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噠噠的,這裏全是土路,單匹馬走過來,其實聲音並不明顯,但蕭瀾覺得震的耳膜都開始疼。

    十來米的距離,他完全不知走了多久,拉弓的手一下就酸得很,想抖,他稍微歪了一下身子才控製住。

    馬快到了蕭瀾身邊,秦宛似乎也迴過神來了,她打馬往前,不顧伊邪叫她,左耳處的血流到下巴來,讓她看著有些猙獰,她瞥了馬上的延湄一眼,探著身子輕飄飄地開口:“你知道她為什麽能活到現在麽?嗬,那是因為有人拚了命的護著!兩人好一番情深意重。蕭瀾,你迴去最好仔細盯著,”她挑了挑細長的眉毛,慢聲慢語,“否則……還不知,二人日後會生出甚麽事來。又不是沒有前車之鑒。”

    她的聲音似乎特意壓低了,但仍舊清晰地傳入蕭瀾耳中。

    甚至連蕭瀾身後的韓林也聽見了。

    蕭瀾臉色變了變,但很快恢複如常。

    韓林滿腹的愧疚正沒地兒散,好在是延湄尚且活著,否則今日這戰裏,他就得以死謝罪了,此刻聽到後兩句話,自然忍不得,眼睛瞥見延湄已入了安全線,不待蕭瀾吩咐,他已經一個俯身打馬就往對陣裏衝。

    蕭瀾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麽,並未阻止,在他俯身的同時已躍下馬來,兩大步跨到跟前,揮刀斬斷繩子。

    延湄身後的是閔蘅。

    他們的手在下麵捆在一處,所以是閔蘅從後麵抱著延湄。

    捆的時間太長,又一直這個姿勢在馬背上顛簸,兩人的手腳早都麻了,繩子一斷,便直接僵著身子掉下馬來。

    蕭瀾抱著延湄,用身子整個把她護住,就地打了個滾,程邕也一手提著閔蘅疾步後退。

    ——就在韓林猛衝向敵陣時,匈奴兵不知他是要作甚麽,雙方齊發了一波箭雨。

    韓林的目的很直接,直奔秦宛,拚著肩上中了一箭,他傷了秦宛的馬,那馬往前一撲,秦宛驚叫,韓林薅著她的領子一個猛勁將她拽下了馬,自己也跟著滾下來,陷到敵陣裏,卻挾持了秦宛。

    伊邪大喊了一聲,登時勒緊了太和帝的脖子,韓林卻嘿嘿笑,刀尖抵著秦宛喉管。

    一下陷入了僵持。

    蕭瀾抱著延湄後退,延湄半昏半醒,也不知認出他沒,睜眼看了看,她傷勢未愈,又在馬上捆了兩個多時辰,一著地,直接吐在了蕭瀾身上。

    蕭瀾顧不上掏帕子,直接用手給她擦了擦嘴,解了水囊給

    她漱嘴喝水,扭頭問閔蘅:“她傷得如何?”

    閔蘅倒是清醒著,隻是腿麻的站不住,忙道:“暫無性命之憂。”

    蕭瀾自然問的是更詳細的情況,但閔蘅話說完,他才迴過神,眼下無法說太多。

    他抿抿唇,想把延湄抱到馬上,可一時竟不知怎麽下手,橫著抱怕她腰上有傷,豎著像抱孩子似的抱又恐她前麵有傷,壓到,難出了一頭汗。

    其實他沒想想,隻能橫著抱,這麽多人麵前,豎著抱像什麽樣子?

    閔蘅可能瞧出了他的緊張,一瘸一拐地上前幾步,低聲道:“夫人前後都有傷,侯爺小心她的背就行。”

    蕭瀾點點頭,一手從背後拖在她的腰上,一手攏著她兩腿,真似抱孩子般把她抱起來了,秦宛在不遠處冷笑出聲。

    沒有馬車,隻能暫且將人放在馬上,軟綿綿地倒在他懷裏。

    韓林扯著秦宛一步步往後退,秦宛仰頭看向端坐在馬上的蕭瀾,諷道:“有本事你讓他殺了我。”

    蕭瀾道:“不讓他殺你,是留著還有用。”

    他話雖是接口說的,但目光平視前方,看得是太和帝的方向。

    秦宛倒明白了:“你要拿我來換狗皇帝?”

