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結界交相輝映的光芒中。


    西王母淚眼婆娑地凝望著光芒中偉岸的身影,她終於迎來了在千年歲月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他身體的四周環繞蛟龍的影子,被金色的光芒簇擁著。


    “姬滿,我終於等到你了。”


    西王母伸手想要觸摸光輝中那一抹黑色的剪影。


    “是你麽?”


    光影中那人低頭俯視著西王母,像是一名俯瞰眾生的神明,高貴又不容褻瀆。


    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依稀可以瞥見當年模樣。


    那一年他被千軍萬馬簇擁著,駕著八駿來到昆侖,英明神武的戰神模樣她至今還曆曆在目。


    “是我!”


    西王母聲音不再顯得和以往一般端莊而高貴,反而有些顫抖,她恭敬地迴答。


    像一名虔誠的信徒,膜拜著神明。


    “我等你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記有多久。”


    男人頭角崢嶸,沐浴在金色聖光中的他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那是如同天威一般難以預測的壓迫感,令萬物臣服。


    “近一些,讓我看看你!”男人招了招手,袖口鎏金的蒼龍在身上的黑袍上遊動著。


    西王母恭敬地走上前去,她臉上帶著少女一般的盈盈笑意,體態輕盈。


    “陛下……”西王母在男人麵前微微躬身。


    “抬起頭來。”男人命令道。


    她終於看清被光芒遮蓋住的那張臉。


    微笑在臉上停滯,恐懼將她的臉完全占據。


    “害怕了?”


    男人俯下身,他嘴角的黑色鱗片反射出西王母驚恐萬分的臉。


    耀眼的光芒被男人寬大的身體遮蔽,他的身體投下的剪影裹在西王母的臉上。


    那不是一張人類的臉,畸形的龍角生長在額頭兩端,黑色的鱗片層層疊疊的覆蓋在皮膚表麵,獠牙混亂地生長著,雜亂無序的鬃毛簇擁在胸前。


    西王母依稀可以辨別出那張臉曾經人類的容貌,但是現在人臉被畸形的龍臉侵蝕下變得詭異萬分。


    “姬滿你怎麽會變成這般樣子?”


    半人半龍的怪臉肌肉扯出一個奇怪的弧度,臉上的龍鱗互相擠壓,勉強勾勒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還差一點。”


    男人完全巨龍化的巨大眼睛中生長著四五個大小一的瞳孔,一齊注視著西王母。


    他輕輕牽起西王母的手。


    “這次我們將君臨世界,相守無窮無盡的歲月。”西王母撫摸著男人的完全角質化的龍爪,眼底盡是溫柔。


    下一刻,她臉上的溫柔定格了。


    一隻尖銳利爪穿過她的胸膛,不解,驚訝,恐懼混合在西王母美麗的臉上。


    她纖細的手指無力地抓在男人手臂上:“為什麽?”


    一隻白色飛鳥從她胸前的傷口中鑽出來


    第二隻。


    第三隻。


    ……


    數百隻悲鳴的飛鳥在這個狹小的結界空間中來迴穿梭。


    哀怨的悲鳴聲似乎在為西王母哀悼。


    “陛下,為什麽?”


    西王母眼中的驚愕化為淚水湧出,她不相信眼前這個等待了千年的男人竟然,竟然用手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白色飛鳥的悲鳴忽近忽遠,若即若離。


    “陛下……”


    “是該結束這名為長生實為詛咒的因果了!”


