滾石火箭雖然好用,但若是將她殺死,蘇慕宇就拿不到顧雲烈的把柄。


    隻要有時間,就有機會。


    木葉想清了其中的關竅,心中慢慢鎮靜下來。


    她將狼七和穆允叫醒。


    “前些日子我們派去三關的人有什麽消息?”


    這事歸穆允負責:“派出去的是咱們仔細挑選過的,實打實一家老小都在關中的那種。南宛占領關城之後,他們是最在乎的那些人。所以聽到要去搞南宛軍,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的。”


    這些事木葉都知道,但她並沒打斷穆允的話。穆允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戰場,心中難免惶恐,多說些話能讓他不難麽驚慌。


    “因為害怕南宛人發現,所以他們五日傳一次消息。上次消息是昨日剛剛收到的,說一切進展順利,過不了兩天,順中關百姓就會起義。”


    狼七臉上有了隱約的笑意:“正好南宛這些雜碎都在這,他們行事更方便了。咱們等順中關亂了,就有機會撕開這個包圍圈。”


    聽他這麽說,穆允也興奮起來:“這麽說,咱們不會困死在這?”


    木葉點點頭:“我想要的就是這個機會,但這幾天不知道還會不會出什麽變故。”


    她又轉向狼七:“你們狼衛那套傳信的法子現在還能不能用?這塘龍穀若是被烈月軍包圍的,那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狼七驕傲地把胸脯一挺:“郡主您是問到點子上了,我的法子還能用。到現在我也不瞞您,我們這法子沒什麽高深的,就是用鳥送信。但我們這鳥可稀奇,雖然比拳頭還小一圈,飛得又高又快,根本看不到。”


    木葉從穆允的白色戰袍上撕下一小條,咬破自己的食指,思考片刻,寫下“兵困塘龍穀,速救”


    等血跡幹透,木葉將這一血書遞給狼七:“現在就送出去。”


    狼七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籠子,裏麵有隻深藍色的小鳥,偏著腦袋,一聲不吭,看著很是乖巧。


    狼七將鳥從籠中取出,在鳥腿上一個細細小小的金屬管中將血書放進去。


    而後向上一拋,那鳥直衝雲霄,連木葉這樣好的目力,也看不到它。


    等著山穀之上的南宛軍並無任何反應,木葉知道鳥已經成功出了塘龍穀,心中鬆了口氣。


    能做的事,她都做了,現下能做到,隻有等待。


    顧雲烈這兩日時常站在山崖上,一站便是半日。


    山高穀深,他隻能看到下方的塘龍穀中西淩軍隊,那夜的驚慌過後,很快安定下來。


    小九排出圓陣,讓士兵們得以有空輪流休息,若是南宛突襲,也能立馬作出反應。


    這個距離,決然看不出誰是誰,但顧雲烈就是能認出自己的妹妹。


    他看著小九有條不紊地處理著軍中事宜,即使糧草已經用盡,她依然盡可能維係軍中安穩。


    小九在等著什麽,顧雲烈能想個大概,同她一樣期待著,讓小九憑自己的本事逃出去,對他們都好。


    突然一聲慘烈的驚叫,撕裂了黃昏的寧靜,如冰錐一般刺入顧雲烈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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