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大街的一處破舊的危樓。


    這裏是中小型動物的聚集地。


    因為他們的體型無法承擔重體力勞動,而在海神大街,動物人能拿到的最高薪職業就是體力勞動。


    所以周圍的環境其實很差。


    但即便如此,在這間麵積狹小,甚至容不下一張床的家裏。


    仍然能感受到溫馨的氣氛。


    一張木板,上麵貼著溫馨的黃色卡通向日葵將房間一分為二。


    分成了廚房和家。


    土撥鼠媽媽正在廚房忙碌著。


    這是一份簡單的早餐,由蔬菜和肉類拚湊而成的墨西哥卷餅。


    腰間係著一條圍裙的土撥鼠媽媽喊道:


    “早餐好了,”


    就在旁邊,位於家裏的衛生間。


    相隔不到一米的土撥鼠爸爸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


    身形胖乎乎,圓墩墩的他從狹小的衛生間走了出來,擁抱著一身油煙味的妻子:


    “康娜老婆,我愛你。”


    這個家很狹窄,也很貧窮。


    幾乎找不到像樣的家具。


    但即便如此,當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灑落在這間房間的那一刻。


    還是能感受到一種名叫家的溫馨。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土撥鼠媽媽和土撥鼠爸爸分開。


    她將早餐唯一的一個煎蛋放在了小土撥鼠的餐盤,隨後親吻著自己丈夫的臉頰:


    “我也愛你,吃飯吧,吃完早餐我要去上班了。”


    土撥鼠一家的早餐並不豐盛。


    墨西哥卷餅是昨天剩下的,烤肉也一樣。


    經過長時間的烘烤,這些肉已經變得又幹又柴。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他們家要吃四百天的墨西哥烤肉卷。


    唯一的變量就是土撥鼠媽媽每天都會給兒子煎一個雞蛋。


    隻是看著麵前的早餐,還有母親身上這件幹淨,但卻已經被清洗掉色的黃白色圍裙,父親已經穿了三四年的衣服。


    小土撥鼠沉默了許久,突然鼓起勇氣,抬頭說道:


    “爸爸,媽媽,我不想上學了。”


    話音落下,家裏的溫馨氣氛在這一刻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手裏握著餐刀的土撥鼠爸爸咬著下嘴唇。


    看著眼前這個懂事的兒子,土撥鼠爸爸心中十分自責。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臉上擠出一抹笑容:


    “是因為學費的問題嗎?你放心,爸爸一定會在開學前攢夠學費。”


    同樣是洗的掉色的衣服。


    鐵桶火爐的高溫還有噴濺的油脂,在土撥鼠爸爸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舊的未去,新的又來的燙傷。


    學費?


    小土撥鼠雖然年幼,但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上個學期,為了支付這筆學費,母親賣掉了姥姥送給母親的首飾。


    而現在家裏還有什麽?


    小土撥鼠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衣櫃。


    這是爸爸媽媽結婚留下的唯一家具,母親很珍惜這個衣櫃,即便已經被擦的很亮,但還是每天清掃一遍上麵的灰塵。


    這是父母相愛結婚的見證。


    小土撥鼠搖搖頭。


    他喜歡學習,喜歡學校裏的朋友,喜歡知識不斷充實自己的感覺。


    他也相信總有一天,自己可以憑借著知識改變命運。


    但此時此刻?


    小土撥鼠搖搖頭,他很平靜的表示:


    “不,我就是感覺上學沒意思。”


    人生總是麵臨各種選擇。


    雖然知道這很艱難,雖然他心中十分不舍,但聰明懂事的小土撥鼠清楚。


    學費的重擔讓這個家喘不過氣來,是時候做出改變。


    “碰!”


    重重的一拳,砸在家裏唯一的一張桌子上。


    土撥鼠爸爸起身,他憤怒的看著眼前的兒子:


    “夠了,不要再說了,你必須要去上學,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每天推著車子在大街上賣墨西哥烤肉卷!”


