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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起飛前二十分鍾,寒辰還坐在候機廳的金屬椅子上,想著自己的第四個女朋友。他深陷迴憶、不能自拔,拚命想在腦海中拚湊出這位昔日同桌的樣貌,但隻記起清秀的眉眼和一襲長發。她像是水墨勾勒的剪影,被拓在他迴憶的河岸邊,水波流轉,枯立多年。


    寒辰大概從高中就喜歡上了她,但從未跟任何人說起過,包括她本人。因此稱她為女友實在勉強,連女性友人都未必夠得上。


    寒辰又在腦中努力了一陣子,還是想不起來她的長相,連她跟自己說過幾句話、內容是什麽,都遺忘得一幹二淨。這種不經意的淡忘讓他無比悲哀,像是人生被撕下一塊又隨手扔掉,再難填補。


    這是寒辰的老毛病,臉盲、記性差,而且人情淡薄、朋友極少,感情經曆更是空白一片。


    寒辰開始後悔,如果前天晚上他沒有看那部電影,就不會失眠整夜;如果他沒失眠,就不會失魂落魄地赴約,然後喝得爛醉;那樣他就不用揣著沒電的手機提前三小時來候機,然後發現自己的充電線落在看電影的賓館裏。


    其實不用手機對他來說也沒那麽難熬。他今年三十多,發呆的最長記錄是七個小時,那時他坐一輛三輪車,從村裏去省城。麥穗的捂曝黴味、碎石子路的顛簸和牛羊糞便的新鮮氣味都讓他無心看手機,隻能專注於發呆。


    老毛病又犯了。寒辰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開始渙散,於是他歎了口氣,開始迴想導致這一係列無意義空想的罪魁禍首。不是《百鳥朝鳳》,也不是昨天殷勤勸酒的老四和有材,更不是沒電的手機,而是之前坐在自己對麵那個慈眉善目的大姐。


    寒辰發呆的時候,眼睛不是呆滯無神的,而是四處張望,眸子裏塞滿探尋與好奇,這是他在尋找發呆的素材和靈感。可落在別人眼裏,又是另一重意味:似乎是寒辰想跟人搭話。


    所以大姐就問寒辰,這麽大年紀成家了沒有。


    這句話如一道透亮的閃電,將寒辰劈得神思恍惚。成家,不是結婚,比結婚二字分量更重,也更難實現。


    寒辰的父母不就是嗎?早早就領了證,維持著貌合神離的夫妻關係,從小沒人管他,也沒人在意他的死活。寒辰的父母空有四十年的婚姻經驗,從沒到過成家這個境界。


    而三十多歲的寒辰,麵對“成沒成家”這麽沉重的話題,還有其後潛在的諸如“為什麽沒成家”、“現在沒成家老了怎麽辦”之流的追問,一時啞口無言。


    寒辰甚至有點憤懣不平。他自大學畢業,一直在給雜誌和報社當攝影師。都說攝影師是最不缺女人的行業之一,可他沒有談過一段認真的感情。


    曖昧關係是有過的,還很多,但都是各取所需。工作之後,寒辰變得太市儈,總是把人認得太清。“人”在他眼中不再是熟悉或未知的人,而是一堆等待被發現瑕疵的工藝品。


    有人性者皆有瑕疵,瑕疵又映出人性之美,二者本是相輔相成,人即是美與瑕疵的精妙結合。但人的瑕疵會將他生活中的裂痕撐大,讓寒辰想起過去和未來中的痛苦和無奈。


    於是寒辰開始迴憶,從幼兒園開始,從感情還稚嫩得容不下算計的時候開始。他要從自身的瑕疵中發掘美,亦或隻是不願承認自己已滿身裂痕。


    對麵的大姐見他不迴話,早就扭過頭去,跟其他人搭話。


    寒辰在發呆中丟失了時間觀念,逐漸被擠到誤機的邊緣。但他仍不願醒來。飛機那頭的生活沒什麽可期待,依然是瑣事纏身,同樣是質問不斷。


    “寒辰!航班27417前往s市的旅客寒辰、旅客寒辰,請在聽到廣播後盡快前往登機口a13!”,刺耳的喇叭聲既在耳邊炸響,又在空曠的候機廳中迴蕩。寒辰坐著揚了揚手裏的機票,示意登機口喊話的人,自己就在這裏。


