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都快忘了,在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秦小雨曾拉著她去普寧寺還願。


    那是七月底的某天,清晨的風很舒爽,恰到好處的涼意驅走了周身的燥熱。


    她們為了節省路費,搭了秦小雨表哥的順風車,到達時,寺廟還沒到對外開放的時間。


    杜若和秦小雨坐在普寧寺外的台階上等著。


    她們一個捧著《解剖學基礎》,邊看邊吃自製三明治;一個在地上鋪了塊布,把五十四塊手骨往上一放,開始拚圖。


    就她倆這形象,但凡正常點的都得繞著走,可不曾想還真有人湊了過去。


    “兩位姑娘,算個命唄。”


    杜若和秦小雨同時抬起頭。


    隻見一個裹著軍大衣,看上去像看車大爺的男人蹲在她倆跟前。


    秦小雨擲骰子般將幾枚指骨撒在布上:“大爺,要不我給您卜一卦,不收錢。”


    “姑娘,我也不收錢,免費給你們算。”


    大爺不理會秦小雨的奚落,兩隻眼睛眯成縫,盯著杜若眨都不眨一下。


    “看啥呢?”秦小雨老母雞一樣護住杜若。


    杜若沒心沒肺地笑著說:“沒事,看唄,又看不掉肉。”


    “真能給你看掉幾斤肉倒好了,我怕他打你主意。”


    “寶貝兒,人家犯不著為我這種就算論斤賣,都賣不出多少錢的受累打歪主意。”


    秦小雨最煩杜若裝作滿不在乎地自我嘲諷。她朝杜若胳膊狠狠拍了一下:“再輕賤自己,我可抽你了啊。”


    那位大爺適時地跟著點頭道:“沒錯!姑娘,你可不是一般人的命。”


    “喲,您怎麽知道?我初高中所在班級都是二班,不是一班的。哎,骨頭精,他算得挺準,要不咱倆算算?”


    秦小雨翻了個白眼,覺得跟她說話等於拉低智商,便自己玩骨頭,不理她了。


    “姑娘,你感情上很不順利呀。一定要小心男人。”


    “是嗎?那您幫我算算,我的真命天子會在什麽時候出現?”


    “讓我看看…”大爺拉過杜若的右手,“嘖”了一聲,然後又把杜若的左手翻過來,指著上麵的愛情線說,“你的真命天子會在你十四歲時出現,”接著又指指她右手的生命線,“你看這裏,在生命線和愛情線之間,這些細紋組成的形狀像不像一把利劍?”


    杜若盯著看了一會兒,看得越久越覺得確實有那麽點像。


    “巧合吧……是挺像的。會不會是心理暗示?”她問。


    大爺沒迴答她,自顧自地說:“這代表什麽?代表你的生命中會有場事關生死的大劫,而這個劫難跟男人有關。”


    杜若一聽就泄氣了:“大爺,您別告訴我,我當了十八年單身狗,最後還是被男人要了狗命。那我還有啥盼頭?”


    一旁始終沒開口的秦小雨終於說話了:“有盼頭呀,人家不是說了,你的盼頭在十四歲呢,快點重生穿越吧。”


    “重生穿越?我好不容易才考上醫學院,你盼我點好成嗎?十四歲…哎,骨頭精,我十四歲時遇到過什麽特別的男孩嗎?”


    “把掛鞭捆你辮子上點著了的那個算嗎?”


    “好吧,這個先不討論了,等我迴去翻翻同學錄,說不定我的他早就出現了,此刻正焦急地等著我呢。”


    “花癡。”秦小雨不屑地白了她一眼,“擦擦口水。”


    “姑娘,這可不是花癡。她的真命天子,可是貨真價實的真命天子。”


    秦小雨不耐煩地點點頭:“您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說好了不收錢啊。”


    “大爺,您剛才說的生死攸關的劫難,我能避開嗎?”


    “姑娘,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訴我,我來算算。”


    “這個可不能隨便說。”秦小雨攔住杜若。


    大爺收起先前的笑容,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姑娘,你左手掌紋展現出你有通天之命,可右手表現的卻是短命,你麵相普通,但雙目聚有非凡的金光。我看相無數,但也是第一次遇見像你這樣互相矛盾的情況。我想也許答案就在你的八字裏。”


    他目光淡然地注視著杜若。在杜若眼裏,他還真有了那麽點世外高人的感覺。


    杜若用手指在地上寫出她的生辰八字。


    大爺看了杜若的八字,眉頭驟然擰在了一起。


    大爺的臉色讓秦小雨都跟著緊張起來。她忙問:“怎麽了?”


