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在一間半掩著門的宿舍裏麵,牙黃色的地磚上散亂的擺著幾隻運動鞋,角落裏還若隱若現的藏著髒兮兮的煙頭。四張鐵質的單人床上堆滿了不曾疊起過的枕頭被褥,床頭還掛著懶得收起來的各色內褲。所有的床都是上鋪,下鋪的位置則是電腦桌。就在緊挨著陽台的電腦桌前,一個光腚壯漢把腳搭在桌子上,一手捧著紅燒牛肉麵,另一隻手用叉子把麵條送進嘴裏。熱氣籠罩了他的頭,狼吞虎咽下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如果可以,我想把它畫成一幅油畫,線條要足夠粗獷,光線卻要明亮而柔和。我把它取名叫做《麵之殤》。


    這一天,他關上了宿舍的門,卻沒有關燈。原本隻想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卻不想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北x京的夜沒有風神穀的舒爽,汗水從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噴出來,匯聚成滴,又匯成水流。陳風仰麵朝天的躺在硬硬的涼席上,恍恍惚惚的看見日光燈盯著自己。他好像又坐上了地鐵,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對情侶在忘情親吻,另一邊也是一對情侶,在沒完沒了的吵架。


    地鐵很快到站了,他向著車門走了過來。他有些奇怪,又有些尷尬。身邊的乘客並沒有因為他光著身子而躲開,隻是投來異樣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條闖進地鐵的狗。


    灰白的門打開了,他一腳踩在了鬆軟的草地上。沒有迴頭,也沒有懷疑,抬起手摸了摸粗糙的樹皮,當年的小樹如今粗壯了不少,鮮亮的樹葉在微風中作響。陽光從樹冠投落,星星點點地在林中跳躍。閃亮,昏暗,還有那件鋪在地上的t恤,白的耀眼。紅色的痕跡灑落在t恤上,是淡淡的一抹,伴隨著那一陣風……


    他突然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趴在地上。不知道是因為沒睡醒,還是因為睡著的人從床上掉下來不會摔傷,陳風並沒有覺得很疼,隻是身上有一點酸麻的感覺。


    當他站起身來想要爬迴床鋪,疼痛才終於降臨到他身上。坐在窄小的椅子上查看,兩個膝蓋和手肘已經變得黑紫。抱著腿齜牙咧嘴,大口大口的喘氣,已經流滿全身的汗水更是像噴泉一樣竄了出來。兩隻大腳丫子在半空亂抖,險些碰倒了桌子上那半桶吃方便麵剩下的湯。


    “還是迴家吧!”他想。


    第二天早上他起得很晚,疼痛酸脹的四肢讓他一直猶豫是否真的要迴家。隻是在昨夜的那一刻,疼得鑽心的膝蓋讓他突然覺得委屈,抱著腿大口喘氣,幾次忍住咧嘴大哭的衝動。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哭,咬牙爬迴了床鋪。竭盡全力想要迴到樹林的夢境中,但它卻再也沒有迴來。


    仰麵朝天的躺在床上,享受陽光灑在肩膀上的灼熱。空蕩的宿舍裏隻有他自己,沒有人給他帶早飯,看來這一頓又省了。


    坐起身打量這個熟悉的宿舍。原本是四個人的,另外兩個因為交了女朋友不屑於再和他們倆住在一起,早早地搬出去了。如今,這宿舍對於那兩個人,無非是一個倉庫罷了。


    他輕聲歎了口氣,低頭看見腫脹的膝蓋,暗中慶幸沒有摔殘。但迴頭想來,又怎麽會呢?現在的他可不是凡人,怎麽會摔成這樣?再一想也對,若換成一般人,估計不會有誰能在睡覺的時候越過十幾公分的護欄掉在地上,他確實不是凡人。


    伸手撫摸膝蓋,一股涼意浸透了那腫脹的一塊。雖然不能把淤青立刻治好,但終究沒有那麽疼了。


    電話突然響了,是姐姐打來的。


    “小風,迴家來吧。陪爺爺迴一趟老家。”


    “好。”


    陳風答應的幹脆,這反倒出乎了姐姐的預料。她原本還想好好勸勸陳風,擺出一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架勢,沒想到結局卻是如此利索。可就是這利索,讓她覺得莫名其妙,就像是鉚足全身力氣去搬一個紙箱子,卻發現箱子是空的,搞得兩條胳膊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扭迴頭看看廚房裏的老媽,後者還在用擔憂的眼神盯著她看。


    “他迴來。”


    “啊?”


    自從陳風上次迴來,爺爺告訴他那戒指是一對兄弟,媽媽的心裏就一直翻江倒海。這半個月裏,她和爸爸吵了好幾次,每個夜裏都在偷偷地哭。她怕看見陳風,卻又想緊緊地摟住兒子。她怕兒子會把她推開,卻又想讓他快快長大遠走高飛。


    媽媽就在這矛盾中糾結了二十四年,看著黑小子從小肉球變成了大壯漢,看著他長得高高壯壯、憨頭憨腦,看著他調皮搗蛋、笑臉盈盈。可是每一次他的臉出現在麵前,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幕便愈發清晰。她恨孩子他爸爸,恨這個讓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但她又無法去恨他,無法去恨那個和她一樣心碎的男人。


    在陳風很小的時候媽媽就意識到了,兒子繼承了她的敏感,全然不似一般男孩子那樣大大咧咧。他應該不知道發生過什麽,卻還是和全家人若即若離。


    她歎了一口氣,放下手裏剛剛剝好的蔥,彎腰從冰箱裏拿出來一袋攪碎的牛肉。牛肉大蔥餡餃子,這是他最愛吃的。


    每次知道陳風迴來,媽媽的心裏還是很甜的,她不需要小兒子多說什麽,哪怕他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心裏也是美的。前幾年她經常拉著陳風去逛菜市場,在那裏和三姑六婆聊天,隻要陳風站在旁邊,她甚至能和賣菜的大叔扯上半個鍾頭。有這麽一個高高壯壯的兒子站在身後,她聊天的時候顯得特別驕傲。


    “他啥時候的車?”