    走進機艙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像無數刀子紮在他身上,要從他故作鎮定的外表下剝出幾分愧疚和悔恨。


    寒辰與他們一一對視,然後把目光鎖定在靠窗坐的一個小女孩身上。寒辰從這麽多的瑕疵品中一眼就挑中她,不是因為她長得美,而是她的動作,她的姿態。更具體一點,吸引寒辰的是她此時的表情。


    她正半眯著眼,整個身體縮在座椅的軟墊裏,一雙手緊緊攥住膝蓋上的手機,眉頭緊皺,嘴角上揚,似乎身處迴憶,又似乎在展望未來,表情既甜蜜又痛苦。


    寒辰從機艙門往飛機的尾部中,瞳孔中小女孩的身影也逐漸放大,身後還追著空姐的高跟鞋聲、乘客有意無意的抱怨聲,和迴蕩在頭頂的廣播聲“請各位乘客盡快安置行李並就座,飛機即將起飛”。


    所有聲音都跟在他身後,鼓點一般次第敲響,寒辰走得從容不迫。他的身體是緩慢聚焦的鏡頭,眼睛是取景器,眼皮是快門,而大腦則是膠卷。他的全身都在行進的過程中,努力抓拍那個陌生的女孩。


    寒辰甚至還有時間思考其他事情,比如自己的座位號是51e,可能就在女孩附近;再比如這些照片如果收進一個影集,這組作品應該起什麽名字。


    女孩顯然也聽到了尾隨寒辰的鼓聲和寒辰心中按捺不住的快門聲,眼睛逐漸睜開,看向他,有不自然的紅暈在她蒼白的臉上浮現。


    飛機仍未起飛,寒辰的取景框被她占據了大半。窗外,太陽正逐漸爬上天空的最高處。


    陽光自上而下撒落,光斑投射成一隻粉色水母。它在女孩蒼白的臉上遊動,吞吐粉色水流,透明的觸須掠過她的亮色耳環和眼影,最後融化在琥珀般的陽光中。


    女孩費力地起身,坐到51排靠近過道的位置,雙手裹緊棉衣,臉上擠出一個靦腆、生硬的笑容。


    寒辰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他把手中的包放到行李架上時,心中突然靈光一閃:是的,他可以把這組照片叫做“天空城的水母”。


    寒辰挨著她坐下,心裏想著,也許“女孩”這個稱唿不太合適,應該叫“女士”,或者“某小姐”。


    這個揣測源於她的穿著和打扮。她穿的很厚,蓬鬆的外衣幾乎將她裹成圓柱形。再加上她稚嫩的長相,活像個被長輩牽著拜年的孩子。


    但她手上塗了粉色指甲油,還在眼角化了淡妝,星形廉價耳環隨著唿吸輕微搖晃。


    這種不協調和割裂讓她像是被換上唐裝的布娃娃,有一種超脫現實的不真實感。


    寒辰突然就不想再看她,或者說是不願。他覺得自己太過自大,挑中了一個自己並不能駕馭的模特。


    他本以為她隻是個孩子,孩子的痛苦和歡樂都十分純粹。成年人則不同,情感中摻雜了太多混濁不堪的東西,既見不得光,也不能上鏡。


    寒辰就閉著眼,在腦海裏臨摹剛才看到的那隻水母。


    他覺得這會是一個好創意。把水母盛在魚缸裏,帶到飛機上。等飛機到半空,他再把水母拋出去——水母會在空中舒展再收縮,最後落到雲上,變成緊皺的一團海蜇。


    那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先是感到一陣徹底的放鬆,身體和思想都隨著重力自由下墜;然後是逐漸加重的窒息感——對人和水母來說都一樣,不自覺地掙紮,再無助地放棄;最後,最後都會陷進潔白無瑕的雲朵裏,沾得滿身灰塵,然後死去。


    寒辰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感覺到自己已經跨越了生命中那個舒展的階段,走向無可挽迴的窒息呢?