    此刻漢中雖被攻下,但匈奴兵明智地保存了兵力,損傷並不很重,停了這半晌,已有斷後的兵將陸續跟上來,當然後頭也追著齊軍。

    若一直這般僵持下去,後果便是兩軍再戰一場,齊軍現下分了很大一部分兵力在城內,還有一部分被東西兩門的疑兵引走,即刻再殺一場,並不是全勝的把握。

    秦宛怪笑起來,道:“你不是恨極了狗皇帝麽?救他做什麽?”

    蕭瀾沒應聲。

    他的確是想要太和帝死的,但不能死在這個時候。

    況且,還有旁的用處。

    秦宛這時候有些瘋癲樣子,她一把擼了袖子湊近了蕭瀾道:“用我換他?蕭瀾,你可知我這身上有多少說不出的傷處是拜他所賜?”

    天色尚暗,看不出什麽來。

    秦宛哈哈怪笑了兩聲,又說:“可我打賭,你不敢殺他。哈哈哈,蕭瀾,你敢不敢跟我賭?”

    蕭瀾攬著延湄,驅馬上前兩步,朗聲道:“伊邪,你換不換?”

    伊邪仰天不知用匈奴話喊了句什麽,後麵的匈奴兵都應了聲,他最後用大刀壓著太和帝的頭,說

    :“換。但要到渭水。”

    已經不遠了。

    蕭瀾挑眉:“就到渭水。”

    雙方對峙片刻,緩緩放下弓箭,暫往渭水的方向走。

    半個時辰,已到渭水邊界。

    太和帝一看得救有望,激動地身子都顫起來。

    伊邪大刀指了指蕭瀾,道:“陣前將軍,報上你的名諱!”

    他早已知蕭瀾叫什麽了,但此刻專門問一句,倒是一種看重,示意他已將蕭瀾看作對手。

    蕭瀾卻挑挑眉,道:“先換人罷。伊邪王子,你會知道的。”

    伊邪瞪著他看了片刻,又看看秦宛,秦宛自始至終並未說過一句讓伊邪救她的話,見他望過來,也隻是柔柔地笑了笑。

    伊邪下馬,親自壓著太和帝交換。

    這時刻,蕭瀾竟絲毫也不緊張。

    可能先前延湄過來的時候,他的緊張都用盡了。

    沒甚麽變故。

    雙方錯身而過,伊邪在後麵狠推了太和帝一把,太和帝踉蹌兩步,直接撲了個大馬趴,再抬頭時滿臉是土,鼻血長流,哪還有半點兒九五之尊的樣子?

    “走。”伊邪拉著秦宛上馬,蕭瀾在後頭叫了一聲:“三王子。”

    伊邪以為他是要報名諱,邊退邊轉身,說:“不必了……”

    可一轉頭,蕭瀾正是滿弓之勢,箭身離弦,直取他的眼睛!

    伊邪緊急之下猛偏了腦袋,然而躲得了眼睛沒能躲過耳朵,那箭悍然穿進他的耳廓,直接將右耳射掉!

    伊邪猛力喘氣,痛叫一聲,但已不能迴轉,隻能打馬繼續往渭水奔,蕭瀾這才在他身後平靜道:“終有一日,我會站在中京,告訴你我的名諱。”

    聲音不大,語氣也不慷慨激昂,但聞之令人立即肅容。

    稍加整頓,太和帝被扶上了馬,吭哧吭哧的喘氣。

    程邕道:“侯爺,按咱們的計劃走麽?”

    蕭瀾頷首,吩咐韓林:“你去集結咱們剩餘的人馬,到魏興將傅大人、傅公子和閔小娘子都接上,不必打招唿,直接過來。”

    韓林此時卸了心裏重擔,愉悅地吹著野哨走了。

    ——此刻旁人還不知道,蕭瀾一路救下太和帝,既沒有返迴漢中,也沒有將他護送迴京,而是帶人直線往東,奔濮陽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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