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換了家常的夾棉長裙,外麵罩了一件夾襖,搬了長小凳子,坐在大將軍臥房的外間平日裏熬藥的地方,小心的做青菜鹹粥。


    隻要了一碗水,加入半碗蒸熟的米飯,食指搭在小砂鍋邊沿,往裏又渡了半碗靈泉水,要了最好的上等灶炭,小心的燃了,慢慢的攪著,小火燉粥。


    待小砂鍋裏的水小沸,把空間裏的事先洗好的小白菜放入藥臼,輕輕的把小白菜研磨成汁,把旁邊廚娘送來的青菜收入空間,等大米熬得爛糊得幾乎看不到米粒,再把小白菜汁液舀入熬好的白粥,沒有放其他的調料,她從空間裏兌換了一袋前世常用的精鹽,隻放了少許精鹽,便撤了炭火。


    等砂鍋涼一會兒,蘇陌用一塊厚棉布墊著,把砂鍋放入一個木製托盤裏,端著托盤進了裏間。


    裏間隻剩下小廝方岩 坐在大將軍給大將軍捏腿, 看到夫人進來,他 站起身,看著夫人手裏托著的托盤,一臉的清純。


    蘇陌把托盤放在旁邊小幾上:“粥做好了,五穀為養,將軍吃了應該有益。我還有事,勞煩你喂將軍吧。”


    說完,就走了出去。


    她打工態度良好,若是大將軍堅持不吃,她也沒有辦法。


    從大將軍臥房出來,蘇陌擺手招唿春熙:“去拿嫁妝單子,我們清點一下嫁妝。”


    春熙迴西套間拿了嫁妝單子,雲嬤嬤和阿圓跟著過來,主仆四人,去旁邊庫房裏整理嫁妝。


    原身的嫁妝,明麵上是六十六抬,滿滿的擺了兩間大屋子,蘇陌拿著手裏的嫁妝單子,一一清點,大約半個時辰後,蘇陌迴了西套間。


    “雲嬤嬤,把金銀收拾到小匣子裏,都拿到這邊吧,其他的,那些重色錦緞,拿出來給府裏的下人一人做一件夾襖,算是咱們進府給大家的一點意思,反正這些東西放著也是占地方。”她語氣裏滿是嫌棄,六十六抬嫁妝,一半是不值錢的綢緞,而且顏色老氣花紋過時,做出來衣裳也不是適合蘇陌穿,其他那些屏風、桌椅、花瓶和擺件,怕 是在尚書府倉庫裏塵封多年了,一股子黴味,拿出來也無法用。


    雲嬤嬤臉上微紅,訕訕的想為尚書府辯解幾句,卻又無話可說,確實嫁妝太寒磣了。


    “把那些不值錢的大擺件,都拿出去賣了吧,占那麽大兩間庫房,放這些不值錢的玩意,惹人笑話! 咱們手裏也得有點碎銀,日常使用。”


    春熙紅了眼眶:“夫人要不要再想想?將來這些說不定還有用。”


    “有什麽用?等蘇瑤玉嫁人給她添妝?她也不可能稀罕這些老舊的破爛。首飾類的都留下,將來再說。” 一大堆嫁妝,也就 首飾值點錢了。


    阿圓碎碎的嘀咕:“還真是,不看不知道,夫人的嫁妝,真是太寒心了。”


    蘇陌抬起頭,看著窗外初冬午後毫無溫度的太陽,冷聲說:“把太後賞賜的添妝全部留下,抬到這屋裏,其他的嬤嬤您看著,能賣的都賣了,不好賣拿到當鋪當了,怎麽樣都行,就是別再收著了,平白的惹人笑話, 把剩餘的值錢的,收到小 箱子裏,也抬過來放到這屋床後,庫房的鑰匙,退還給將軍府管事的吧。”


    聽著姑娘的話,一句一句的像是抽打尚書府諸位主子的臉,想安撫一下姑娘,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既不能撻伐舊主,也不能不維護姑娘,雲嬤嬤覺得有點羞恥。


    蘇陌發了一會兒神,輕聲問:“嬤嬤您說,我為了尚書府把 自己的後半輩子都給了出去,夠不夠償還尚書府對我十五年的養育之恩?”


