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打開了思路,也不覺得日子多難熬了。


    每天雲嬤嬤會在城裏購買饅頭和包子,然後帶著春熙和三月,去城門口附近的破廟裏,給那些小乞兒送吃得。


    迴來時,三人會給她在外麵送包子饅頭時遇到的稀罕事:“夫人,今年的雪比往年大,天比往年冷,街上有傳言,說是冬天越冷,明年 夏天 會越熱。”


    蘇陌:“今年冬天冷和明年夏天有什麽關係?”


    三月:“夫人,是有這麽一說的,說是雪太大,就把明年的雨水提前下了,夏天雨水會少,自然就覺得熱。莊子裏種莊稼的老農們,也這麽說過。”她和青竹是從莊子裏出來的,聽到的這種預言更多些。


    “哦。”蘇陌沒有多在意,古代人的腦迴路,有時候不好理解,她理解不了今年冬天和明年夏天有什麽關係,不過還是敷衍的說:“熱了總比冷好。”


    她真是厭煩 渾身凍得冰涼的感覺 !


    將軍府要在盛家過繼一個孩子的事,在將軍府幾乎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至少蘇陌每次去東屋日行一善的送餐服務時,從來沒有聽白翼或者盛唐說過這方麵的事,像是事不關己,蘇陌有時候懷疑,覺得哪怕有一天自己真的帶迴來幾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白翼盛唐他們也都不會在意,這城府,這心機,這種八風不動的沉穩,她還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將軍府不在意,國公府裏卻像是油鍋裏濺入了一滴水,劈裏啪啦的炸起一連串的反應。


    最熱切的,頭一個,便是國公爺盛文鬆。


    盛文鬆此人,幼時聽說還算聰慧的,讀書也有那麽點天分,自從十五歲被請封世子後,整個人許是放鬆下來了,便開始不怎麽努力,於是,日趨平庸。


    要說他是大奸大惡之人,那也不是, 他熱切將軍府過繼之事,本意不是圖謀將軍府的家產什麽的,他就是想著, 肥水不能流到外麵,總不能讓將軍府過繼個族中孩子吧?那血脈,不就遠了許多?反正長房又不是沒有孩子,將軍府和國公府是嫡親的一家人, 要相互幫襯!


    他十五歲做世子,四十多歲時, 老父親和老夫人鬧翻去了京郊靜養,他襲爵成了國公爺,到如今也有快十年了, 這麽些年,他除了為盛家生了許多子女外,其他毫無成就,如今這些孩子們若是能派上用場,也算他為盛家做了貢獻。


    他年輕時,老夫人霸道,家裏的產業生意,不許他插手。


    成年娶妻後,薑氏進門,老夫人明麵上撒手,府中內務都交給了薑氏,其實,產業什麽的都自己把控,是鐵公雞一隻。


    國公府裏既然薑氏當家,許多開支,薑氏自己想辦法,薑氏能有什麽辦法?自然是拿著嫁妝來貼補。


    薑氏拿著嫁妝貼補府裏,在盛文鬆麵前,氣勢免不了就有些強硬。


    盛文鬆苦悶,一邊是悍母,一邊是悍妻,誰都得罪不起,便日漸沉迷於身邊伺候之人,許多年來,陸陸續續納了七八個妾室,身份都不高,不過是府中的丫鬟婢女和身邊的通房伺候之人,有了孩子,便提為妾室,這麽些年,死的死,納的納,如今活著的妾室, 有五個。


    這些妾室們,生養了不少的孩子,已經成家的且生子的, 有四個。


    長子盛淮初名下,嫡妻莫珍珠生了兩子一女,盛子蘭、盛子婷、盛子若,庶出的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孩子中最大的十歲,最小的不滿一歲。


    老二盛淮舟是庶出,名下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老三盛淮賢,妻子陳氏生了三個女兒,妾室生了兩個庶子。


    老四盛淮佐,妻子是薑氏娘家侄女,小薑氏生了一個女兒,妾室生一個女兒。


    這麽一看,除了長房長子的兩個嫡子外,能出繼的有盛淮初的兩個庶子、和老三盛淮賢的兩個庶子。


    國公爺在小年的第二天,把幾個成家有子嗣的兒子叫到書房,商議給將軍府出繼之事。


    書房裏,父子五人,國公爺坐在書案後麵,對麵是四個兒子,從一開始商議,氣氛就很沉悶。


    國公爺:“你們的五弟妹想要從咱們府裏挑一個聰明伶俐的過繼到將軍府,你們幾個商量一下,挑一個出來 。”國公爺說話像是下命令,幾個兒子都低了頭,不說話。


    將孩子過繼給將軍府,好處也是肉眼可見的,但是,如此一來像是長房拿自己的孩子來討好二房, 長房幾個少爺們,心裏都不是滋味。


    老四盛淮佐自從娶了小薑氏後,向來凡事以薑氏和小薑氏的意思為準,薑氏厭煩蘇離陌,就是小薑氏厭煩蘇離陌,他對蘇離陌,也無好感。


    再說了, 盛淮佐本人目前又沒有兒子,他是最煩此事:“才進門就搞七搞八的,她一介女流,怎麽就那麽多事?”


