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川也看著坐在病床上,身形孱弱,麵色有些慘白的女人,他跟記憶中十八歲充滿活力的女孩子不同,那張清麗的臉如今哪怕是隔了十八年,依舊是有一種沉穩的讓人安心的氣質。


    “恩,麗雅,是我,我迴來了。”


    他開口,聲音也平靜無比,沒有什麽舊日愛人相見的抱頭痛哭,也沒有什麽兩人執手相對雙眸含淚什麽的,就像是故友重逢一般,隻留下了對歲月的感歎。


    “……你比當初成熟了幾分。”捏著兒子的手不由自主握緊,看著眼前格外被歲月眷顧的男人,龐麗雅自然是一眼能認出秦澤川,也更加知道,一個男人經過歲月的洗禮還能夠保持成這樣的樣子,秦澤川的日子定然過得還不錯,至少比她要強上很多。


    當年秦澤川失蹤,龐麗雅敏感的覺得其中定然有問題,但是又猜測不到是為什麽,如今見到這人,多年前的執念似乎也沒有了用處,她捏著兒子的手,想著自己若是真的因病而亡,至少剛成年的兒子還有個去處,有個親人可以依靠。


    這般想著,龐麗雅朝著秦澤川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當年的事情早就物是人非,她若是一直生活在怨恨之中,哪裏養的出秦燁這樣的好孩子?龐麗雅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時也是一樣。


    “是,我們都成熟了許多,你也跟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秦澤川說話的時候,一旁病床上躺著的女人在偷看他,畢竟秦澤川這人渾身氣場強悍,光是站在那裏,那張臉就足夠吸引人了。


    秦燁感覺到母親的緊張,伸出手拍拍母親,確定母親鬆開手之後,去旁邊拉上了隔著的窗簾,為了讓病人好好休息,雙人病床的房間裏是有隔著的窗簾的。


    等拉好了窗簾之後,秦澤川已經是站在龐麗雅麵前任由對方打量。


    “十八年了,我已經來遲了,麗雅,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我想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


    秦澤川看著坐在眼前的女人,看她收斂了驚懼之後的睿智,察覺到了她想做的事情,倒是知道這母子兩人是極其相似的。


    龐麗雅則是聽到這話搖搖頭。


    “都過去這麽久了,還說這些有意思麽?”


    她看淡了當初,笑意中帶著淡然。


    “澤川,當初你失蹤之後,我找嶽斌了,嶽斌告訴了我你家裏發生的事情,我才知道你沒有去找我是因為家中遭了橫禍。後來你失蹤,他們都找不到你,你的那些朋友就告訴我,當初我們戀愛的事情也隻是一個賭博,不過我那會兒已經顧不上生氣了。”


    十八年前的擔憂是每夜每夜的無法安眠,一遍遍撫摸肚子裏的孩子,想著秦澤川是否遭人暗算出了事情,縱然兩人的感情或許起因是打賭,可當初真的在一起時,秦澤川對她的好,龐麗雅自己心裏都明白。


    “你也知道,我是孤兒院出身,一直希望有一個家人,後來我就一直留下了小燁,沒想到這麽多年了,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竟然出現了。”


    她訴說著當年的情誼,體貼的告訴眼前的男人,對於當年的拋棄自己並不在意,眼看她生命垂危,還是希望秦澤川因著當年的情誼多多照顧兒子,庇佑兒子幾分最好。


    “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來見你。”秦澤川說出一番別有意味的話,讓龐麗雅不止這句話有何深意。


    隻是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有自己的想法。


    看著兒子站在一旁,跟秦澤川的長相並不相似,龐麗雅開口。


    “小燁,我這會兒想吃點兒藍莓,你出去買一些。”


    她支開秦燁的方式並不高明,秦燁也知道,母親一下子認出了父親,就證明秦澤川真的是他的親生父親,兩人多年未見,一定是想說什麽事情。


    “恩,我去買。”


    就算是外麵有保鏢可以買,可秦燁還是自己去了,離開病房之後,保鏢跟在後麵一起去了。


    病房裏,隔著窗簾似乎安靜了下來,許久都沒有聲音。


    龐麗雅久久的看了一會兒秦澤川,才低聲道。


    “澤川,我的病你知道了吧?怕是沒幾年好活了。”