    有人戳了下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沉思。


    “大叔……大哥,能陪我說會兒話嗎?我、我第一次坐飛機,可能是胃病犯了,有點難受。”女孩,亦或是女士,開口說話了。聲音有些稚嫩,清脆空靈,跟她的外表十分符合。


    寒辰看她的手,確實已經捂在胃部,眉頭緊蹙,整個上半身幾乎折成九十度。


    “你平時有胃病嗎,要不要給你借點胃藥?還是你們年輕人有衝勁,我在你這個年紀,坐火車去外地,家人都得陪著。”寒辰在座位裏費力地轉動身子,勉強把臉側對著她。


    “不用,我就是太緊張了,平時沒有胃病。”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陡地一黯,但很快又恢複成月牙似的微笑,“怎麽稱唿啊,大哥?我叫小頌。別提年紀了,有時候我都後悔自己長了這麽一張臉。大哥你猜,我今年多少歲了?”


    寒辰看著機艙門,已經關上了,身邊那個靠窗的座位還空著。他對小頌說,“叫我哥哥吧,看你麵相估計隻有17,像個學生。不過你言談舉止比學生成熟多了,19?”


    小頌歎了口氣,說道:“不對不對。別說哥哥你了,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多少歲。小時候是在村裏吃百家飯長大的,餓了上頓盼下頓,哪還顧得上數日子。


    等到去辦身份證,我自己感覺,打從記事起,至少也挨餓了五六年。結果民警看我又瘦又矮,說話也哆哆嗦嗦,身份證上登記的是兩歲。就因為這個,上完初中去打工,都沒有廠願意要我,嫌我長的太嫩,也嫌我身份證上的年紀太小。哎,你說連年紀都糊塗,我活得能明白嗎?”


    寒辰有些接不上話,聽見空姐說把手機調到飛行模式,就順手把沒電的手機扔到麵前的收納袋裏。扔完他對小頌說:“對了,靠窗這位置沒人,要不你坐過去。多看看窗外,看入迷就不難受了。”


    小頌睜大了眼睛,身子也不自覺坐直了,“真的能調嗎?一會兒他們查我的票怎麽辦。”


    寒辰擺擺手,“沒查過,你信我就行。我以前經常出差,靠窗這個人肯定是沒趕上飛機。”


    小頌解開安全帶,起身往窗邊走。換的時候她還問寒辰“哥,你是幹什麽的。我看你上來的時候拎了個小包,是不是放的攝影機?那你肯定是記者,或者搞攝影的。”


    寒辰下意識答道,“對,我是攝影師。”說完之後他愣了一下,自己笑了,然後伸手在臉上抹了抹。這一問似乎激起他的某些記憶和潛藏的情感,但寒辰強迫自己別去在意,他不想在陌生人麵前流露太多真情實感。


    “瞧我這腦子,以前是,現在不是了。我準備換個工作,重拾老本行當個程序員,或者考個鐵飯碗,攝影這行畢竟不穩定嘛。”說完寒辰也站了起來,坐到小頌原來靠過道的位置。


    飛機開始滑行,輪子摩擦地麵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寒辰扭頭看了眼小頌,她閉著眼睛,雙手緊抓扶手,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對了小頌,你這是坐飛機出去旅遊,還是迴家啊?身上穿的衣服要是太厚,就脫下來放到這個空座位上。現在空調還沒工作,一會兒就暖和了。”寒辰對她說。


    小頌睜開眼睛,眨巴了幾下,似乎還沒從自己的沉思中迴過神來。然後她說:“坐飛機迴家,我男朋友在c市,飛機票是他給我買的。”說完,小頌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


    窗外的陽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嘴唇、臉頰和撲閃的眼睫毛周圍,這一笑美得驚心動魄。


    寒辰點了點頭,說挺好,你男朋友一定很愛你吧。小頌“啊”了一聲,說忘看手機了,他肯定給我發了不少消息。寒辰說,別急,現在不能開流量,等下了飛機你再看。


    小頌就開始跟寒辰聊她的男朋友。他什麽都挺好的,就是沒錢,整個人還賊端著,老是把出人頭地掛在嘴邊。我們在廠裏認識的,他一開始說,認我當妹妹,有事他罩著。後來有次,我頭發卷進機器裏了,是他冒著手被絞斷的危險,把我救了。小頌說到這裏,看了一眼窗外,飛機已經離開地麵,巨大的建築慢慢縮成巴掌大小,更遠處江河蜿蜒,蒼山青綠。


