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啟在濮陽隻待了兩日便準備起行。

    走的前一天下午,蕭瀾特意沒在,留出空兒讓他們兄妹兩個單獨說說話。

    傅長啟好容易見妹妹一迴,急匆匆地又要走,心裏也是惆悵,他問延湄:“小烏龜還活著麽?”

    延湄把瓷缸抱過來給他看,二烏腦袋伸一下又縮迴去,傅長啟暗暗歎口氣,說:“侯爺對你好不好?”

    延湄想了想,要說很好那也還不夠,畢竟她一直惦記的那個大雪桃蕭瀾都沒給他,但也不能說不好,因為蕭瀾陪她說話,陪她呆著從沒有不耐煩,她願意這樣,且蕭瀾還幫她種了桃核。

    於是她選了個折中,道:“還成,嗯……比還成更好一點。”

    傅長啟幾乎是驚異的,延湄以前說話丁是丁卯是卯,極少有這樣隨意的情態。

    “侯府裏的侍妾,或是奴婢有沒有欺辱你?你跟二哥說實話,別瞞著。”

    延湄最先就想到了允大娘,允大娘那樣應算不上欺辱,但存了壞心,比欺辱更厲害,可她下意識就覺得這件事不能與旁人說,因看看傅長啟,說:“現還沒有。”

    傅長啟有些不信,怕她吃了虧自己也不知道,因把桃葉和桃花兩個丫頭也叫進來,細細問了一遍,兩個丫頭也沒說出什麽,他這才罷了。

    又打袖子裏摸出一串東西給延湄:“吃的用的阿爹阿娘都送了,那些小玩意兒大哥記著,二哥隻能送你點兒俗的,收著吧。”

    延湄一瞧是串小魚,數數有一十二條,對口兩條黃澄澄,是金的,餘下十條是銀的,沉甸甸壓在手裏。

    她稍稍瞪大眼睛,遞迴給傅長啟說:“你用。”

    “二哥自己有”,傅長啟道:“給你便收起來,家裏人都不在跟前兒,想幫也幫不上,你……自個兒顧著自個兒些。”

    延湄被他說的有點兒難過,耷拉著眼皮應了一聲。

    第二日起了個大早,蕭瀾和延湄一並把他們送到城外,傅長啟帶了五人,另有幾個做腳力的,蕭瀾挑了兩百兒郎,由韓林帶頭,隨護傅長啟等人。

    他昨晚已經將信物等交給傅長啟,此時便拱手道:“一切有勞二哥,路上多多保重。”

    傅長啟衝他一頷首,轉而看看自家妹子,延湄嘴緊抿著,如小時候般望著他,直到他即要轉身方輕輕喚了聲:“二哥。”

    傅長啟依舊笑眯眯道:“過不了多久,二哥還來瞧你呢。

    侯爺請迴吧,咱們這就走了。”

    兩廂作別,秋風一起,樹上的葉子打著旋往下飄。

    進城時,正碰見常敘帶著副將自城樓上下來,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

    蕭瀾在馬上喊了一聲,走近了調侃道:“將軍這是想什麽呢,抓耳撓腮的。”

    常敘哈哈一笑,遙遙衝延湄施了個禮,旋身上馬,稍稍壓低了聲音道:“今早軍裏探子迴報,汝陽城裏的匈奴兵正小股小股地往外撤,嗬!這下我倒弄不懂了,匈奴這是要做甚?”

    蕭瀾倒還沒這消息,他因估摸著至少半年內臨近幾城都是太平的,前些天派程邕等人到穎陰去了,眼下有軍中的探子也就夠了。

    “此事有幾天了?”蕭瀾問。

    “兩三日了”,常敘道:“匈奴使團八成覲見完了,怎麽著,這是被我大齊國威所攝,害怕啦?他娘的,朝廷談朝廷的,我這裏沒接到旨意,仍舊能打。”

    蕭瀾一下也吃不準,便道:“將軍不妨讓人將所陷的其餘三城也探一探,若隻是汝陽如此,多半有詐,若全部是這樣,咱們再做計議。不過我聽聞匈奴此次的主使是其小王子伊邪,恐怕沒那麽容易退步。”

    常敘拍拍大刀,“也隻能先如此。”

    然而,這迴卻是他們多慮了,除了汝陽外,之前被攻陷的其餘三城內的匈奴兵也在分批撤離。

    “嘿!”常敘皺著濃眉道:“這是咋個意思?費勁巴拉攻了城,眼下是又不要了?匈奴人這是打著玩兒!”