    這種特殊的慢性血粒遺傳病,讓龐麗雅在查出來之後也覺得天意弄人,更何況這是家族遺傳疾病,甚至讓龐麗雅懷疑自己當初被丟棄在孤兒院是否也是因為如此。


    除此之外她更擔憂的,是秦燁的身體情況,第一時間讓秦燁也化驗了血液,確定秦燁身體狀態很好之後,這才放心了許多。


    “恩,慢性血粒遺傳病,沒有特效藥的話,很難活著。”


    秦澤川點頭,看著眼前聰慧的女人,知道對方是想做什麽,示弱也好,懷舊也罷,不過都是為了秦燁。


    “是啊,很難活著。”龐麗雅露出苦笑,“所以其實今天看到你,我很高興,至少如果有一日我死去,我們小燁也能夠有你這個當父親的照顧,就算是我到了下麵,也能安心許多。”


    沒有含情脈脈,沒有柔情似水,所有的柔軟和平靜下,都是直白的算計,秦澤川越來越欣賞眼前這個女人了。


    他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然後微微彎腰靠近床鋪,就這樣仰著頭看著坐在那裏的龐麗雅。


    她生病了,卻依舊是讓人覺得在她身邊很安心,明明臉色蒼白,卻還是渾身散發著淡雅的氣質,那種將生死置之於度外的淡漠感,讓人很欣賞。


    他湊近了對方,兩人的距離很近,讓龐麗雅放在被子上的手都開始不由自主的握緊,臉上努力掩飾自己的緊張。


    “龐麗雅,我不同意。”


    秦澤川低聲的說道。


    “我不同意你死,所以你不能死。”


    他理所當然的說出這樣的話,仿佛可以掌握任何人的生死,讓龐麗雅忽然笑起來。


    她好似看到了當初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理所應當的以為他便是世界的中心,好像要救無數人於水火一般,一如當年。


    “澤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死,可是我是家族性遺傳疾病,光是小燁沒有被遺傳到這種病,我就已經覺得老天爺足夠優待我了。”


    她伸出手來,不再陌生的揉揉秦澤川的發絲,這是要讓任何人看到都震驚的動作。


    “幸好在我可能要死掉之前你迴來了,以後小燁我就交給你了,你是他的爸爸,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保護他的。”


    她低聲說著,確認眼前人還是當年的少年心性,這才好將兒子托付給對方,可是下一刻,秦澤川卻是搖搖頭道。


    “不行,我不同意,你也要好好的活著,看著兒子越來越好。”


    秦澤川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話鋒一轉道。


    “醫生有沒有告訴你,慢性血粒遺傳病,可以通過近親之間的換血和換骨髓進行治療?”


    龐麗雅被問到也是神色突變,前所未有的嚴肅。


    “是,醫生跟我說過,但是我絕對不允許小燁給我換血還有骨髓,我不允許這個世界上任何人傷害到小燁,哪怕這個人是我。”


    作為母親,龐麗雅任由自己的病症發展,也不願意去跟兒子換血,這是龐麗雅最後的堅持,醫生在說這個治療方式的時候,秦燁不在,龐麗雅理所當然的隱瞞了兒子。


    她絕對不會使用這個治療方式。


    秦澤川看出龐麗雅眼中的抗拒和警惕,這般反應已經讓他滿意。


    “是啊,麗雅,你不想用這樣的方式治療,是害怕傷害到小燁,可是其他人呢?有這樣慢性血粒遺傳病的其他人,他們會放過小燁麽?”


    將這個可能擺放在龐麗雅麵前,秦澤川看著龐麗雅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慘淡,她滿目的不可置信。


    “……我是孤兒,說不定,說不定我的家人全死了。”


    龐麗雅第一次如此狠心的在心中發出詛咒,希望自己的家人全都死去,也不舍得秦燁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因為他們兩個都知道,慢性血粒疾病,是家族遺傳疾病,所以能傷害到秦燁的人,除了龐麗雅,就是跟龐麗雅有血親關係的人了。


    “不,他們沒有死,甚至他們一直在關注你。”


    看到龐麗雅的指甲狠狠的陷入手心,秦澤川伸出手來,將她握緊的手慢慢舒展開來,壓低了聲音,讓這個病房裏麵隻有龐麗雅可以聽到。


    他說。


    “你不是想知道當初為什麽我爸媽忽然破產麽?”