    盛國公斥責:“這事太後娘娘都知道,你胡說什麽?”


    盛淮佐憤憤的扭了扭身子,幹脆不說話了。


    盛國公看向長子,長子盛淮初名下有兩個嫡子兩個庶子,算是最有發言權的。


    不過,盛淮初這幾天因為瑣事 ,和妻子莫珍珠鬧得不愉快。 莫氏揚言要迴娘家,薑氏不想年節間鬧得親家們不愉快,幹脆讓人把莫珍珠看管了起來。


    莫珍珠被關,她的兩子一女整日哭哭啼啼, 盛淮初煩的很,哪裏有閑心管將軍府過繼不過繼?他苦著一張臉,長歎一聲,端起茶杯,因無話可說,隻得不停的喝茶。


    老二盛淮舟是庶出,這種像是能發財的好事,輪不到他,況且,他也隻有一個兒子,所以,他也不必發言。


    國公爺看著幾個兒子,卻不知道該訓斥誰,語重心長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唉!淮安如今身子不好,淮安的親弟弟一個不滿十五歲,一個才十歲,等二房孩子長大生了孩子再給將軍府,那可就時間太長了!誰知道會出什麽變故?不如咱們長房大度一些,給將軍府一個孩子,說不定太後老人家一聽,也會誇咱們國公府仁義呢!”說著,還朝著皇宮方向拱拱手,像是非常恭敬的樣子。


    老三盛淮賢既想得利,又不想真的把兒子送出去, 蘇離陌那女的,一看就不好惹。


    孩子一旦進了將軍府,若是受磋磨,難道他能天天去將軍府給孩子撐腰?他想,蘇氏也不幹啊!


    想著想著,老三的心裏起了另一種心思:若孩子進了將軍府,他就能以孩子生父的身份經常去將軍府看孩子,那是不是就有了和蘇離陌接觸的機會?她一個苦悶的婦人,守著活死人,不找個男人依靠能靠誰?


    如此一想, 剛還覺得蘇離陌伶牙俐齒、張牙舞爪的很討厭,這一刻覺得,這股子勁,還怪有意思?


    不過,他可不能主動開口,得讓父親找他商量,如此也能在父親那裏,落個好。


    盛淮賢氣定神閑的也端著茶杯,大家都不說話,他是老三,輪不到他說話。


    父子五人在國公爺的書房裏枯坐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沒有商量出任何結果,就這麽散了。


    國公爺心累:多少年來,但凡他想做些什麽,就沒有一件是能順心的!


    苦悶了一天一夜,最後,國公爺又想開了: 先過年,等年後不忙了,看老母親如何說,他就不信,老母親會對將軍府的家產不動心?


    過繼之事,高起低走,隨著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竟是大家都不提了。


    *


    薑氏這幾天,忙的暈頭轉向,心力交瘁!


    薑氏派人把老大媳婦莫珍珠 看管了起來,對外則稱莫氏得了風寒,在靜養中。


    臨近年節,莫氏作為世子夫人忽然病了,盛國公府老親故友們之間年節走動,少了第一個得力之人。


    小年第二天,薑氏身邊的周嬤嬤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斷了腿,也不得不迴自己家養著,薑氏又少了一個得力的臂膀。


    薑氏管家多年,身邊也有兩個得力的大丫鬟,不巧一個大丫鬟渾身出疹子,怕傳染其他人,被送到莊子上靜養;另一個大丫鬟,和薑氏陪房的婆子因私怨在大廚房院子裏打鬧,動靜頗大,參與打鬧雙方,各有十幾人相幫,一場打鬧,牽涉了三四十個下人,把大廚房裏準備的蔬菜扔的滿院子都是,一地狼藉!


    薑氏一怒之下,將大丫鬟和陪房婆子每人責打二十杖,各自閉門反省——如此,又少了兩個能用之人。


    兩三天功夫,薑氏身邊,竟無人可用了!


