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距離百花坊一條街的巷口,隨意選了一家酒樓,進去後,在靠窗的桌子邊坐下。


    青竹要了一桌子的吃食。


    店家做飯很快,像是提前就做好的,隻是盛出端上來。


    白水煮的羊肉、口味濃重的醬鴨、柴的咬不動的豬肉、瓦罐燜的整雞、軟塌塌的涼拌時蔬,沒有一個是能吃得下的,蘇陌隻嚐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這種烹煮手段落後、佐料明顯欠缺的飯菜,她真是吃不下。


    若是沒有選擇,為了飽腹,她可能不得不多吃幾口,但是她空間裏能吃的、合口味的多得很,自然就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吃這些不好吃的、甚至是倒胃口的飯菜。


    她吃不下,其他人可是喜歡吃的很。


    盛牧自己吃了半罐燜雞,給青竹和三月留了兩盤,剩下的肉菜都給了孟青、羅鬆和黑豆,三人不好當著夫人的麵大快朵頤,索性把飯菜端到旁邊角落裏,希裏唿嚕的幾口吃完,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趕緊迴來繼續當差。


    蘇陌對酒樓的飯菜有點失望,招唿盛牧:“咱們現在就去百花坊,那裏戲唱的一般,點心倒是還可以,走吧。”


    盛牧對什麽都很感興趣,也是,他本就很少出門,這出來一趟,看什麽都稀罕,吃什麽都喜歡。


    蘇陌沒有再坐馬車,牽著盛牧的小手,走了約有一百多步,來到百花坊。


    百花坊的掌櫃的和大夥計看到蘇陌再次光臨百花坊,神情多少都有點不自然。


    掌櫃的硬著頭皮吩咐大夥計去招唿這位夫人。


    蘇陌一進門就往樓上走,她在這裏包了一個包廂,雖然是以司玄澈的名義包的,但是,包廂錢是她出的,所以,她很自然的以為,隨時可以用這個包廂。


    大夥計硬著頭皮先作揖再解釋:“夫人,您要去的那個包廂裏,這幾天都有人。”他知道客人訂過的包廂不該放別人進去,但是,這人是郡主,郡主喚肅親舅舅,所以,他們也很是為難,哪裏敢攔著?


    蘇陌腳步一頓,跟著她的盛牧拉住母親的衣角,仰著頭看大夥計。


    孟青眼一瞪:“二樓甲六包廂,是我們定的,付了一個月的包廂費,你們怎麽能讓別人占用這個包廂?”


    這個包廂是百花坊北院最大的包廂,包廂費用也是最高的,一天五兩銀子。


    且,訂包廂時,包廂費用需提前支付,若是吃了點心茶水或者點戲,費用另算。


    雖然當初訂包廂用的是肅親王世子的名義,後來司玄澈也認賬,但是,一個月六十兩的包廂費用,可是孟青親自支付的。


    大夥計一臉的尷尬:“是郡主,自前幾天後,郡主便每天都帶人來,一來就用這個包廂,肅親王世子和郡主是親戚,小的們。。。。”也不敢攔著。


    還能是哪個郡主,自然是慶安郡主薛凝兒。


    蘇陌輕歎一聲,問大夥計:“二樓還有沒有空著的包廂?”


    “有!”大夥計趕緊彎著腰推薦:“有空包廂,和甲六大小差不多,位置也好,正對著戲台子,看戲更便利些。”


    蘇陌示意大夥計:“走吧,就你說的這個。”


    孟青不樂意,敢情,我們花了六十兩銀子,包廂就用了一次?這也太虧了,他臉不是臉,鼻子也不是鼻子的,任誰都看得清他的不樂意。


    大夥計也很尷尬,他也不知怎麽迴事,掌櫃的一麵說,若是這位夫人再來,一定要留住,帶到指定的後麵配樓的包廂裏;另一麵,把人家訂的包廂又給了郡主用,掌櫃的不過來解釋,他一個大夥計,除了賠笑臉認錯,能說什麽?


    大夥計陪著笑臉,一路殷勤的帶著蘇陌一行人往裏走。


    穿過一樓的通道,後麵是左右兩邊的配樓,配樓正中是 露天的戲台子和放著大八仙桌的露天茶座,從茶座旁邊的樓梯上去,二樓最裏麵,是掌櫃的吩咐,給這位夫人留的包廂。


    蘇陌牽著盛牧的小手,跟著孟青和大夥計的後麵,穿過露天戲台子、露天茶座,轉了大半個戲園子,往那邊配樓上走。


    這邊,她原本訂的甲字第六間包廂裏,一個貴女笑嘻嘻的喊:“郡主,蘇離陌果然又來了!幸虧郡主有先見之明,用了澈世子的這個包廂,否則,她那個沒臉沒皮的,怕是又會扯大旗做虎皮,來這個包廂了!”