    這句話輕飄飄,卻又中如泰山一般壓在了龐麗雅身上。


    “因為我跟你交往了,在發現你懷孕之後,我沒有想跟你分手,甚至想要跟你結婚,所以我家破產了,爸爸跳樓,媽媽也自殺而亡,我像是一條狗一樣,狼狽的逃竄,不知所蹤。”


    低聲的交代著這些年發生的一切,秦澤川看到了所有故事的來龍去脈,自然是明白秦家父母是因何而死,一場打賭,一場初戀,要了秦家夫妻的兩條命,而在他離開之後,作為秦澤川血緣繼承人的秦燁,也將會成為新的踏腳石,被人狠狠的虐殺。


    坐在那裏的龐麗雅此時渾身都在顫抖,被秦澤川拉著的手想要往後縮,卻是無法縮迴去,她隻有瞪大了眼睛,驚駭的看著秦澤川,嘴裏說不出一句話,隻是眼神裏滿是懇求。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秦家因為她破產,那秦家夫妻的死,她豈不是罪魁禍首?


    “他們現在還在盯著你,必須看到你痛不欲生才好,甚至已經盯上了秦燁,秦燁的身體太健康了,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血袋,這些人遲早有一天會像是對秦家人一樣對秦燁,你作為秦燁的母親,你舍得看秦燁這樣麽?”


    秦澤川捏著龐麗雅的手,低沉的聲音卻是如同惡魔的低語,讓龐麗雅的眼裏不自覺的掉下眼淚來,落在了秦澤川手上,被他撫幹,一雙鳳眸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龐麗雅,你我都是被算計的受害人,我不允許你就這樣一無所知的死去,我要讓你看到真相,看到我為我爸媽複仇,還有你,你不想為自己複仇麽?”


    這一切的真相讓龐麗雅震驚無比,心中短暫的亂糟糟之後,就忽然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年秦家破產是詭異的很,後來還有秦澤川的失蹤,這一切的一切是詭異極了,就像是黑暗中有一雙大手在操控著一切一般,而秦澤川,似乎已經掌握了少許線索。


    “……澤川,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我支持你為伯父伯母複仇。”


    龐麗雅冷靜下來,沒了之前托孤的心如死灰,眼神中忽然閃出熊熊烈火,反過來拽住了秦澤川的手,緊緊的握住。


    “澤川,我要活著,我知道你有錢,有辦法讓我活著。”


    “我要活著知道這一切,我要知道是誰害死了伯父伯母,是誰把你從我身邊趕走。”


    “我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秦燁!”


    永遠不要小瞧一個母親,她可以為了孩子從柔軟的兔子化身成為滿是獠牙的惡狼,當年的舊事本就是迷霧重重,現在涉及到了自身還有兒子的未來,龐麗雅自然是不肯退步的。


    “若是伯父伯母的死真的跟我有關係,澤川,我也願意為伯父伯母償命。”


    她此時眸子裏滿是戰意,毫不退縮的恨意在燃燒。


    秦澤川看到她重新燃起生機,這倒是放心了不少,點點頭道。


    “我會讓那些罪魁禍首跪在我爸媽墳墓前認錯,麗雅,我要你活著看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這場複仇的大戲之中,缺少不了龐麗雅的出演,所以秦澤川不允許任何一個角色退場。


    兩人說話的功夫,秦燁已經在樓下的水果店裏麵找到了藍莓,買了兩小盒帶著上去,跟保鏢一起剛從電梯裏麵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從這樓公共衛生間出來的女人,那女人在打電話,聲音有些熟悉。


    “催催催催命啊!你一句話我就給你跑斷腿?那女人不是本地的,身邊也沒個親朋好友和親戚,我都找人打聽了,她住院以來也沒家人來看過,好像本來就沒有爹媽,這得了這種癌症,可不就是等死?我今天好心好意的給她介紹你,人家還不願意,一心一意的隻有兒子兒子的。不過你放心,她那個兒子也不經常來,我多說幾次她臉皮薄怕是就答應了,到時候不還是你的人?”


    這女人的話裏麵洋洋得意,讓跟在後麵的秦燁臉色難看,察覺出這人就是在病房裏給母親介紹對象的那個女人,沒想到這女人還不死心,竟然在背地裏還詛咒母親。


    秦燁怒氣正在飆升,而女人之後的話,直接讓秦燁喪失了理智。


    女人不知道身後跟著誰,電話裏繼續跟對方說話。


    “行了行了,這一單要是成了,你就給我一萬塊就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人結婚了,人就是你的了,到時候人一死,你轉手就能弄十幾萬,別想著忽悠老娘……”


    她正說著,秦燁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直接一腳朝著這女人的後背踹了過去。


    狠狠的一腳,直接把人踹出去兩米遠,啪的一聲,女人的嚎叫傳遍整個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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