    “中午。”


    聽見爺爺的咳嗽,媽媽心裏突然緊了一下。放下拌到一半的肉餡走到客廳,看見爺爺正和往常一樣,挺直地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爺爺老了,開始糊塗了。她突然後悔答應讓陳風陪爺爺迴老家,怕他糊裏糊塗的說出些一直以來刻意不讓陳風知道的東西。盡管她也清楚,即便說出來兒子也不會相信,就算相信,又能怎麽樣?他已經不是那個抱著玩具槍幻想自己是英雄的小男孩了,應該不會再和她們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是,那對戒指是怎麽迴事?這麽多年來爺爺從沒有提起過。如今交到傻小子手裏,說到底覺得古怪。還有,那天兒子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衣服都丟了,連內褲都不見了。大半夜光著大膀子迴家,身上那條黑色短褲也不是穿出去的那條,而且洗衣服的時候也沒有再找到。


    媽媽心裏又緊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想。


    “再給小風打個電話,就說我給他包餃子了,牛肉大蔥的。”媽媽扭頭衝著姐姐說,“再問問他還想吃啥。”


    過了不大一會,陳風迴了微信說想吃豬蹄。姐姐向媽媽抱怨不能再做肉菜,說他再吃肉就太胖了。媽媽沒有聽,隻說在家裏管得了,在學校裏還不是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老慣著他。”


    “慣得了一個,另一個日子過得啥樣還不知道呢。”媽媽攪著餡,嗓子裏突然緊得說不出話,聲音有些抖。


    “聯係不上那一家人了嗎?”


    “咱們家還有啥臉去見他?也不知道他現在長啥樣。”


    “還能長啥樣?看見小風不就看見他了?”姐姐說,“二十幾年了,你也別老是惦記。人家日子比咱們好,他吃不了虧。”


    媽媽一時說不出話,抽泣著擦了擦眼淚。直到如今,她仍舊不能理解爸爸當年為何偷偷把孩子送人,好好一對雙胞胎硬是沒能一起長大。當時家裏雖然窮,可留下孩子也不是就會餓死……


    “明年小風畢業,你們留心周圍人家的閨女,該給他說個媳婦了。”


    “你可真操心,他在北x京自己會找的,何況他願不願意迴來還不知道呢。”


    “讓你給說你就說,在家找了媳婦,他肯定就不走了。”


    陳風到家的時候天還亮著,聽到門響,媽媽從陳風的房間出來開門。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她還是習慣的伸手去接兒子的背包,而陳風也還是習慣的邊脫上衣邊往廁所裏衝。


    這一天爸爸沒有迴來吃晚飯,有人約他出去喝酒了,不知道幾點才會迴家。陳風一口氣吃了兩大盤餃子,還啃了一個熱騰騰黏糊糊的豬蹄,順便吃了幾個大蝦和一些炒菜。


    如果不是爺爺突然的一聲唿嚕,陳風甚至已經忘了自己迴來的目的。媽媽告訴他,爺爺最近一直吵著要迴老家看看,正趕上陳風放假,讓他趁這段時間陪爺爺迴去一趟,也看看村裏的房子有沒有問題。再打聽打聽有沒有人想買宅基地,他們迴德州的可能不大了,每年迴去修理房子太麻煩,還不如賣了省事。


    媽媽的話剛剛落地,一個夾雜著痰聲的蒼老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我還沒死呢,我的地不能賣!”


    媽媽和姐姐無奈的笑了笑,沒有說話。陳風撅了噘嘴,用筷子把桌子上的蝦皮扒拉到碗裏,開始收拾桌子。媽媽從他手裏奪下了碗筷,把他趕到客廳裏看電視。爺爺略微睜了睜眼,繼而又閉上。


    “鐵牛,我給你的戒指戴的上嗎?”


    爺爺突然的提問讓陳風皺了皺眉,還沒等他開口,媽媽又從廚房衝了出來。但是她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爺爺一眼。陳風沒有接爺爺的話,起身迴了房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說實話嗎?估計會把一家人都嚇死。編瞎話?就他那一說瞎話就臉紅冒汗的勁頭,說了也沒人信。還不如避開不提。


    (經常有人問我“對錯”,我總是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不是不能判斷,而是我總是不能站在別人的角度。誰能說得清呢?你的“對”在別人眼裏隻能是“錯”,而你的“錯”在別人眼裏還是“錯”。過去的種種沒人說得清,但我不喜歡用“都過去了”安慰自己和他人,因為我們都如同陳風的媽媽一樣,對別人來說過去了,對我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神宇宙之神之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禾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禾易並收藏風神宇宙之神之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