    欄杆後麵圈椅上,薛凝兒嘴角勾著冷厲的笑:“她慣會裝模作樣,澈表哥開朗大氣,才會被她騙著用自己的名義幫她開包廂。”


    她能讓蘇離陌如願?這幾天她天天午飯後就來這個包廂裏守著,聽不聽戲的無所謂,她就是要逮蘇離陌,沒臉沒皮的,都嫁人了,還打著澈表哥的名義出來聽戲,她咋就那麽賤呢?


    這屋裏的人,若是蘇陌進來,便會發現,嗯,都是熟人。


    一個是薛凝兒的小姑子王素素,一個是藺大姑娘藺若蘭,另外一個是藺若蘭的表妹劉春嬌,這幾人個,都是當時被太後扣下來,在宮裏待了十幾天的患難姐妹。


    當初在慈寧宮裏鬧老鼠,同時慈寧宮寢殿被盜,有十五個貴女被太後留下,關到了宜蘭閣。


    後來,宜蘭閣裏,王素素聲稱見了鬼,藺若蘭趁機點了火,宜蘭閣裏動靜鬧得極大,最後她們從宜蘭閣裏放出來,關在慈寧宮前麵偏殿的夾道裏,被滯留了近十天,王素素和藺若蘭便是在這個時候,慢慢熟悉起來的。


    整個冬天,藺家粥棚一直都在城裏施粥,所以她們從宮裏出來後, 藺若蘭請王素素去過幾次藺家粥棚,藺若蘭手裏有錢, 王素素仗著做丞相的父親和郡主嫂嫂,算是有勢,倆人又都 頗有點雄心壯誌,一個圖名,一個圖利,先是一拍即合,之後惺惺相惜,成了好友。


    藺大姑娘是很清醒的,她家康寧伯府男人們不爭氣,空有一個伯府的名頭,其實,並無任何權勢,她要的是王素素背後王家的權勢。


    王素素要的,隻是一個好名聲,藺家粥棚在京都名聲好,她時不時去送極少的錢糧,便博得一個有菩薩心腸的貴女名聲,她要一個好名聲,為的是將來議親增加籌碼。


    這倆人都不是笨蛋,都很清醒,互有所圖,倒也能相處的很好。


    她倆被薛凝兒邀請來百花坊聽戲當天,就明白了薛凝兒的意圖。


    她倆一致的想法:蘇離陌這個人是有點邪性的,犯不著去招惹。


    這個包廂裏,也就劉春嬌一個人,是個缺心眼的傻大姐,跟著表姐混吃混喝,為薛凝兒提供情緒價值。


    她說蘇離陌沒臉沒皮,是跟著薛凝兒的調子走的,她沒有發現,表姐和郡主的小姑子,都隻笑不語。


    蘇陌一行人被百花坊的大夥計帶著, 在主樓和兩個配樓之間,轉了一大圈,進入右邊配樓二樓的一個包廂。


    左邊配樓裏,和這個包廂正對著的一個包廂裏,一個半老徐娘站在欄杆後麵,珠簾擋住了她的臉,她輕聲嗤笑:“好啊,這是她自投羅網,可怪不得別人!錢秋韻啊錢秋韻,你當初開百花坊時,怕是想不到有一天你的女兒會落到我的手裏吧?”


    咯咯笑著,笑聲裏,透著陰狠和嘲弄。


    她旁邊坐著的,是百花坊南院管事,方成。


    方成不滿意:“你可別亂來,主子可交代了,這個女的,暫時別動。”


    銀紅嬌笑:“她上次可是自己送上門來,還帶著黃四的猴子 ,明擺著就是衝我們示威,我若是不給她點眼色,她哪裏知道天高地厚?她那個早死的娘什麽都來不及教她就死了,我作為她娘的好友,教她如何做人做事,是亂來?”


    三十多歲的人,笑的如此嬌柔做作,方成嫌棄的皺皺眉頭,冷哼:“這個人主子有用,你有點分寸。”


    銀紅:“哼!”沒有再接話茬。


    倆人坐在這邊包廂,隔空看著對麵,那個包廂,本就是特意為蘇離陌留的,坐在這個包廂裏,能清晰的看到對麵包廂,很方便他們盯著後蘇離陌。


    對麵,蘇陌被青竹幾人護著,進入一個包廂,這個包廂和甲六包廂大小差不多,隻是內飾不如主樓甲六包廂裏的豪華,桌椅和茶具,也沒有甲六的上檔次。


    或許當初她不該用司玄澈的名義來訂包廂?唉,當初她想著,用司玄澈的名義能刺激到蘇同慶,可誰能想到,司玄澈的包廂,薛凝兒會來霸占了?


    聽聞蘇同慶待在尚書府,整日裏不出門,若是刺激不到蘇同慶,還貼個包廂費用,可,真是,讓她心裏不舒服。


    她心裏不舒服,孟青臉上也很不舒服,瞪著大夥計。


    大夥計很懂事,主動表示:“夫人是貴客,小的做主,送夫人四樣點心,一壺清茶,今日的包廂費五折,夫人您看如何?”