    老二是庶出,媳婦不能重用!


    老三媳婦拎不清,本不堪重用, 但給親友們送年禮,總得有人出麵,於是, 拎不清的三少夫人陳氏,帶著出身薑氏旁支的四少夫人小薑氏, 擔起了親戚們之間送年禮這個重要的任務,倆人都從未管家,很多細節搞不清 ,鬧了不少的笑話:


    薑家老姑奶奶最討厭吃鴨子,收到了盛家送來的四隻燕迴樓的肥鴨!


    沾了桂花就起疹子的七舅奶奶收到了盛家送來的滿滿兩大盒子桂花糕!


    向來討厭青梅和杏子的二舅老爺收到了盛家送的兩壇子蜜漬青梅,兩壇子蜜漬杏幹!


    而還在孝期,全家穿素衣的二姨母家,收到了四品上好的錦繡彩緞!


    。。。。。


    一時間,各家都忍不住派來得臉的老仆,上門質問薑氏,表達了長輩們的不滿。


    這一個年節,被各種事情搞得情緒時高時低,起起伏伏的,盛家長房過得是焦頭爛額,雞飛狗跳!幾乎每一天,都有無數的事故爆發,搞得所有主子們都疲憊不堪,尤其薑氏,摔了好幾套茶具,氣的怒喊:這日子,沒法過了!


    *


    日月運行,晝夜更替,並不以薑氏意誌為轉移,她的日子有沒有辦法過,不重要,大家的日子,都得過。


    除夕前兩天,雪停了,但是天似乎更加冷, 下雪不冷化雪冷,大周是下雪也冷,化雪更冷!


    除夕前一天,蘇陌讓雲嬤嬤去買了幾百個雞蛋,煮好了去郊外的一些乞丐聚集的地方每人發了一個雞蛋,過年嘛,總得有點好吃的。


    除夕當天,要去壽安堂守歲。


    她這次倒是沒有墨跡,中午給溫明居的人拌了蘇氏秘製餃子餡,然後給東屋的大boss燉了大骨髓參湯,參湯裏放入了搗爛的蓮藕泥,然後指導吳嫂蒸了一幾篦子紅棗小米發糕,把溫明居的人都打發的開開心心 的,她坐了小轎,帶著孟青和三月去壽安堂。


    上次青竹打了柳臻兒,蘇陌不想出意外,這次讓青竹看屋子,帶三月出門。


    東裏間,盛淮安現在幾乎每天都能睜開眼兩個時辰,眼睛眉毛都開始活動,吞咽功能也在恢複,手上十指也能輕微的自主翹動。


    方岩盯著宋千給師兄按腳,嘖嘖稱奇:“師兄你看不到,你的腳趾頭可是比手指頭靈活呢,阿千按的時候,你的腳趾頭不停的動呢。”


    盛淮安背靠著厚厚的大枕頭,雙手自然下垂,看向自己的腳,果然一跳一跳的,像是小青蛙。


    盛牧給父親捏手指:“那女人有點用,父親,她會做很多好吃的。”


    方岩扭頭看師兄:“是呢,師兄你最近吃得幾乎都是蘇氏做的,你的舌頭現在也很敏銳,嚐一口不吃了,那指定是廚房做的,若是能吃一碗,那肯定是 蘇氏做的。”


    盛淮安眯了眯眼:這女人做的飯,即便食材一樣,也比小廚房做的好,就像是,總有一股子味道,是其他人做不出來來的,尤其是那女人做的各種蔬果汁,喝起來甜甜的酸酸的,落入肚腹之中,涼爽舒服。


    他天天躺在燒炭的屋子裏,雖不覺得熱,總是有點幹燥,有冰冰涼涼的東西下肚,那種舒服,是他抗拒不了的。


    若是將來他能恢複,蘇氏願意這麽相安無事,他也願意給蘇氏一個棲身之地。


    白翼和盛唐在看各地傳來的消息,微微皺眉:“將軍,西北軍那邊,齊王退迴了驚水鎮。”


    盛淮安動動眼皮子:齊王退迴驚水鎮,那是說,西北軍往後撤了?林胡進入遊魂關了嗎?


