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肅來到杜若琴暫住的秦軒閣,遠遠便見兩位白衣飄飄的少女等在門外了。


    見到九王爺,她們隻是淡淡地請了個安:“參見王爺,公子吩咐落白落桃在此恭候,盡聽王爺吩咐。”


    蕭肅早就聽陸子白提起過這兩個丫鬟,她們除了是陸子白的貼身丫鬟,也是他母親的師侄,納月門弟子。所以氣質舉止都並非尋常女子可比。今日一見,確實不俗。


    蕭肅剛才來的時候留意過,秦軒閣裏裏外外竟不見下人走動。應該是陸子白一早安排妥當了。


    雖然他還不清楚那個藍眼矮丫頭為什麽說,在這個世界,手術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但既然此事有危險,這危險又涉及到杜府三小姐,他就不得不謹慎行事。


    畢竟杜金尊、朱錄廣、譚玄初,加上一位鎮北將軍,這樣的勢力別說他一個王爺,就是當今皇上也要對其忌憚幾分。


    所以手術之事要避人耳目悄悄地進行。他低聲詢問落白落桃:“屋裏除了杜若琴可還有旁人?”


    “隻留了她的陪嫁丫鬟,其餘隨從都讓公子遣去宴會幫忙了。”


    “譚玄初呢?”


    “始終未見。”


    “好。女人家的房間,小王不便進入,你們去把杜若琴帶到暖閣。”


    “陪嫁丫鬟要一同前往嗎?”


    “不必。想辦法打法了她,實在不行,小王再出麵。”


    “是。”落白落桃轉身進屋,不消多時便抱著杜若琴從屋裏返了迴來。


    蕭肅輕輕將門推開道縫。杜若琴陪嫁的丫鬟正躺在床上昏睡著。他沒想到落白落桃辦事如此利落,沒有半點廢話,就把人帶出來了。


    “沒把人打死吧?”他打趣道。


    蕭肅最喜性格不拘的人,他雖是王爺,但身邊的朋友卻多是江湖人士。


    他這個人平時對人特別冷酷,讓人生畏,隻有遇到對脾氣的才會顯露出一些他這個年齡該有的少年氣。


    落白落桃對著九王爺還是一副不冷不淡的表情:“會睡幾個時辰。”


    “小王非向子白兄討了你們不可。”


    落白落桃並不理他,多一刻也沒耽擱,抱著杜若琴施展輕功,往暖閣而去。


    蕭肅沒騎馬,看著兩位姑娘轉眼便出了幾丈開外,腳下發力,也跟了上去。


    她們最是擅長輕功,大概從未想過堂堂九王爺居然能輕鬆地跟上,麵上略過詫異的神色,第一次正眼看他。


    蕭肅雙手背在身後,與她們並肩而行,察覺到投向他的視線,無所謂地說:“何來驚訝之有?小王又並非酒肉聲色的蠢貨。”


    暖閣的流金樓充斥著濃重的酒味。落白落桃一進去就蹙起眉頭。


    蕭肅倒覺得甚好,他貪婪地吸著這百年老酒的醇香,一歪頭看見正在洗手的杜若。


    他這十數年的所經所曆,早已成就了他的自控力,自認凡事都可以做到處變不驚,可也不知怎的,第一眼看見杜若,他就忍不住想要欺負她。


    就是這個長相古靈精怪、病苦纏身、脾氣又臭的女孩子,卻總是能令他出乎意料,不知不覺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朝杜若走過去,剛一靠近,杜若便用那雙藍得像夜空像深海的眸子瞪著他。


    杜若此刻以麵紗遮住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倒更突顯了目光裏的淩厲,看得蕭肅嘴又癢癢了。


    “喂,藍眼矮丫頭,你當真有把握嗎?可別白白辜負了這般好酒。”


    “我叫杜若!你個白臉黑魔王。”


    “杜若?聽著像酒的名字,比什麽杜若瑤好聽。至於白臉黑魔王,”蕭肅冷笑著,“你不覺得跟藍眼矮丫頭很般配,像一家人嗎?”


    “誰跟你一家人?!”


    廣燕姑姑見這二人又要吵鬧起來,忙上前勸阻:“小姐,你怎麽又同王爺吵?王爺想說的大概是,請小姐不要辜負了王爺和陸公子為這場手術而做的苦心經營。”


    杜若朝蕭肅扮了個鬼臉,隻不過麵孔被遮住大半,看在蕭肅眼裏更覺得好笑。


    廣燕姑姑按照杜若的指示,將整棟流金樓能拿來的燈全部拿來放置在床榻四周布圍之內,將床上的杜若琴照得清清楚楚。


    落白點了杜若琴的穴位,落桃把藥給她灌進去。


    “小姐,這究竟是何藥?”


    “華佗的麻沸散。”杜若按照記憶裏的方子,羊躑躅9克、榮莉花根3克、當歸30克、菖蒲0.9克、加入曼陀羅,用水煎煮出這藥。“古籍中有記載,以酒服麻沸散,既醉無所覺。現在沒有麻醉劑,也隻能用它代替。”


    “可有把握?”蕭肅問。


    “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應該有作用。”


    “應該?若是無用,若何?”


    “噓。”杜若發出不耐煩的聲音,同時給了蕭肅一個大白眼。


    這個藍眼矮丫頭,等下要不好好教訓她,她是不會將小王放在眼裏了。蕭肅正按捺著不發脾氣,卻看見杜若琴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唿吸也平穩了。


    他轉頭看向杜若。


    杜若神情專注,不過能看出來她也鬆了口氣。


    “麻沸散的藥力生效了,此藥的麻醉時效有多久,我也不清楚,所以即可就要進行手術。姑姑,我讓您準備的刀帶過來了嗎?”


    廣燕姑姑拿刀的手直顫,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做手術”要用刀剖開肚子,更想不到即將持刀的人會是她家體弱多病、性情寡獨的小姐。


    “我已經準備好了,”杜若說話的神色異常嚴肅,跟之前與蕭肅鬥嘴時判若兩人。


    這還是昨晚發病好似中邪般的那人嗎?蕭肅默默地看著杜若,眼神越來越深沉。


    “小祖宗,你可想好了,姑姑活這麽大,可從沒見過將活人開膛破肚後還能讓人活著的事情。”


    杜若接過刀,舉到燭火下,顧左右而言他:“這刀的鋼怎麽樣?夠快嗎?”


    廣燕姑姑從杜若手裏奪過刀:“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妥。你就讓姑姑先去迴稟了老爺和大學士吧。”


    “姑姑,鑒於我在家裏的地位,我實在沒信心說服他們相信我,再說也沒功夫跟他們解釋什麽叫手術了,三姐的病情經不住拖延。”


    床圍內的緊張氣氛頓時彌漫開來,感染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手術無法繼續進行下去的時候,蕭肅拔出自己隨身的匕首,噴了酒又在火上灼烤一番後遞給杜若:“用小王的鎢鋼龍牙。”


    火光跳躍在杜若眼中,她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蕭肅。


    蕭肅隻覺得杜若眼裏好一場冰與火的糾葛,讓他無法將視線從她眼中移開。


    直到杜若將他手裏的龍牙接過去,他才迴過神。


    “萬事有小王在,你大膽地放手去做。”說完,他轉身出了床圍,搬把椅子坐在外麵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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