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在我開始追求她的第三天。


    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講也不算吵架。


    是她單方麵對我進行道德批判以及素質再教育。


    “我就知道你這麽痛快答應一定沒憋好屁。”


    “?”


    “我不就讓你拉下臉假裝追我找找場子嗎?你至於全城通緝我?”


    “通……緝?”


    “我現在東躲西藏生怕被人認出來直接社會性死亡,早上公司我都不敢去,今晚有家我都不能迴,這下你滿意了?!”


    “你先冷靜一下……”


    “冷靜不了一點!祁逾!你就是破壞我人生的罪魁禍首,你不知道我很脆弱嗎?你不知道一句話就可以擊碎我最後的防線嗎?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隻在乎自己!就像你不在乎我現在發瘋絕望崩潰的心情!好啊!我要讓你知道欺負我的下場!我要讓你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那你到底想讓我怎麽做?”


    “眾所周知,人和人的體質是不能一概而論的,我曾在極度傷心的情況下流了上百噸眼淚,你可能不知道,太平洋曾經是沙漠,讓我住你家,現在變成了海洋並且孕育出那麽多生命……”


    “好。”


    “靠的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心……啊?”


    “我說好,你什麽時候搬,現在可以嗎?”


    “祁逾……你有時候真挺趕時間的。”


    “嗯,我急性子。”


    ——


    全城通緝事件的第二天,那莫名其妙社會性死亡的江某人就大搖大擺地拎包入住進了我的房子。


    而她的原話是:


    “前幾天去看中醫,他說我膽小,出了這麽大的事估計得在你這裏多休養一段時間了,不過你也別太自責,我這個人心胸寬廣,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至於她費這麽大勁裝玉玉症也要住我家裏的原因,我沒敢往深了想,索性先找來趙瑾談談心。


    “玫瑰?”


    “祁總,紅玫瑰多俗啊,這款綠色玫瑰叫小喬,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國產品種,從獨特性、美觀性、以及花語寓意等各方麵綜合表現來看,這次場景適用表現力能秒殺市麵上絕大部分品種的玫瑰花。”


    “挺好的。”


    “我也覺得……”


    “起碼你沒買一卡車蘿卜直接倒在她樓下。”


    “祁總……”


    “算了,那你說的煙花呢?”


    “這個……s市內全區域禁止燃放煙花,所以我啟用了nb,就是把煙花這個idea跟s市曝光量最高的led大屏結合在一起,既不違規,又能達到跟煙花同級別的曝光效果,讓所有人都看到您對江總的心意,放賽博煙花,做浪漫男人!”


    “你說的煙花跟led大屏的idea結合……就是用煙花特效崩出一張工作證件照?”


    “祁總,您怎麽能這麽理解?!這個視頻的寓意代表江總在您心裏像煙火一樣絢爛奪目,璀璨照人!正如您在我心中的位置!當然,這隻是我的一點小小私心,您不用放在心上……”


    “我看出來了。”


    “……”


    “你早就想把我放天上炸了。”


    “怎、怎麽可能……難道我精心安排的世紀浪漫驚喜,江總沒有動心?!”


    “動沒動心不知道,差點跟我動手。”


    “……”


    最後,在趙瑾聲淚俱下的哀嚎中,我堅決pass掉了他所謂的絕殺——《萬架無人機矩陣告白計劃》。


    並打發他去總裁辦替jessica接一個星期的員工投訴電話。


    一口氣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後,我沒有像平時一樣去健身室活動筋骨。


    隻是隨手摘下隻有看文件時才會偶爾戴上的無框眼鏡,然後拿起手機點開聊天列表最上方的頭像。


    聊天對話停留在今天下午對方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背景的房間布局我再熟悉不過,是華洲庭21棟的三樓客房。


    我的家。


    這棟別墅從成年的時候就已經在我名下了,現在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的東西全部都屬於我。


    而這張照片裏出現的,唯一不屬於祁逾的,


    隻有照片正中間一隻白皙漂亮指節勻稱的手。


    比了個“v”。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我自詡對江綺遇這個人觀察的細致入微。


    她的缺點,優點,喜好,性格,甚至星座、血型,我覺得自己都已經足夠了解。


    可有時候我還是看不懂她。


    就比如現在。


    趙瑾平時就算再怎麽胡鬧,但隻要是我交給他的事情,從來不會出現這麽大的紕漏。


    那種大眾剪輯軟件上15塊一個月會員能免費套八千個的劣質模板視頻。


    說不好聽的。


    趙瑾用屁股夾著applepencil隨便點兩下都比她做的精致一百倍。


    其實這件事用腳指頭想想都猜得出來。


    白菜玫瑰、煙花視頻,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東西除了江綺遇還能有誰?


    也虧她想得出來。


    繞這麽大一個圈,用那本來就不怎麽好使的腦袋瓜想出這麽一個自損八百的招。


    費盡心思難道就隻為了大搖大擺的住進我家裏?


    難道……


    她看上華洲庭那套房子了?


    那確實是我名下目前最合心意的一套,但看喬爺爺寶貝她的那個樣子,也不至於2個億都不舍得出吧?


    那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總不能是突然被世界意識控製愛上我,想方設法要跟我拉近距離吧?