    周穆王聲音低沉,他抽出洞穿西王母胸膛的手,揮了揮寬大的衣袍,手中抓著一隻通體漆黑的飛鳥。


    西王母的屍身被他隨意丟棄到一旁,他舉起龍爪,觀賞著玩著手中的黑鳥,隨後那張醜陋的半龍臉張開嘴巴,將黑鳥吞下。


    “這才是完整的長生。”


    男人那畸形的身體開始變得變化,那些不屬於人類的增生和變異掉落下來,逐漸一個英俊的臉龐在剝離的鱗片中重生。


    讓我們將時間的撥迴到兩千九百年前。


    史書上記載這一年穆天子西征昆侖,千軍萬馬從洛陽出發,沿著黃河過太行山,穿過祁連山,直達天山。


    一路西征,所遇部落和國家無不跪拜在王旗之下納貢稱臣。


    這次西征並不是單純為了征服沿途的部落和國家,最隱秘的目的周穆王深藏在自己的心底——尋找不老藥。


    在進入天山後,一直晴朗的天毫無征兆地變得陰鬱。


    劇烈的風沙漸起,濃鬱的沙暴遮遮天蔽日。


    周穆王的車駕隊伍和護衛的軍隊走失。


    天生異象這讓周穆王心中無端地生出一種預感,他離傳說中長生之地——瑤池——更近了。


    在一片晦暗中,日行千裏的八駿艱難地前行,王旗在風沙中搖搖欲墜。


    忽然沙暴中顯露出一塊巨大的陰影,如同一座崇高的高山的剪影。


    穆王抬頭仰視著那個暗影,如果這是一座山的影子,那這山豈不是天地之間的支柱?


    “朝那山去!”穆王心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對車隊下達了命令。


    沙暴越來狂暴,一向鎮定的八駿也開始急躁不安。


    車駕之上的王旗也搖搖欲墜。


    風中帶著一絲苦鹹味。


    “駕!”


    穆王一把奪過車夫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馬背上。


    他站立車首,沙礫和風暴衝擊著車隊,他如同一尊雕塑巍然不動。


    忽然一隻黑色的飛鳥從沙暴中衝出,飛鳥圍繞著王旗盤旋了數周後,降落在穆王肩頭。


    沙暴在這一刻戛然停止。


    混沌的世界再次變得清明,穆王抬頭向著那黑影看去,一座巍峨的高山矗立在眼前。


    他極目望去竟然看不到盡頭。


    “出發!”他命令道。


    車隊又緩緩出發。


    周圍除了車轍滾過地麵和王旗獵獵作響的聲音,耳邊再也沒有一絲其他聲音。


    馬兒不再打響鼻,也沒有鎧甲撞擊和駕馬的嗬斥聲,車駕隊伍像死一般沉寂。


    穆王迴頭看向車駕上的車夫,車夫的臉呈現一種詭異的綠色,緊閉的雙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詳。


    他死了。


    穆王看向其他騎在馬上的隨從和車夫一樣,最後他發現所有人甚至是所有馬匹都死了。


    不過這個死屍組成的車隊,依然保持著生前的秩序。


    整個車隊就剩下穆王一個活人,他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寶劍,不過作為統治大周的王他並沒顯得太過於驚慌。


    這個變故應該和肩頭的黑鳥有關,他瞥向黑鳥。


    黑鳥也和他對視,那一雙眼睛不是鳥類的眼睛,更像是女人的眼睛。


    前麵是一個深綠色的湖泊,八駿並沒有任何停頓,帶著車駕踏入水中。


    車隊在湖麵前行,湖麵清晰的倒映著車隊的倒影。


    穆王俯下身朝著湖麵看去,深邃的湖水看不到底,隻能看到一片幽邃的墨綠。


    穆王站在八駕馬車之上,身邊的黑鳥在湖麵的倒映下變成一位身穿華麗長袍的婦人。


    “周朝陛下西征至我昆侖,是為了征服我族?”


    “孤西狩至昆侖,是為一物。”


    “長生?”


    穆王點點頭,他盯著湖麵的倒影,胸腔裏的心髒不由自主地躍動起來。


    “所謂長生隻得在昆侖之中,”湖中的西王母微笑著,“陛下可願意放棄王位,陪我永駐瑤池。”


    穆王思量片刻沉吟道:“孤願意!”


    “不可食言。”


    “孤決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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