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娘娘雙眸緊盯著話本,朱唇輕抿,神色凝重,屋內靜謐得連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半晌,她才緩緩抬起頭,目光直視林淵,啟唇說道:“你可知瑤姬沒死?因楊戩和楊嬋治水有功,玉帝借此機會,赦免了瑤姬。”


    這事兒在天庭,知道的不少,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也就林淵這些仙民,身處底層,對高層那些彎彎繞繞的事兒,不知情。


    雖說天條森嚴,可真要逼玉帝鐵麵無私,對親妹妹下殺手,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太不當人臣了。


    當然,如果你非要玉帝秉公處理,也是可以的。


    規矩在前,玉帝當時即便心有不忍,也隻能遵規處置。


    可你想想,往後日子長著呢,難保他不會秋後算賬,尋個由頭,把你給處理掉。


    雖說玉帝未必會這麽做,可關乎身家性命,誰敢打包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林淵乍聽此言,當場愣住:“啊?那……那要不我改改?”


    天子犯法與民同罪這道理,不過是句場麵話,誰會傻乎乎拿它當金科玉律?


    再說了,玉帝當年確實嚴懲了楊天佑,殺雞儆猴,以正天條威嚴,也依天條將瑤姬鎮壓在桃山,當然那其實也是無奈之舉,形勢所迫,實則是為了保全她。


    楊戩孝心可嘉,劈山救母,鬧得沸沸揚揚,玉帝為顧全大局,保住天庭顏麵,不得不出手阻攔。


    但他可沒讓十大金烏胡來,把親妹妹烤死,隻是將瑤姬抓到天庭,揚言擇日處斬。


    哪曾想,楊戩悲憤交加,大鬧天宮,一路打上南天門,把天庭攪得人仰馬翻。


    玉帝震怒之下,下令放天河之水淹死楊戩,沒成想引發水患,禍及下界凡人。


    關鍵時刻,王母娘娘救走楊戩和楊嬋,還指點他們治水,將功補過。


    二人不負所望,治水有功,被封為顯聖二郎真君,楊嬋也成了三聖母,留守華山。


    瑤姬自然也逃過一劫,處斬之事不了了之,從此隱於幕後,再未現身人前。


    王母娘娘垂眸思忖片刻,擺了擺手,神色淡然道:“罷了,反正外人都隻當瑤姬已死,那就讓她再死一次吧!也算是彌補當年所犯過錯,她的身份也有足夠的份量。”


    那可是玉帝的妹妹。


    玉帝為了正天條,連妹妹都能殺,你算老幾?


    “都聽娘娘的。” 林淵點頭應承,心裏鬆了口氣。


    “你這七仙女是哪聽來的?” 王母娘娘話鋒一轉,好奇的盯著林淵。


    寶蓮燈前傳裏,有關於王母女兒下凡私配凡人的情節。


    林淵知道天庭玉帝和王母隻是同事關係,便靈機一動,改成了隨侍女仙七仙女,頗得王母喜歡,也就不用刪掉這部分劇情了。


    “杜撰的。” 林淵神色鎮定,臉不紅心不跳,坦然自若地迴應。


    王母娘娘微微頷首,並未深究,繼續翻閱話本。


    後麵的內容愈發精彩,林淵巧妙加入寶蓮燈裏王母懟沉香的犀利言辭,隻不過主角換成了楊戩。


    把仙凡通婚,剖析得入木三分,一針見血。


    “你問神仙為什麽不能動凡心,不能談戀愛?凡心是什麽?凡心是欲,是情欲!而神仙的職責是造福三界,天條作為約束神仙的存在,禁的就是神仙的欲,你以為天條是用來保護誰的?


    天庭之所以設立天條約束神仙,就是為了保護凡人。如果神仙可以隨心所欲,如果沒有天條來禁止神仙的欲,那跑出來的可就不光是情欲,還有貪欲權欲等等欲望。如果沒有天條,神仙跟妖怪有什麽分別?”


    當年看寶蓮燈時,林淵就深感王母清醒睿智,劉沉香大鬧地府,放走了十八層地獄內數十萬名惡鬼,折騰得三界不得安寧。


    到頭來,遭災受苦的是誰?


    是無辜凡人!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孝心感動天地。


    可你有想過,這不正是仙凡通婚,所帶來的後果嗎?


    這番話,切中要害,王母娘娘看在眼裏,深以為然,對林淵的作品更多了幾分認同與讚賞。


    通篇閱罷,王母娘娘麵露滿意之色,嘴角微微上揚。


    她將話本輕輕合上,抬眸看向林淵,直接說道:“這份,我便先帶去與玉帝談談。”


    “恭送娘娘。” 林淵彎腰行禮。


    直至王母身影消失在屋內,才直起身來,長舒一口氣。


    王母娘娘身形如煙,轉瞬即至通明殿。


    殿內燈火輝煌,雕梁畫棟,盡顯威嚴莊重。


    玉帝正端坐於龍椅之上,批閱奏章,神色專注。


    “這話本,為什麽叫寶蓮燈前傳?” 玉帝接過王母遞來的話本,目光先落在書名上,繼而掃了掃內容,眉頭微微皺起,心生疑惑。


    “你看到最後就知道了。” 王母娘娘笑意盈盈,賣了個關子。


    玉帝依言翻閱,看著看著,神色變得有些複雜,既覺無語,又似有幾分玩味。


    隻見文末寫道:三聖母私配凡人,身為司法天神的楊戩異常痛苦,不得已,親手把妹妹壓在了華山之下。


    而他也從外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玉帝苦笑道:“此人,當真是有趣的很。”


    “能得幾位聖人關注,自然非等閑之輩,若是不喜,我可以讓他刪掉。” 王母娘娘出言試探,想探探玉帝口風。


    玉帝細細思索一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擺了擺手道:“無妨……就讓他這麽寫,放心大膽的寫!”


    那神情,似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心思。


    王母娘娘瞧在眼裏,總覺得他是起了點惡趣味。


    畢竟,都是外甥。


    “也好。” 王母娘娘點點頭,不再多言。


    旋即給林淵傳了消息,囑咐他可以印刷售賣了。


    迴到瑤池,王母娘娘剛坐下,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似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問身邊隨侍女仙:“我這有七仙女嗎?”


    女仙一臉茫然,不明所以道:“娘娘,什麽是七仙女啊?”


    王母娘娘並未作答,擱下茶盞,神色淡定道:“沒有也不要緊,擬旨,明日宣淩波、靈月、紫鳶、夢華來瑤池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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