    雲嬤嬤再也受不住,跪下泣道:“姑娘,您別這麽說,您的後半輩子,才剛剛開始呢。”姑娘今年才十六歲,嫁給一個活死人,任誰聽了,心裏都會覺得酸楚。


    春熙和阿圓也 跪在蘇陌的腿邊,倆人也跟著輕聲哭泣。


    蘇陌聽了一會兒雲嬤嬤三人的哭泣,起身把雲嬤嬤扶起:“都起來吧。”


    雲嬤嬤和春熙阿圓都起身,低著頭環繞在姑娘身邊。


    蘇陌輕聲說:“嬤嬤,春熙,阿圓。”三人都趕緊齊聲應:“姑娘!”


    “不管離開尚書府前老夫人夫人她們交代過你們什麽,你們都已經跟著我來到了大將軍府,你們的身契,也在我這裏 ,我 知道你們有家人在蘇家,但是,如今咱們是榮辱與共: 我若是有幸能在大將軍府站住腳,自然有你們的好日子;若是不幸我被大將軍府嫌棄, 想來你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咱們不過都是求個安穩過日子,以後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們斟酌好,可千萬別做惹人厭棄,最後被攆出大將軍府的事。”


    這話說的直白,雲嬤嬤三人撲通一聲,又跪下。


    雲嬤嬤:“老奴侍候姑娘十幾年了,知道姑娘的處境, 不會做對姑娘不利的事。”


    春熙和阿圓也跟著低聲說:“姑娘放心,我們自然是跟著姑娘的。”


    蘇陌苦笑:“嬤嬤,是不要做不利於大將軍的事,若是一時拿錯主意,做了傷害大將軍府的事,咱們三人都會遭殃。”除非你們背後的主子有能力保住你們,但是跟著來衝喜的下人,能說得上是主子們看重的?


    雲嬤嬤:“老奴明白。”


    蘇陌心裏難受,難受的很,大概是原主的情緒作祟,她有想哭的衝動。


    前世她爸媽雖然嫌棄她是啞巴很少迴去看她,但是她的生活費是隨著年齡的長大,逐月增加的,所以前世她手裏,其實有足夠的錢來讓自己過得逍遙快活。


    這一世原身嫁到大將軍府,全部的嫁妝加起來價值 不超過三千兩,對於尚書府來說,這個金額真的是,少的有點過分,古代女子的嫁妝,都是五六歲就開始準備的,原身在十五歲之前,學過管家,整理過多次自己的嫁妝,怕是那些價值連城的嫁妝,將來都是給蘇瑤玉的吧?


    想過安生日子 ,得有錢,哪怕將來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離開將軍府,都得提前做好周密的準備。


    她心中冷笑,她有空間,會怕搞不來錢?


    她想過安生日子,但是,若有人非要不讓她安生,那就大家都不要安生。


    尚書府若是就此不再為難她 ,倒也罷了;若是還要挾恩圖報,她可不是原身,定然不會隱忍,到時候,尚書府不要後悔就行。


    蘇陌毫不猶豫的吩咐:“嬤嬤盡快把那些不值錢的都賣了,免得看到就煩。”


    雲嬤嬤躬身,退了下去。


    蘇陌靜靜的看著窗外,溫明居裏沒有花草樹木,因此透過薄紗的窗戶一眼便能看到窗外,白翼匆匆進來時,蘇陌還在想,這位白先生在將軍府,是什麽樣的職位?


    將軍府似乎是一位幾乎不露麵的軍師在安排日常事務,但是那位大公子心思縝密,早熟的很,看著也很成熟,不過這位白先生又似乎統領整個將軍府, 所以,這個府裏,誰在當家?


    白翼匆匆來到西套間的屋門後,朗聲稟報:“稟夫人,國公府那邊派人來給將軍送滋補燉品,人在前院寧遠堂,來人指明要見夫人 ,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蘇陌隔著窗戶,思維還沒有及時迴到當下 ,隨意的問:“來者是國公府哪位?”


    白翼:“是老夫人身邊的那位表小姐,柳小姐。”


    蘇陌迴過了神,略帶譏諷的問:“平日裏若是有人來將軍府拜訪,府裏都是如何應對的?”


    白翼態度恭敬:“婉言拒絕,將軍的身體不宜見客。”


    蘇陌覺得自己的態度似乎有點消極,她坐直身子:“那今日為何不婉拒了?”