    常敘好容易嘴欠一迴,不料竟成了真。

    十月初一,包括汝陽在內的四城,匈奴兵全部撤出,退到洛水以北,同時常敘接道了朝廷旨意,讓他分遣一部分濮陽兵馬,暫守汝陽。

    常敘親眼看到旨意時都以為是眼花了,不過這也同時意味著很長一段時間內,北線和東線都可安守太平。

    總的來說,這是好事情。

    劉太守已然在打點下月進京的行裝,常敘那裏也沒太大的事,蕭瀾跟他在西北大營裏練了幾日兵,程邕迴來報說已給穎陰縣令瞧了文書,也尋清楚了那幾塊地方,但到底如何還得請蕭瀾親自去一趟。

    蕭瀾本想自己走,但晚間時還是與延湄道:“我後日需得去趟穎陰。”

    延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他隻得又說:“你要不要去?”

    延湄理所當然道:“瀾哥哥去我就去啊。”

    蕭瀾:“……嗯,那明兒拾掇拾掇東西,不必帶太多,待不了幾日。”

    隔天一早天氣還成,延湄留了耿娘子看家,隻帶著桃葉和桃花,耿娘子十分不放心,地方雖不遠,但她兩個都是小丫頭,怕不周全,因又帶了好些東西,拉著人囑咐了一刻多鍾才讓走。

    穎陰在濮陽東南,大約一日的路程,此地是蕭瀾的食邑地,除了可食邑千戶之外,也有另屬自己的山林和土地。

    之前的之前,穎陰出過兩門大姓世家,陳家和鍾家,後到前朝與現今的大齊時,幾經戰亂,世家南遷,改朝換代後便漸漸沒落。

    人雖成空,但穎陰山水依舊在。

    蕭瀾也是頭一次來,路上不免跟著延湄瞧瞧風景,秋色濃重,隻山遠遠的屹著,叫人看了發空。

    早上卯時走,下午辰時入了穎陰地界,穎陰縣令知道他們要來,已經帶人來迎。

    蕭瀾這迴也沒客氣,由著他安排用了飯,暫時在驛館住了一晚,第二日便不再叫他跟著,自帶著延湄和程邕幾個四處轉了轉。

    這裏雖沒了甚麽高門大戶,但百姓卻比濮陽城裏要多,他們在城中閑逛了兩日,第三日便往城外去。

    蕭瀾在穎陰屬有兩座山,百餘畝的地,程邕先來看過,此時便先引著他們往城東的一座山上去。

    這座山原叫“猴不來”,蕭瀾在山下看了就知道這名兒的由來了,山上都是石砬子,稀拉有幾顆鬆樹,意思山太禿,猴子都不愛來。

    蕭瀾走了幾步,腳下的碎石直往下滾,他不由對延湄道:“你暫且在山下等著。”

    延湄點點頭,山風陰冷,她隻得先跟兩個丫頭迴馬車裏。

    程邕道:“侯爺,另一座也與這差不離,都是石頭山,做旁的也不成,要麽瞧個景兒,要麽開了試試。”

    蕭瀾此際明顯沒甚麽瞧景兒的興致,他彎腰撿了兩塊石頭,往山上一瓢,那石頭蹦兩個高兒,骨碌碌滾下來。

    “東西都備好了?”他問。

    程邕摩拳擦掌,“咱們早二十多天就來看了,地方大概都畫出來,隻是這東西誰也拿不太準,興許也是撲場空。”

    “那就留著瞧景兒唄”,蕭瀾撲撲手,笑道:“至多是站到坑裏瞧。”

    程邕也樂起來,說:“那侯爺選個日子,屬下與兄弟們再準備準備。”

    “就明日”,蕭瀾道,“今兒晚上不迴了

    ,先小試試東西好不好用。”

    “是”,程邕興衝衝與他下了山。

    這附近隻有農家和寺廟,先前程邕等都在這住過,包了間農家院子,然而他們幾十個大男人住尚可,蕭瀾跟延湄便怕不成,隻得就近再尋一家,好在他們住了幾日,有村婦認得,倒也不難。

    蕭瀾是什麽樣都能將就的,之前去於闐時,路上遇災,馬棚子裏也待過,隻不知延湄成不成。

    屋子原先應也是空的,收拾的還算幹淨,桃葉瞧了一眼,拍著心口小聲與桃花說:“好在走前耿娘子想的周全,叫帶了兩套薄被,不然侯爺和夫人這可怎麽住喲!”

    桃花使眼色,示意她先莫說了,趕緊收拾地方。

    兩人一通擦洗,鋪了自家帶來的被褥,倒也算過得去眼。

    桃花燒了水給蕭瀾和延湄溫腳,延湄有些茫然,一連換了幾個地方,太陌生了,她還沒有適應過來。

    蕭瀾也瞧出來了,有點兒後悔,說:“將就一晚兩晚,後日咱們就迴去。”

    延湄這種時候的依賴要格外強些,不由緊緊抓著他的手,嘴裏還答應說:“嗯。”

    “睡吧”,蕭瀾留了盞燈,這樣延湄多半能好些。

    延湄很聽話,鑽到被子裏,被子裏有些涼,她打了個寒噤,問蕭瀾:“你的被裏暖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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