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林聽放棄了。


    滬市雖然遍地是黃金,但她在這兒沒什麽人脈,做生意麽,要麽人熟、要麽地熟,兩不沾的話很容易掉坑裏。


    “慢慢來吧,穩健發展,不要飄。”


    林聽輕聲提醒自己。


    她這幾天的確有點飄飄然。


    畢竟鑽空子撈快錢這種事太歡樂了,暴利誘惑之下,能用平常心麵對的是菩薩。


    林聽自覺道行不夠,所以還是不沾為妙。


    瞧著繁華的街道,林聽如是想著。


    ……


    除去買認購證要用的三萬六千塊和酒店的花銷,林聽兜裏還有一千九百八十塊。


    雖然這筆錢夠再買半套認購證的,但林聽不打算那麽做——如今剛剛一月中旬,而認購證的價值巔峰在五六月。


    這四個月空檔期,她得留一筆錢以備不時之需。


    一連三天,林聽白天像個遊客似的到處閑逛,晚上按時按點給爸媽報平安。


    說來奇怪,她之前很喜歡——或者是習慣,習慣一個人旅行、吃飯、逛街……並覺得這很自由。


    但現在,她有些寂寞。


    想爸媽了。


    思念這個小妖精一旦冒出頭就會不遺餘力地折磨人,不達成目的絕不罷休。


    1月14日,晚。


    林聽走了三條街,也沒選出來一家讓自己看著稍微能提起食欲的飯店。


    她很餓,但不想吃飯。


    她走得累了,停下腳步揉了揉肚子,試圖說服自己忘記饑餓。


    燈火闌珊中,一輛成功人士標配的皇冠轎車恰巧停在林聽身旁,車門打開,一個四十來歲、穿著黑西裝、披著黑色呢大衣的大叔走了下來。


    大叔很帥,嘴角掛著笑,小說裏的儒雅公子老了就該是這般模樣。


    路被林聽擋住,他也沒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情,甚至還微笑著朝她點了下頭,然後才繞開她走向她身後的飯店。


    林聽迴過神來,趕忙往旁邊讓讓。


    她剛站穩,就瞧見轎車裏又下來一個人。


    他和大叔八分像,一看就是父子倆。同樣的黑西裝、呢大衣,不同的是氣質。


    大叔一看就是資本大鱷,他則是富家公子哥。


    更巧的是——


    這位公子哥林聽認識。


    林聽看著他,隻想感歎一句:世界真小啊。


    蔣宗大概早就看到林聽了,他在原地磨蹭片刻,還是沒有迴避,走上前問:“你錢包丟了?”


    “……?”


    林聽感覺很莫名其妙。


    但蔣宗覺得自己猜測得很有道理。


    繁華的街道上,孤身一人流連在飯店外揉肚子不進門的姑娘,除了錢包丟了,還能有別的更好的解釋嗎?


    蔣宗並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但是同學間碰上了,總不能見死不救。


    他掏出錢包,打算救死扶傷。


    走在前邊的大叔此刻繞了迴來,笑問:“小宗,這是儂朋友?”


    蔣宗沉默片刻,點頭:“嗯。”


    “儂好,”蔣父朝林聽伸出手,“小姑娘家住哪裏?要幫忙嗎?”


    林聽迴過神來,趕緊與帥大叔握了個手,大大方方地迴道:“叔叔好,我叫林聽,我是沈市人,和蔣同學是大學同學,放假了來滬市玩幾天。”


    林聽倒不在意對方的身份——她與蔣宗點頭之交,他家世如何跟她又有什麽關係?


    對同學的父親,保持晚輩該有的禮貌就足夠了。


    蔣父聽著林聽脆生生的聲音和利索的迴答,不自覺瞥了眼他的悶炮兒子。


    冊那,好像全世界隻有他的兒子像是沒長聲帶。


    蔣父是個生意人,做事講麵子。他見林聽獨自一人在飯店門口徘徊,便邀請道:“既然是同學,那一起來吃飯吧?”


    林聽笑著拒絕:“不用了叔叔,我和朋友約好了,在等她。您慢用,我就不打擾了。”


    林聽的拒絕有理有據有禮有節,蔣父聽著就覺得舒坦。


    他又瞥了眼蔣宗,拍了他一下:“那你與同學一起玩,讓阿進與你一起,晚上把同學送迴酒店。”


    蔣宗:“……”


    他隻是想幫個忙,怎麽就被安排了一大堆事?


    不過他瞥了眼燈火通明的飯店,想到如果跟父親一起進了這扇門,就要麵對無數多的人……


    顯然,跟林聽和她的朋友一起吃飯好很多。


    蔣宗點了下頭,連“嗯”都懶得說了。


    蔣父不再給林聽拒絕的機會,微笑著說道:“你們玩,開銷都算我的,如果有哪裏不給你們進,讓小宗打電話給我。”


    “呃,叔叔,不……”


    “有空來家裏玩,小宗沒什麽朋友,你能來他一定很開心。”


    蔣父說完,點了點自己的手表,抱歉道:“我還要見幾個朋友,失陪了。”


    林聽腦瓜子嗡嗡的,幹笑著點頭:“好、好,叔叔再見。”


    “再見。”


    蔣父把該說的說完,大步流星進了飯店。


    立即有人來迎接他,很快,蔣父就被一群人淹沒了。


    林聽收迴視線,看向蔣宗,迴答了他的問題:“我的錢包還在,隻是在想要吃什麽而已。”


    蔣宗默默地把錢包放迴到衣兜。


    林聽指了下飯店大門,輕聲說:“你不用陪我的,叔叔帶你來一定有要緊事吧,你去幫他忙吧。”


    蔣宗的眼底迸射出驚恐。


    他脫口而出:“不!我與你一起!”


    林聽看著他緊張的表情,忽然靈光乍現——


    這哥們兒該不會是社恐吧?


    ……


    社恐。


    i人。


    九十年代還沒有發明出這兩個詞,蔣宗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麽意思。


    他隻知道,他不喜歡與陌生人交流,人多了他會很煩躁。


    幸運的是,他爸很厲害,沒有人會因為他不理人說三道四,他們甚至還能找出一堆漂亮詞來誇獎他的沉默。


    不幸的是,他爸不喜歡他的沉默,覺得他這樣難成大器。他覺得北方人豪爽,就給他報了北遼大學,試圖讓環境教會他說話。


    他很喜歡沈市——那裏沒有他父親的朋友們,也沒有數不清的親戚,更不會有人因為看到“蔣家小少爺”這張臉就唿啦一下子圍上來。


    他們最多隻會說他一句“小夥兒咋不吱聲”呢。


    蔣宗在沈市呆了小半年,沒學會口若懸河,隻覺得……北方菜挺好吃的,北方姑娘也不會一直纏著他說話。


    都是很好的姑娘。


    但現在,明明應該是“好姑娘”的林聽卻要把他推向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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