    寒辰說,現在開始斜著往上飛了,可能會有點頭暈,耳膜脹的話記得張嘴。


    小頌說:“奇怪,離開地麵就不難受了,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哦,繼續說他吧,當時我撲在他懷裏一直哭一直哭,然後我倆就在一塊了。從那之後,我就隻剪短發,但他說,我長發最好看,以後他要讓我過上不用留短發的日子。


    哥哥,你覺得好笑不?他也就十七,比我還小,居然說出這種話來。我那時候對他還沒有現在這麽真心,不是東西的男人我也遇到過幾個。遇到那種隻想跟我上床的,我就給他們看我的身份證。那些男人看到我才15、16,就被嚇跑了。


    但他對我還是很好,每天給我買帶肉菜的盒飯,還隔三差五溜進食堂給我加餐。不幹活的時候,我就去他宿舍,坐在他床邊跟他說話。


    他總說要帶我搬出去住,租個房子,宿舍裏滿是臭腳丫、狐臭和煙味兒,一點感覺沒有。我跟他說,女生那邊也這樣,姨媽巾到處扔,煙頭、瓜子殼和髒衣服把地上都鋪滿了。再說了,有錢攢著幹別的不好嗎?何必租個住不了多久的地方。”小頌說這些的時候眼裏滿是笑意,那隻粉色水母在空中擴張,覆蓋了她的整張臉。


    寒辰沒有太多觸動,隻是有些機械地點頭。他聽過無數類似的故事,已經有些麻木。


    小頌又說:“結果他湊在我耳邊說,他想抱我。我一摸,他那個玩意兒豎的老高。我問他想不想睡我,他搖搖頭,說我還小。唉,後麵我們幹的荒唐事就不說了,想必哥你也不愛聽。”


    寒辰說,年輕人嘛,膩歪一點挺好的。不過你怎麽還是迴來了,不留在那邊跟他一塊兒?


    小頌輕歎一聲:“他不想讓我在那邊幹了,說是太累。我正好趁過年迴來,給村裏的大伯大嬸拜年。沒有他們,我早不知道埋哪了。飛機票是他偷偷買的,這身厚衣服也是他非叫我穿上的。他就是嘴硬,那邊冬天也冷,非說他不怕冷。”她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棉花在化纖麵料下被擠壓,發出“撲索撲索”的聲響。


    “對了哥,你剛上來,我就看到你愁眉苦臉的,你還說突然不幹攝影師了。是不是,最近遇上什麽事了?”小頌又問,這次話頭直指寒辰。


    寒辰攤開手掌,說那就給你講講,不過當故事聽聽就可以了,別當真。我們這行是搞藝術的,脾氣陰晴不定,一會兒一個想法。


    寒辰眼珠往上翻,似在迴憶,說其實也就個把月之前的事。那時候他在c市到處采風,抱著個相機就到處跑,看見什麽都要按兩下快門。


    後來他覺得,前門大街這地不錯,就每天站在那裏拍,比交警還敬業。拍了半個月,他就迴賓館整理照片,看到自己認為拍得不錯的,就往當地一個同行群裏麵發。


    寒辰的強項是抓拍人的表情,所以他拍的照片往往是洶湧人潮為背景,但大多人的麵容模糊,隻有幾個人是露臉的,五官分明、表情鮮明。發了大概三天,同行對他印象不錯,也漸漸跟他熟絡,還約著吃過幾次飯。


    國內對街拍的界定比較模糊,所以他拍的照片想獲獎或者參加攝影展,可能需要征得“模特”的同意。但前門大街的茫茫人海,就算他想撈,也是撈不到人的,所以他想請同行幫忙,要麽找到其中幾個人,要麽繞開這個規矩,在當地直接參展。