    蘇陌擺手:“就這樣吧,去吧。”


    那大夥計笑嗬嗬的退下,片刻就帶著小夥計上了四樣點心,一壺清茶。


    蘇陌拉著盛牧坐在藤椅上,問:“餓不餓?若是吃不慣, 讓青竹去外麵給你買些好吃的?”


    盛牧捏了一塊點心,小口的咬了一口,透亮的黑眼睛一眯,像是吃到了魚幹的小貓,愜意的很:“不餓!吃點心就好。母親也吃!”拿了一塊,遞給母親。


    蘇陌接過來:“先吃點心,等會讓青竹去旁邊街市上看看,給你買些好吃的,若是你覺得聽戲無聊,窩在藤椅裏睡覺,好不好?”


    小孩子難得出門,自然稱好!


    蘇陌和盛牧一人坐一個大圈椅,腳下踩著軟凳,津津有味的看向戲台子。


    蘇陌看著戲台子前麵露天茶座裏倒水的小夥計,笑了笑。


    微閉上眼,用意識問老六:


    “老六,你問問老九,那個耍猴的黃四之前在這裏幹嘛?不會在這裏耍猴吧? ”


    老九和小老六能籠統的交流,她和老九,是無法交流的,隻能靠猜測。


    半天後,老六說:“老九說,他們原來住在後院的小院子裏,那個黃四就在那個院子裏訓練猴子們 。”


    唉,到底是一隻猴子,關注的隻是猴子的事。


    蘇陌看看兩邊,沒人注意自己,手一抖動,懷裏多了一隻毛發金黃的猴子。


    她臉朝著欄杆,青竹等人都在她背後,孟青則是守著門口,羅鬆和黑豆在門外,盛牧則是根本沒有看向這邊。


    所以,等青竹看到夫人懷裏又抱著那隻乖巧的猴子時,她不可置信:猴子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從哪裏進來的?


    青竹覺得自己脖子都是僵硬的,她是越來越覺得,夫人有些神通,是很詭異的神通。


    她迴頭,看向孟青,示意孟青看夫人懷裏的猴子。


    孟青根本用不著青竹暗示,他也呆呆看著夫人。


    夫人懷裏的那隻猴子,又憑空出現了!


    老九窩在蘇陌懷裏,輕輕的吱吱吱吱叫。


    旁邊盛牧聽到聲音,轉過頭,“啊!”的一聲,嚇了蘇陌一跳。


    盛牧小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都要崩出來了:“母親!母親!”他連著喊了兩聲,然後才喊出想問的話:“這猴子,是從哪裏蹦出來的?”


    蘇陌揉著老九的腦袋,笑的很隨意:“嗯,母親上次來聽戲撿的。 上次發生了意外,為了護著它,把它放走了,這次, 母親會把它帶迴去。”


    上次出現了薛凝兒那瘋子,她才把老九又藏了起來,這次,她要把老九帶迴去,以後就養在溫明居。


    母親說話坦蕩,眼神清澈,盛牧忽然不知該如何再問,他在懷疑什麽?母親這也不像是在說謊話啊!


    可,可是,怎麽會莫名其妙出現一隻猴子,而且,母親要把這隻猴子帶迴將軍府養著?


    幾乎就在同時,對麵配樓包廂裏,那個叫銀紅的一聲低低的驚叫:“猴子?”


    她震驚的看向對麵女人懷裏抱著的猴子,這就是黃四養的那隻猴子?


    這個女人剛才上樓時,手裏什麽都沒有拿,這個猴子是從哪裏鑽出來的?


    難道這個猴子一直藏在百花坊?


    旁邊方成低喝:“閉嘴!”


    他也很震驚,黃四的猴子,怎麽會又出現?


    他心裏開始不安,黃四和那兩個丫頭,究竟去了哪裏?他的猴子,怎麽會在北院再次出現?


    上次他派人過來盯著,沒有發現猴子的蹤跡,這怎麽又出來了?


    上次也是出現在蘇離陌的包廂,這次也是,到底是怎麽迴事?難不成黃四在蘇離陌手裏?


    可若是黃四在蘇離陌手裏,她為何要故意來百花坊招搖?關鍵是,這猴子是怎麽被她帶進來的?還是說,猴子一直藏在北院?看到蘇離陌來,才跳出來?


    方成臉色難看,他必須去找主子,把此事給主子稟報,若是蘇離陌知道霧柳鎮香雲酒樓的刺客是夫人派的,那麽她來百花坊,就是來報複的!


    所以,上次北院無端暈倒的三人,是蘇離陌的手筆?


    可是那三人第二天又活蹦亂跳的了,身上似乎沒有任何中毒的痕跡,她搞這麽大動靜,到底要幹嘛?


    方成盯著對麵。


    隔著欄杆,他能清晰的看到猴子被蘇離陌放在腿上,乖巧的不像一隻猴子,倒像是一個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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