    “……”


    不可能。


    這也太扯了。


    我及時製止了自己已經開始漫無邊際的猜想,正準備收起早已息屏的手機下班迴家。


    “——”


    掌心傳來輕微震動,有新消息進來,手機屏幕自動亮起。


    我幾乎是有些不受控製的點開。


    【長矛沾屎戳誰誰死】:[語音]


    做夢都想不到,我有一天也會對這個曾真心實意嫌棄過八百次的惡俗網名心跳加速。


    一個短短五秒鍾的語音條。


    我指尖劃過,然後迅速將手機貼在耳側。


    很短的安靜過後,熟悉的清爽嗓音在耳畔響起。


    “祁逾,你不會因為躲我故意加班不迴家吧?”


    “祁逾,你不會在躲我故意加班不迴家吧?”


    “……”


    我可能真的有點累了。


    簡短的一個手機語音竟然聽出了雙聲道立體環繞式效果。


    “……”


    等等。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


    我猛地抬眸,視線直直地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


    那雙看向我的眼睛清澈透亮,一如初見,亮的人晃神。


    我喉頭動了動,一時語塞。


    下一刻便聽見她獨有的,帶著淡淡笑意的懶散語調:


    “祁逾,縮頭烏龜用日語怎麽說?”


    ——


    我那些不敢想的,不敢信的,不切實際的猜測。


    直到這一刻,轟然落地。


    “你……”


    仿佛剛剛找迴自己遺失的聲帶,我看向那位出入我的辦公室如自家後花園一樣隨意的人:


    “你怎麽來了?”


    江綺遇絲毫沒拿自己當外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輕車熟路地摸起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垂著眸子咂麽兩口,這才悠悠抬眼看向我。


    她姿態是一貫的懶散隨性,眼神卻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


    “祁逾,我也懶得跟你裝了,我知道你看得出來,下午迴去自己仔細一琢磨,突然覺得這樣挺沒意思。”


    “……”


    我沒說話,隻是定定看她。


    她像是也沒指望從我嘴裏聽到些什麽,單手捏著玻璃杯,食指無意識地在杯口輕輕摩挲:


    “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沒必要玩那些猜來猜去的曖昧遊戲。”


    “……”


    “祁逾,我隻問你一句話,你……”


    “喜歡。”


    我搶答。


    “……”


    “愛。”


    補充。


    “……”


    “具體時間我說不上來,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我沒敢跟你說。”


    實際上是害怕再聽到她那句人跟王八生殖隔離。


    “……”


    “或者你想聽什麽,我都說。”


    我不裝了。


    攤牌了。


    我祁逾就是犯賤,就是啪啪打臉。


    可她江綺遇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


    她喜歡王八。


    “噗嗤……”


    而她卻突然笑了,輕輕晃了晃剛才差點脫手的杯子,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明媚張揚:


    “你說什麽呢?我就是來問你要不要一起迴去?”


    “……”


    寒心。


    “哎?你剛才說什麽來著?你喜歡誰啊?”


    “……”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你別走啊……祁逾?祁逾!等等我,咱們邊走邊聊唄……”


    “……”


    真正的失望也不是淚流滿麵。


    我就該知道,江綺遇這人,給她三分顏色她就要開染坊。


    我剛才竟然擔心她因為我下班晚迴去一會而胡思亂想暗自神傷?


    我真該死啊。


    她更該死。


    既然我們倆都該死,負負得正……那算了,都別死了。


    我抓起外套就走,仗著腿比她命都長先進了電梯。


    冷漠地摁著開門鍵,冷漠地等她嬉皮笑臉跟進來,又冷漠地摁了一層。


    冷漠地揚著頭無視她,又冷漠地在她悄悄把手塞進我手裏時,冷漠地攥緊。


    我今天一定要讓她見識到我們這種霸總狠起來到底有多麽冷血無情!


    不過江綺遇這人血條比天厚。


    我冷漠的倒刺不光一點沒劃傷她,反而讓她更加興奮。


    今天沒開車,就這麽一路冷漠地牽著她,聽她在耳邊嘰嘰喳喳。


    她說了很多,既不連貫,也沒有邏輯,想起來哪一句就說哪一句。


    而我每一句都仔細聽著,如果不是手機塞在左邊口袋裏而左手又牽著她的話。


    我甚至想掏出手機逐字逐句的錄下來。


    “祁逾,你不光是一條難釣的魚,還是一頭倔強的驢。”


    “……”


    這句就不錄了。


    “我早就猜到你跟我一樣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才在我出現之前就卷鋪蓋逃得遠遠的,像隻縮頭烏龜。”


    “……”


    說完她隻是彎著眼睛偷偷地笑,隨後又突然仰頭看我:


    “我第一次在民宿見到你的時候還挺意外的,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跟你有什麽交集。”


    “是我不……”


    不等我說完,她反扣緊我掌心:


    “祁逾,你知道嗎?見到你的第一眼,我腦子就蹦出一行彈幕。”


    “什麽?”


    “祁貴人愚蠢,卻實在美麗。”


    “……”


    她說:“你是我見一個愛一個裏,最見的一個。”


    她說:“你以為你接受的是誰的愛?是一個天神的愛!”


    她還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歡我的人就特別喜歡我,討厭我的人就活不長久。”


    ……


    這一路她說了很多很多。


    我一一聽著,準備用未來很長很長時間慢慢複盤。


    畢竟我會活的很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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