    照片發到第五天,有個朋友找到他,問他要其中一張的原版,也就是,沒有把人臉抹模糊的照片。寒辰跟這個朋友關係挺鐵,但沒怎麽在現實中見過,君子之交淡如水。


    “按說我不該把照片給他的”,寒辰跟小頌說,“我們這行有個特點,容易拍到或者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事情。有人的照片被司法係統當證物,還有人通過照片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親人。國外還有拍禿鷲啄小孩的,拍車禍現場死者表情的。


    總之,我們拍照靠的是感受。要拍出苦難,攝影師就得先經曆苦難;要拍出歡樂,攝影師得先感受到歡樂。’’寒辰歎了口氣,“但我跟他很熟,我覺得他就是來了靈感,想幫我換個構圖。所以我直接把照片發給他了。”


    小頌專注地聽著,眉頭皺起,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移到肚子附近。


    “給他之後我挺好奇的,”寒辰繼續說,“所以我就先盯著照片看,想知道拍照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什麽。很奇怪,畫麵正中是個女人,而她給我的感覺是,困惑。她穿著晚禮服裙,挽著一個年輕男人的手臂,但她居然在困惑。”


    小頌說,那女人你不認識嗎?寒辰搖搖頭說,不認識,恐怕以後也沒有機會認識了。


    小頌看了眼窗外,雲團舒展,天空澄澈。她對寒辰說,我想上個廁所,迴來再聽你講,你這故事挺有意思,可我實在憋不住了。


    寒辰說沒事,走到飛機後麵,問空姐就行。


    過了大概十五分鍾,小頌才迴來,身上的衣服沾了點水,有些褶皺。她說,剛才擰水龍頭太使勁,這不,濺到衣服上了。來,大哥你接著講吧。


    寒辰道:“我沒想到,我拍的女人居然是那個朋友的妻子。他把我的照片發給妻子,結果他老婆在迴來跟他解釋的路上出了車禍,走了。


    後來好幾個人找我喝酒,聊到那張照片都說,看他老婆的表情,絕對不是移情別戀,肯定還有別的隱情。但人走了,一切都無從解密。那個朋友後來退圈了,其他同行把我的相冊送到攝影展,聽說那張惹禍的照片還得了獎。


    但這些都跟我沒關係了,我再也不想碰相機。”寒辰說完靠在椅背上,身心俱疲。


    一路再無言。


    臨近下飛機,寒辰去了次廁所,在垃圾桶裏看見了安全套和驗孕棒,驗孕棒好像還是兩條杠的。他越發覺得能關注到這些細節,是上天對自己的一種懲罰。


    寒辰背抵著門,眼睛盯著抽水馬桶的底部,想到了那個自殺的詩人顧城。他覺得不可理喻,黑夜給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又怎麽去尋找光明?


    他就一直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一直到飛機停穩。外麵人聲鼎沸,他也不想出去看看。


    飛機剛落地,小頌就迫不及待打開手機,把在天上拍的照片發到朋友圈。高清圖片在轉圈上傳的時候,二手的舊手機遲鈍地把之前未接收的消息推送到她的屏幕上方,在諾大地球徘徊三四個小時的電磁波信號,此時迫不及待地鑽進她的手機,帶來1700公裏外的消息。


    一行小字特別醒目“我們分手吧…完整消息請在應用內查看”。


    小頌顫抖著點開,強忍著眼淚看完了。內容並不複雜,他覺得自己沒出息,配不上小頌,希望小頌去找別人。如果他混出名堂了小頌還沒結婚,他會坐飛機來接小頌迴去。


    飛機起飛前的各種不適,被她拋在地麵的各種苦痛,此時都追上了她,引發胃部的絞痛,肚子裏的異樣感覺,膽汁沿著喉管向上湧。


    她吐在了擁擠的走道裏,引發無數驚唿。眼淚和胃裏的東西都落在地上,她雙眼模糊,隻知道條件反射般地幹嘔。


    幾個大媽拍著她的肩膀,遞紙巾、捂鼻子,還大喊著“誰家的孩子啊?家長呢,家長在不在這裏?你家的寶寶吐了,快過來照顧一下她啊。


    孩子你家長呢?知道在哪嗎?”


    小頌努力地搖頭,然後再也抑製不住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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