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香香此時也有些不滿,道:“但是那人張口便是淫詞穢語,我看女兄便是被他蒙了眼!”


    “小蹄子胡說什麽呢?”陳師師笑著拍了他一下,然後道,“那詩就不是他寫的。”


    “女兄!你又是如何得知?就憑他那副好皮囊,和那憨傻的模樣?”趙香香此時抱著胸,氣哼哼地坐到了陳師師的身邊。


    陳師師這個時候就解釋道:“好妹妹,你怕不是沒看到,那韓官人是從誰的車上下來的?”


    “誰?”趙香香此時也管不得那麽多,猜也不想猜了。


    “天章閣待製、諫議院大夫,包拯包老先生的馬車。”陳師師道。


    “但是這又和他有什麽關係?”趙香香沒明白。


    “包大夫何許人也?清正廉明,不徇私情。此人若是能坐上包大夫的馬車,怎可能是那種淺薄俗氣之人?”陳師師道。


    “若是要看一個人,倒不如看看他身邊的人。低俗難登大雅之堂,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趙香香卻不以為然,道:“誰又知曉呢?”


    陳師師歎了口氣,不太想跟她再嘮叨些什麽,隻是說:“行了行了,先把琴調好,稍後客人們可就要來了。”


    “是是,好女兄,我不碎嘴了。”趙香香也隻好乖乖坐迴到了自己的桌子前,調起了琴弦。


    ......


    今天的蘋鸞樓還是那般熱鬧,趙香香、陳師師和另外一位綠袍娘子,就坐在酒樓正中央,一同奏曲。


    一曲終了,無數的紅絹和銀錢,就這般丟到了台上。


    這個時候,一個衣裳普通的男人走了進來,那男人步入蘋鸞樓,目光在三位花魁身上流轉,隨即緩步至一旁。


    老鴇這個時候笑容滿麵,走上前來問道:“這位客官?可是要吃些酒?”


    “是。”


    此人身形修長,有些老態,一頭黑中透白的頭發,用簡單的簪子束起,幾縷碎發隨風輕輕搖曳。他的衣著雖不華麗,樣貌也是落魄,卻自有一股子特有的風流韻味。


    “那您可來巧了,不知官人姓甚名誰,可是要哪位小娘陪您?”


    “在下柳永,曾仰慕京中三行首的名號,今日想來對詞一曲。”那男人說道。


    聽到這話,本來熱情的老鴇,臉上笑容也僵住了。眼神有些隱晦地上下打量起了麵前這個男人——


    顏值沒有;好看的衣服沒有;那扁塌塌的錢包......錢也沒有。這上來張口就是三大行首,那豈不是有些好笑?


    但是柳永笑了笑,說道:“我僅僅是題詞一首,餘下的便是看幾位娘子的了。”


    老鴇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後像是想起什麽一樣,說道:“你這柳永,難不成是奉旨填詞的那個?”


    柳永微微躬身,道:“隻是當時之事,如今不值一提了。”


    老鴇臉色變了又變,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柳官人自便。”


    何人不知,這所謂的“奉旨填詞”,隻是宋仁宗趙禎不喜他的淫詞豔曲,故而劃去了他的名字。而後他想求人引薦,便是得到了趙禎一句“且去填詞”。


    至此,柳永自稱“奉旨填詞”。不知道的以為很厲害,但是知道的,都明白這隻是個笑話。


    而柳永待到有人取了紙筆來,便是準備開始寫了。但是周圍的人,也是準備看看柳永的詩,至於是不是想笑話一番,就不得而知了。


    最終,一首《晝夜樂》就躍然於紙上:


    “秀香家住桃花徑,算來天賦仙姿並。層波細翦明眸秀,膩玉圓搓素頸盈。愛把清歌當筵逞,遏雲聲起愁雲凝。言語輕柔似嬌鶯,聲聲婉轉更堪聽。


    洞房飲散簾幃靜,擁香衾歡意稱。金爐麝嫋青煙嫋,鳳帳燭搖紅影映。酒興狂飛心不定,這歡娛漸入佳情境。猶自怨鄰雞早唱,道秋宵好夢難永。”


    老鴇見狀,就直接把詩詞掛在了板上,放到了一旁。趙香香瞥見那詩,又聽旁人低語此人是柳永,臉上頓時浮現出幾分不屑。


    “我道是什麽巧詞,卻不見亦是這般風流。呸......”她低聲說道。


    “香香,休要無禮。”陳師師輕聲說道,“好說歹說,這詞也是有些才情在其中。”


    趙香香聞言,冷哼一聲後又道:“哼,什麽才情?不過是些淫詞豔曲罷了,我才不信他能真的有什麽才情。”


    “冬冬你說,這詞曲盡是些豔詞,何來的才情?”趙香香此時就對身旁的綠袍娘子說道。


    這就是三大行首的最後一人:徐冬冬。


    徐冬冬看了一看那詞,道:“著實是有些豔詞淫曲的意味在其中,隻是這才情,倒也不能說是沒有。依我看,才情也是有的。”


    見到徐冬冬也不向著自己,趙香香便是輕哼了一聲,不再理會。而台下的各位酒客,看了這首《晝夜樂》,也都表示了不錯。


    陳師師無奈,但是這時她又看到了要站起來,抱著琴打算離開的趙香香。連忙伸出手,拉住了要離開的趙香香,問道:


    “好妹妹,你這是要作甚?”


    趙香香道:“我偏不信這柳永真的那麽好,我去尋個人,就不信天下才情,唯有他柳永一人。”


    說完,就直接甩開了陳師師的手,繞過了舞台,直接離開了。


    老鴇見狀,連忙上前來,問道:“這是怎麽迴事?香香怎麽走了?”


    陳師師無奈,隻道:“她先前已經約了一個客人,現在人還未至,她便去尋了。”


    “當真如此?但是我方才見她有些慍怒?”老鴇不太相信,又問道。


    徐冬冬也幫腔道:“好媽媽,是那客人久久未來,若是換做了師師,怕也是要惱的。更何況是香香那股子直來直去?”


    老鴇狐疑地看著她們二人,很快就甩了個紅手絹,轉頭就離開了。陳師師和徐冬冬對視,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無奈。


    這個時候,柳永又開口問道:“不知三......二位娘子,可否下來共飲一杯,也好研討一番詩詞之意。”


    徐冬冬看向了陳師師,把決定的權力交給了她,後者微微搖頭。重新開始撥動琵琶,又奏出一曲,心裏忽然就想起了今天的韓執。


    若是自己猜測的不錯,那麽那韓執,當真沒有糊弄她。那首令人感覺難看的《西江月》,說不得真是這柳永所作。


    無論是不是,心裏也是有了芥蒂,自然不願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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