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在場到底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唿吸。


    就算不知道手榴彈的具體殺傷力。


    一些描述戰爭情節的電影,觀眾們多少還是都有看過的。


    伴隨一聲巨響,肢體橫飛,血肉四濺。


    那些專為提高殺人效率而存在的爆炸物,可從來不是鬧著玩的東西。


    但既然元林昌老人如今依然健在...


    就說明那枚手榴彈,應該並沒有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


    果然,隨著元文科的講述當時的情形,當時的情形,終於漸漸鋪開在了觀眾們眼前:


    “當時...因為打得太過激烈。”


    “爺爺一時間,並沒有注意到。”


    “但旁邊的鍾爺爺看到了...”


    “當時,就直接大喊了一聲...臥倒。”


    這兩個字,似乎喚醒了元林昌被塵封的記憶。


    他的眼中漸漸亮起光彩,微微張開口,下意識講起了當時的情況:


    “當時在戰壕裏頭。”


    “敵人正好把手榴彈扔到我正前頭。”


    “我沒看見,我的排長鍾國民看見了。”


    “看見之後,他一下子就站起來...”


    說著,老人又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


    十分費力地站了起來。


    老人的腦子已經不太好使了。


    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旁邊的孫子元文科,也明白了意思。


    隨即也跟著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爺爺,防止他摔倒。


    元林昌爺爺喘著粗氣,一點一點地彎下腰,側臥在了地上。


    一邊做著這個並不算雅觀的動作,一邊喃喃說道:


    “他起來之後,就這樣...”


    “一下子就趴在了我的身上。”


    “他替我擋了這麽一下。”


    頭頂上的大屏幕中,也浮現出了相對應的畫麵。


    大屏幕上的,是元林昌當年參軍時的照片。


    發黃褪色的老照片上,一個留著寸頭的青年,身穿樸素的軍裝,望著鏡頭。


    五官,早已模糊不清。


    但從依稀可見的臉型,和一雙標誌性的招風耳上,仍然可以看出老人的幾分神韻。


    被熨得平整的衣服,顯得格外有精神。


    正是無數個這樣的存在,將自己的青春年華播撒在了殘酷的戰場之上。


    以自己的血與淚,換來如今的盛世。


    他的青春早已不在,但眉眼間的信念,依舊會像紐帶一樣,不斷延伸下去。


    在觀眾們下意識凝望著頭頂照片的時候...


    台上的元林昌,已經緩緩坐迴到了沙發上。


    麵帶激動,一臉認真地說道:


    “他這是...在用命救我啊!”


    “他替我擋炸彈...要不是他的話,我當時就已經死了...”


    眼看爺爺變得越來越激動。


    旁邊的孫兒便輕輕拍了拍自己爺爺的手。


    而後轉向這邊,替爺爺講起了當時的情況:


    “當時即便有鍾爺爺擋著,爺爺也還是被那枚手榴彈炸暈了。”


    “等爺爺醒過來之後,就看到鍾爺爺背上血肉模糊的...”


    “看到之後,爺爺就趕緊和另外的士兵們,把鍾爺爺拖到了後方的那種...十分簡陋的戰地醫院裏麵去了。”


    “後來,大概是到第九天的樣子吧。”


    “鍾爺爺才終於醒了過來。”


    對於元林昌老人來說,這已是兩次救命之恩了。


    所以也正是說到這裏,李陽才開始感到略微有些疑惑:


    “經曆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元爺爺和鍾爺爺應該已經算是生死之交了。”


    “兩個人的感情,可以說是非常好了。”


    “但後來發生了什麽,才導致這哥倆不得不分開的呢?”


    在戰場上患難與共...


    這兩個人,可是不折不扣的過命交情。


    按理來說,應該不存在任何事情,能讓這兩位生死與共的好友分開才對。


    聽到這話,對麵的元文科,也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


    “爺爺說,那是五五年五月份的時候。”


    “他們準備迴國。”


    “但三十號那天,鍾爺爺接了一個組織上發下來的緊急任務。”


    “當時,因為這個任務比較特殊,不能通知任何人...”


    “所以沒有辦法,兩個人就這樣分開了。”


    “當時爺爺連一聲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李陽緩緩點頭,做出了一副理解的表情。


    稍稍停頓片刻,才開口說道:


    “從那一別...”


    “就是六十多年的光陰了。”


    剩下的事情,開場的那段視頻中,已經表述得很清楚了。


    元林昌老人,在這六十多年的時光裏,嚐試過各種各樣的途徑,去尋找自己的老排長。


    但卻始終,找不到一點音訊。


    戰場上的匆匆一別,至今,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


    走過炮火連天的崢嶸歲月,跨過生死相依的烽火人生。


    六十多年來,他對故人的思念與祝福,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六十多年後,能再向他敬一個軍禮,再叫一聲老排長...


    便已是元林昌老人,最後的心願了。


    李陽坐在遠處,將故事做了最後的總結:


    “這是一場,兩位耄耋老人,兩位同生共死,患難與共的老兵...”


    “在時隔半個多世紀之後,所追尋的重逢。”


    說到這裏,他緩緩轉過頭去,望向了元林昌老人:


    “元爺爺,如果今天的願望得以實現。”


    “如果您真的可以在這個舞台上,見到自己思念已久的老排長...”


    “您會想對他說些什麽?”


    依舊,以這一步收尾。


    元林昌老人張了張嘴,並未在第一時間發聲。


    而是緩緩低下了頭,用自己那雙渾濁的眼睛,望向了台下的觀眾們。


    似乎思索了一陣,才緩緩開口:


    “我今年九十一歲了。”


    “我有好多話想跟他說。”


    “但現在,我就想好好告訴他...”


    “咱倆已經六十多年沒見過麵了。”


    “我很想念他。”


    “老排長,我是元林昌。”


    “我很想念你...”


    千言萬語,終究匯聚成了一句簡單的思念。


    大道至簡,莫過於此。


    此時此刻,再多複雜的辭藻,也無法表述元林昌老人的內心。


    他已時日無多,自然也不必再追尋什麽亂七八糟的漂亮話。


    簡簡單單的一句想念,便足以勝過千言萬語。


    如此,足矣。


    情緒既然已經渲染到位...


    那剩下的,便隻有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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