    “重生之炎,火鳳雙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大爺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他站起來用腳擦去了地上的字,表情複雜地看著杜若叮囑她:“姑娘,記著,永遠別忘了你自己是誰,永遠不要以他人之名稱唿自己。不迷失,才不會被人有機可趁,奪你魂魄。”


    當日的奇遇,杜若隻念著是飯後談資,沒過多久就被她拋到腦後,忘得一幹二淨了。


    再次想起卻是在夢裏,真實得當她睜開眼睛,還以為秦小雨會出現在她眼前。


    但這裏哪有她的骨頭精,她側過臉看見的是靠在床邊,累得輕聲打鼾的廣燕姑姑。


    她坐起身,躡手躡腳下了床。透過門簾隱約看見外麵屋裏還坐著個人。


    她出了房才看見是陸子白。


    陸子白伏在外間的桌案上,頭枕著胳膊,眉頭微鎖。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杜若輕輕走過去,用手指點在他兩眉之間,看著他眉頭漸鬆,才長出口氣:“又欠了你一份情。雖然我願意用全部真心迴饋你的恩惠,可你終究並不領情。”


    杜若經過昨晚一夜夢魘,心裏感念頗多,思緒亂得很。


    她走到露台上。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清晨的冷空氣透過琉璃頂的縫隙鑽進來。


    她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去,反複幾次後,她覺得猶如浸在清澈的冰水裏,整個人精神了很多,頭也不再昏昏沉沉的了。


    她抬頭看向天空。


    此時月亮還掛在天上,太陽卻已升起。日月同輝,火鳳雙魂。當年那位高人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醒了?”


    杜若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突然有人在她身後問話,一下子把她拉迴現實。


    “嗯。謝謝你又幫了我。”


    是陸子白。想來他睡得淺,杜若一走動便將他吵醒了。可杜若還沒做好如何麵對他的準備。


    “你真正要感謝的人應該是九爺。昨日幸虧有他在,否則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臉黑魔王?難道那時是他?杜若迴憶起在神智不清時看見扶著她的人的胳膊。那人的小臂上文著一隻活靈活現的黑龍。


    “丫頭,既然你醒了,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做手術”是何藥?,”


    杜若聽了陸子白的話,“撲哧”笑出了聲:“白鴿子,做手術不是藥,是一種醫療手段。”


    陸子白不解地看著她。


    杜若看見陸子白眼裏的迷惑,心裏不由得竊喜。


    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一直依賴著別人,百無一用,盡給陸子白添麻煩了。現在終於有機會讓她大顯身手,出手助人。雖然不該因此得意,但她還是忍不住躍躍欲試。


    “切除闌尾隻是小手術,我可以幫她。不過,如果三姐有炎症,則需要先消炎。白鴿子,你先帶我去她那裏吧。我再想想怎麽解決麻醉和消炎的問題。”


    “丫頭,你說的話,我是半點也聽不明白。不過我明不明白不打緊,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我肯定信你。


    你讓我帶你去若琴姐那裏自然沒問題,但我擔心你。你昨晚發病時的情形真的很不同尋常。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青白去尋雀後黑了。


    但是你要出這暖閣,還要做手術,身體吃得消嗎?”


    “我沒問題,現在我就覺得身上鬆快了不少。再說,麵對急症的病人,身為醫生必須要爭分奪秒,這可是跟死神較勁,送他手裏搶人,一刻也耽誤不得。”


    “丫頭,你知道嗎?這次我迴到北境,發現你較之過往,變得大不同了。”


    “怎麽不同了?你是不是嫌棄我變得沒規沒矩,胡言亂語?樣貌也醜陋了?”


    “你還挺有自覺。”


    “白鴿子!”


    “好了,好了。不說笑了。其實我說覺得你像變了一個人,就是話麵上的意思,所以別再問我你哪裏變了。”


    “你是說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嗯。我這麽說,你不會惱了吧?”


    “不會。我也覺得自己就是變成另外一個人了。所以白鴿子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別再叫我丫頭,我沒那麽小,也不要叫我若瑤,那不是我的名字。”


    陸子白沉默了片刻,開口問道:“你想我怎麽稱唿你?”


    “杜若。你叫我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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