    白翼無奈:“夫人,往日裏咱們將軍府裏沒有主母,凡是女客便都拒了,今日這位柳小姐堅持要見夫人,屬下也很是無奈。”


    柳臻兒這是要幹嘛?


    蘇陌因為嫁妝而窩了一肚子的火,聽白翼如此說,冷笑:“你說的對,將軍府自今日起,也有了主母,女客自然該主母去親自接待,你去迴話,我立刻就到。”


    蘇陌喚來阿圓打了熱水,洗了手慢條斯理的擦了油脂後,披了一件大紅繡牡丹花的薄披風,裹緊披風把小手縮在披風裏,慢慢走著 去 前院寧遠堂。


    隔著老遠的距離,蘇陌便聽到寧遠堂裏柳臻兒尖細的聲音:“表嫂怎麽還不出來啊?本小姐是奉了老夫人之命來將軍府的, 老夫人給表哥準備的燉品都要涼了!這就是你們將軍府的待客之道?”


    寧遠堂是將軍府平日裏接待客人的花廳,前門進客,往外通向外院, 轉過屏風是兩排楠木交椅,正中上首是兩張紫檀木大椅子,中間一張紫檀木方桌,方桌後麵是雕花隔擋,轉過來就是通往溫明居的後門,後門通向將軍後院 。


    蘇陌剛剛踏入寧遠堂的後門還未到轉到前廳,便聽到柳臻兒傲慢的嗬斥:“你不過是表哥的撿迴來的孩子,也敢在本小姐麵前擺主子的譜?”


    蘇陌人未轉過隔擋,聲音清冷:“真是奇怪了,你也說了這裏是將軍府,大將軍膝下養大的大公子姓盛,本就是這將軍府的主子,你一個 姓柳的,來我們盛家的將軍府裏充哪門子的主子?”


    話音未落,人已經來到了寧遠堂正廳,看到柳臻兒大大咧咧的坐在正中的紫檀木大椅子上,蘇陌忍不住冷笑:“柳小姐可真是好大的譜。”


    大公子盛唐小小的身軀站在屋子正中,彎腰躬身似乎在給柳臻兒賠禮。


    柳臻兒看到穿了一身大紅色披風的蘇陌來到麵前,一臉不悅的 坐到自己身邊的主位上,皺眉道:“表嫂說話,還真是不留情麵,我是奉老夫人之命來的,老夫人惦記五表哥,要我親自前去表哥的床前看看表哥的狀況,你這小養子攔著不讓我進後院,我倒要問問是何道理?”


    她不等蘇陌迴答,又嗤笑:“早起拜見長輩就穿的老氣橫秋,一迴將軍府就穿的喜氣洋洋,表哥可還病著呢,你是給表哥衝喜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毫不在意表哥的病呢,穿這麽張揚!”


    盛唐見母親過來,衝著母親躬身行禮:“母親!”在外人麵前,他一改將軍臥房裏那種戒備和防範的姿態,表現的恭恭敬敬 。


    蘇陌:“坐吧,你表姑姑是來串門的,你不用拘謹,你父親的身體不宜見外人,你表姑姑不會難為咱們的。”


    柳臻兒也不再是上午在壽安堂裏那個撒嬌賣癡的小兒女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表嫂,我說了,我是奉老夫人的命令,來看望表哥的。”


    蘇陌不理她,吩咐下人:“上茶!”看盛唐還站著,又說道:“讓你坐你就坐。”


    盛唐盛飛盛牧幾人,自從跟了大將軍盛淮安 ,便被盛淮安帶在身邊,養在軍中,盛淮安中毒後才三日才來到京都將軍府,照顧父親,幾乎從不去旁邊的國公府,對國公府裏的人,始終是敬而遠之的態度。


    他一點都不想坐下來和這什麽表小姐費口舌,國公府裏的人都看不起他們弟兄三人,他在盛家族學裏讀書時,也曾經被盛家那些小少爺欺負,因此,他想照著平日裏打發客人的模式盡快送走這位表小姐!


    柳臻兒的高高在上的態度,是國公府裏上下人等對他們弟兄三人固有的態度,盛唐見慣了這種態度,倒也習慣了。


    蘇陌可是一點都不習慣,一個住在國公府裏打秋風的破落戶,和盛淮安常年都見不著幾麵的表妹妹, 憑什麽來盛淮安的府邸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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