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瀾心裏實已隱隱有了答案,隻是有的地方還想不明白,繞著她一撮頭發去搔她的臉,說:“那你知道納妃的事怎不先告訴我?還有畫像,我見那上頭畫的確是你的筆跡。”

    延湄把他拍開,蹭蹭臉,沒好氣道:“就是我畫的。”

    “又承認了?”蕭瀾剛剛變著法兒地聽她說了許多情話,心裏也不氣了,笑道:“你是覺得那幾人長得美還是長得醜?”

    延湄瞪他一眼:“都不好看。”

    “嗯”,蕭瀾親親她,說:“莫聽女官那些‘深明大義’的話,瀾哥哥是皇帝,尚且沒說什麽,旁人更沒資格。”

    延湄抬頭看他,伸手摸他的臉,“瀾哥哥。”

    蕭瀾被她這樣看著,又要忍不住,身子剛一動,延湄卻輕聲說:“不是女官說的。”

    蕭瀾微微一頓,片刻,問:“是……母後?”

    延湄鼓鼓嘴,她的眼睛不會說謊,已然明明白白給出了肯定答案。

    蕭瀾抱著她坐起來,把身上的紅紗扯開,拽了被子蓋上,他把之前的事情想了一遍,問:“是在祭禮的那幾日麽?母後與你說了什麽?”

    延湄眼睛裏帶出點兒黯然,手指在他眼前虛畫個圈,氣道:“說了鬆餅!”

    蕭瀾沒明白,“鬆餅?什麽鬆餅?”

    延湄看著他,裹起被子坐直了腰,蕭瀾摸摸她腦門道:“不知道該怎麽說?記得幾句就說幾句。”

    哪裏是記得幾句?

    她都記得。

    延湄沉默片刻,然後,將當日霍氏與她的對話,從頭到尾,幾乎是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她記性極好,有些地方甚至能惟妙惟肖地模仿霍氏的語氣,蕭瀾漸漸聽出了冷汗——他一向知曉霍氏的強勢,就在方才也猜過霍氏可能會以太後的身份施以威壓,再或者給延湄高高帶上一頂“賢後”的帽子,訓導她該母儀天下,該給自己的夫君納妃。

    可他萬沒想到,霍氏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什麽叫“再怎麽喜歡也不過是因為沒嚐過旁的”?什麽又叫“延湄就與東街那家鬆餅一樣”?

    霍氏早已將他對延湄的情意瞧得分分明明,卻還對延湄說這樣誅心的話,可有想過他半分?平日的噓寒問暖,慈眉善笑演得也真是累。

    延湄看他麵色發白,伸出手摟著拍一拍,說:“瀾哥哥,別氣。”

    蕭瀾頭埋在她肩膀上,悶聲問:“怎不早與我說?”

    延湄與他頂頂腦門,慢吞吞應道:“她是母親。”

    ——她當日的確還沒有想明白霍氏的話,可也並不是對霍氏的非善意全無所感,然而,她知道蕭瀾已然沒有了父親,沒有了兄長,沒有了長姐,隻剩下霍氏這個母親。她無法像對傅夫人般對霍氏親近,可是她想著蕭瀾,因努力顧著這薄薄的情分。

    蕭瀾一經想通前頭,後麵全懂了。

    延湄尤能如此,霍氏還是長輩,怎就不肯迴贈分毫?

    他抱著延湄,良久,說不出話來。

    延湄跟他膩了一會兒,身上黏黏的,怪難受,手指戳戳他的肩膀,“洗洗。”

    蕭瀾卻掐著她的腰,說:“不。”

    延湄坐在他腿上,哈哈哈地扭,拍他胳膊,“腰上癢癢。”

    蕭瀾按著她的腰往前,在某處停住,注視著延湄。

    延湄感覺到了,也直勾勾看著他,視線交纏,從星星點點,到明明暗暗,再到濃濃烈烈,延湄心裏頭像是有柔軟的枝條,發了芽,柔嫩又新鮮,滿是生機勃勃。

    她眨眨眼,身子往前傾,主動親上了蕭瀾嘴唇。

    蕭瀾沒有閉眼,看著她,手掌扣著她的腰往前送,動作緩慢且堅定,延湄感覺太鮮明了,整個眼簾都在顫動,卻沒有出聲,伸出舌尖去碰蕭瀾的。

    蕭瀾已經完全地與她融在一處,受到她這一點兒主動的“挑逗”,瞬間反客為主,將她壓在柔軟得被褥裏。

    這一次,蕭瀾比以往都沉默,卻也比以往都翻倍的兇狠。

    延湄真被他逼哭了,一邊兒扭動著身子一邊用手背去抹眼角的淚花。

    蕭瀾把她的手壓在頭頂,動作卻更狠,延湄嘟起嘴去親他想討饒,蕭瀾偏不叫她得逞,去吻她的額頭,又順著眼角吻舐到脖頸兒。

    延湄水濛濛的眼睛帶了些微迷離,看著蕭瀾腦袋往下移,忽而胸脯一熱,緊接著一陣麻癢席卷了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抖起來,忍不住大喊出聲:“啊啊啊啊瀾哥哥瀾哥哥……”