    他在西北從軍,西北是齊王封地,他是齊王麾下大將, 所以被打上了齊王黨羽的烙印;他又是先帝請封的大將軍,也是大周朝廷命官,所以也得遵朝廷調遣。


    先帝賓天時,宮裏急招他迴京,他在奉命迴京的路上,一路被追殺,在距離京都兩百裏的陳州被伏擊中毒昏迷,之後,他們在陳州待了三個月,病情穩定後才迴的京都。


    他離開西北軍後,西北軍少了一員大將,之後朝廷將西北軍中職階在四品以上的幾員武將 陸續召迴京都,聽話的升職,不聽話的出了各種意外,西北軍,軍力日漸衰弱。


    大周祖製,藩王屬地一般都是在邊遠地帶,屬地駐軍軍費由藩王稅收支付八成,朝廷支付兩成,然而朝廷支付的兩成,長久拖欠,幾乎相當於沒有。


    但屬地駐軍四品以上武職,必須有朝廷禦封,才有品級和職銜,所以,武將在藩地升到四品以上,就會被朝廷召迴。


    這其實是朝廷在治軍方麵的弊端: 想有強兵強將,又不想出銀子,隻出一個職銜,像是胡蘿卜一樣吊著戍邊的將士們為大周效命,同時,還不停的削弱各藩王在封地的實力。


    大周不是後世的清朝,還遠遠不到要削藩的境地,大周的藩王,都是在皇室中不受寵的,被攆到苦寒之地的,大周的藩王,又窮、又要戍邊、還得 被朝廷剝洋蔥似得調走高階將領,這樣的藩王,日子其實都過得苦哈哈的。


    削藩毫無益處,反而是在削弱邊境的軍力,讓各地的邊軍越來越弱,甚至沒有足夠的能力守護國土。


    如今,在西北的齊王,和北地相鄰的雍州雍王 、和南越小國相鄰的南蒼王,都在苦力支撐,大周版圖,十年間, 緩慢縮小,而朝廷,卻似乎沒有關注。


    白翼:“齊王能支撐兩年,屬實不易了!”


    盛淮安閉了閉眼,當初遊魂關被林胡占據三年,是齊王帶著他們打了四年才收迴的,不到萬不得已,齊王不會棄了遊魂關。


    手中無大將,軍中無糧草,能撐兩年才退迴驚水鎮,估計齊王是真的盡力了,也意味著,林胡即將、或許已經占據了遊魂關。


    白翼放下手中的書信,在屋裏走了兩步:“軍師年後迴來,大概上元節前後到京都。”


    宋千眼睛一亮:“舅舅要迴來了嗎?”


    宋萬在旁邊給將軍捏腿,也嘿嘿的笑。


    白翼用信箋虛虛敲了敲宋千:“本來也沒有距離多遠,你們倆,倒像是三五年沒見麵一樣。”


    宋萬傻笑:“上次給舅舅送的辣條,不知道舅舅喜不喜歡。”


    白翼:“喜歡,把做法都要走了,莊子上學著做呢。”


    軍師陳塘, 在京都兩百裏外的陳州、均州和窯州,以他人的買了幾個大莊子,做些生意,為將軍府養些人手,並且安置那些跟著盛淮安出生入死的傷殘將士們,青竹和三月待的黑山莊,是其中一個莊子 。


    齊王窮,朝廷扣,跟著盛淮安的傷殘將士,可不就得他這個大將軍安置?要不,如何能得來軍心?


    當然,這些莊子,也是給將軍府留的一條後路。


    方岩悠悠的歎息一聲:“你們沒有人擔心蘇氏去壽安堂再搞事嗎?”


    盛飛哈哈笑:“搞事才熱鬧啊!”


    盛牧也笑:“就是要熱鬧,才像是過年!”


    盛淮安動動手指,方岩看了,過去從外屋拿迴來一瓷罐蘇氏提前做好的蜂蜜果子汁,稍微溫熱的,喝著剛好:“師兄你喜歡喝甜的?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喜歡喝蜜水?”


    盛淮安想說:我不是喜歡喝蜜水,我是想喝果子汁,那女人老是在果子汁裏兌蜂蜜!


    方岩耐心的用小銀勺喂師兄:“師兄 您猜,今天柳臻兒會不會挨打?”


    盛淮安被嗆了一下,胸口急劇起伏,方岩食指如飛,連著點了師兄胸口的幾個穴道,動作非常流利,之前師兄每天隻能喝牛乳和小米油時,也經常被嗆,方岩處理這種狀況, 非常熟悉。


    盛淮安唿吸平穩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方岩耐心的教他:“就是這樣,緩慢的吐氣吸氣,過幾天師兄就會說話了。”


    盛淮安又想把小師弟扔出去,手指又動了動。


    盛牧笑嘻嘻的:“父親,你的手指越來越靈活了!”


    盛淮安:都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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