    她的瀾哥哥給了她重重一記。

    ……

    延湄短暫地昏睡了片刻才清醒過來,睜眼便看見蕭瀾近在咫尺,兩人自然又甜蜜地碰碰嘴唇,蕭瀾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話,延湄捂著眼睛不看他,蕭瀾笑出聲,這迴才抱著她去清洗。

    耿

    娘子帶著桃葉將榻裏的被褥換過,殿內點了鬆香,兩人洗過,換好褻衣,延湄趴在蕭瀾背上叫他背,蕭瀾就背著她轉了個大圈,半天才迴榻上。

    延湄乏累得很,可又有點兒睡不著,兩人靠坐在床頭,小聲說話,延湄又樂,摸蕭瀾一把,說:“瀾哥哥,你怎麽這麽好看。”

    蕭瀾樂起來,感覺自己插上翅膀就要能飛,手指與她扣在一起,說:“你也好看。”

    “那是自然”,延湄仰著臉看他,說:“什麽鬆餅都沒我好看!”

    蕭瀾想了想,坐正身子,凝視著她的眼睛,道:“還在氣那幾個‘鬆餅’?”

    延湄拇指掐著食指指肚,說:“一點點。”

    蕭瀾握住她的手,在指尖親一下,道:“是瀾哥哥錯怪你了。”

    延湄瞪大眼睛看他,蕭瀾握著她的手覆在心口,臉有些紅,道:“你要打瀾哥哥幾下出出氣麽?”

    延湄搖頭:“我才舍不得。”想了想又說:“可你往後再不準吃鬆餅了。”

    蕭瀾“嗯”了聲,慢慢湊到她耳邊,道:“我從來就不喜什麽鬆餅,現今的心頭愛也隻有一個,你可知是誰?”

    延湄轉轉眼珠,忽一仰頭,哈哈樂了,她看著蕭瀾說:“我知道!可我不告你。”

    蕭瀾勾住她的脖子,“那我來告訴你。”

    延湄彎著眼睛,臉上雖然沒有端肅,肩膀卻微微繃緊了,她聽見蕭瀾說到:“瀾哥哥沒有什麽能夠給你的,隻有這一副身心,可以不打半點兒折扣,完完全全地交托與你,你拿好了,無論如何,萬不準在半路撇開。”

    蕭瀾說完,沉沉看著她,延湄怔了片刻,眨眨眼。

    ——她聽懂了。

    這就是她看見的那座山,在蕭瀾心裏。

    她突然身子往後一仰,仰倒在榻上,蕭瀾跟過去,困著他問:“聽到沒?不、準、在、半、路、撇、開。”

    延湄扯了被子將兩人一塊兒蒙住,在黑暗裏樂,嘴裏卻說:“聽到了,可皇後娘娘要想一想。”

    蕭瀾堵她的嘴,“朕讓皇後好好想。”

    ……

    第二日一早,皇後沒有到昭明宮請安。

    過了卯時,日頭都已經升起來,皇後還是沒人影兒,不過皇後沒來,皇上卻來了。

    霍氏倚在暖榻上,正在喝一碗消食解膩的橘福湯,看見蕭瀾進來,不冷不熱

    道:“皇上好早啊。”

    蕭瀾依舊按例行了禮,也沒應聲,稍抬抬手,門外進來一溜兒小太監,每人手裏都拖著個大食盒,放下擺齊,竟有二十個。

    霍氏皺皺眉:“皇上這是要作甚?”

    蕭瀾沒答話,負手道:“都退下。”

    屋內伺候的宮女們相看一眼,蓮姑忙揮揮手,打發他們退下去,親自關上了明間兒的門。

    蕭瀾緩步上前,坐在方桌的另一頭,挑眉:“太後看看,朕給您帶了什麽來?”

    霍氏不吱聲,沒摸清蕭瀾這一大早的是什麽意思,衝蓮姑微微示意,蓮姑便上前將食盒一一打開。

    整整二十大盒,一模一樣,全是鬆餅。

    “朕知道太後愛吃這個”,蕭瀾道,“今兒特意吩咐膳房,將所有的鬆餅都送過來,不知可能討得太後歡心?不能也無妨,往後朕日日都叫人送,太後放心就是。”

    霍氏聽他稱唿變了,又看看地上這一排糟心的食盒,隱約猜到了是什麽事,將手中銀碗“啪”地往桌上一撂,怒道:“大早上的,皇上是來給哀家添堵的?怎麽,皇後不來給哀家請安也就罷了,還在皇上這下了什麽功夫,讓皇上竟昏了頭,對自個兒母親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蕭瀾啖了口茶,頭也沒抬道:“太後還記得,您與朕是母子?”

    “少與哀家打這些機鋒!”霍氏道:“哀家若與你不是母子,哪裏愛為你們操這些閑心?你不思體諒,反倒要聽那丫頭的枕邊語,這哪裏是皇後做派?分明與那些狐媚惑主的東西一個德行,你當了皇上,便連好賴也分不清了。你就是好賴不分,難道不知一個‘孝’字該怎麽寫?況且,聽聞昨兒下午,皇後私自處置了昭明宮的一名宮女?哀家宮裏的人,她便是皇後也不能擅自做主,真是沒規矩!”

    “是”,蕭瀾竟應了一聲,慢慢放下茶盞,轉頭看著霍氏,霍氏冷哼一聲:“你若是現在聽哀家的勸,也還不晚。”

    蕭瀾搖搖,道:“不,朕是在想,太後既然如此不喜,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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