    小土撥鼠張了張嘴,眼神有些畏懼。


    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憤怒的模樣:


    “我……”


    旁邊的土撥鼠媽媽站了起來,這位母親給兒子使了個眼色,隨後安撫著丈夫:


    “菲爾,你先吃飯,我會和兒子聊聊的。”


    土撥鼠爸爸表情一陣閃爍。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歎了口氣,起身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這位剛才還一臉憤怒的父親,此刻一臉歉意的說道:


    “孩子,我很抱歉,我不應該對伱發火。”


    一場家庭紛爭,因為土撥鼠媽媽的出現從而被化解。


    這位母親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絮絮叨叨的對丈夫說道:


    “行了,別說了,趕緊去工作,門口有一個箱子,你可以做一些烤肉卷去碼頭看看,我聽說那裏好像有一個集會。”


    土撥鼠爸爸張了張嘴,最終低著頭離開了家。


    清晨的海神大街。


    背著一口大箱子的土撥鼠爸爸來到自己的露天攤位。


    熟練的掀開蒙在灶台上的白布,並拿出一張用了好多年的砧板。


    調麵,生爐子,取出醃製一晚的烤肉,還有各種墨西哥卷肉餅的蔬菜和配料。


    這份工作已經持續了四五年。


    這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甚至讓他忘記了曾經的自己。


    是一名精通墨西哥菜的高檔餐廳主廚。


    迴憶這種東西一旦被打開,就會像洪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而情緒的崩潰,往往是在一瞬間。


    土撥鼠爸爸感到好累。


    他想到了七八年前,自己向妻子求婚的那一天。


    想到了自己在看到兒子的那一刻,發誓一定要給對方最美好的未來。


    幹淨的廚房,明亮的刀具。


    那時候的自己,是一名手藝精湛的餐廳主廚。


    有著一棟不是很大,但卻足夠讓一家人生活,甚至可以奔跑的家。


    那時候的他十分自信。


    有漂亮的妻子,可愛的兒子,友善的老板,還有朋友一般的同事,以及為自己感到驕傲的父母。


    他相信自己能在這座城市紮根。


    並且相信憑借著自己的努力,一定能獲得更好的未來!


    但土撥鼠爸爸並不知曉。


    這座城市是很好,但終歸不是你的家,作為外來者的自己,並不具備本地人的抗風險能力。


    這個世界最可怕的是什麽?


    不是一無所知,而是你曾經擁有!


    人類的出現,衝擊了動物人的生活。


    老板支撐不住選擇跳樓自殺,土撥鼠的很多朋友選擇離開這座城市。


    土撥鼠爸爸還記得當時有一位朋友拍著自己的肩膀——


    菲爾,離開吧,這座城市不屬於我們,它也不歡迎我們的到來。


    土撥鼠爸爸選擇堅持,他相信自己的努力會有迴報。


    但事實呢?


    他的手藝很優秀,但沒有任何一個人類願意吃一份土撥鼠烹飪的菜肴。


    餐廳的老板開除了自己。


    因為失去工作,沒有錢交付這一年的房產稅。


    在銀行的催促下,土撥鼠一家隻能搬離曾經的家。


    土撥鼠爸爸還記得,當時自己牽著妻子的手,對她許諾——


    康娜,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迴來,並且住上更好的房子!


    然後房子就從獨棟,變成了公寓。


    從公寓變成了單身公寓,最後化作了現在這棟廉價的危樓。


    土撥鼠爸爸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麽了。


    不是說隻要努力生活,日子就會越來越甜嗎?


    可為什麽自己越是努力工作,生活卻越來越慘。


    為什麽這個世界和父母當年教導自己的不一樣?


    土撥鼠爸爸不知道。


    他沒有書籍,也沒人能為他解惑。


    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努力工作,讓家人的生活條件可以更好一些。


    但人不是機器,土撥鼠爸爸也有崩潰的時候。


    當他選擇放棄名廚的夢想,當一名街邊小販的時候。


    土撥鼠爸爸沒有哭。


    當他為了湊孩子的學費,不得不去典當家具首飾的時候。


    土撥鼠爸爸選擇堅強。


    但當他的兒子告訴自己不想去上學的那一刻?


    土撥鼠爸爸繃不住了。


    他清楚兒子不是不想去上學。


    而是察覺到家裏沒錢,不希望父母為他過得太辛苦所以才這樣說。


    這是一個聰明懂事的孩子。


    但他懂事,卻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淚水止不住的從眼角流淌,這位中年的土撥鼠父親無助的仿佛一個孩子。


    他想要給家人一個家,但最後卻變成了一間儲物間。


    他想要讓妻子過上更好的生活,但最終卻是妻子典當了陪嫁首飾。


    他想要讓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將來不至於像自己這樣無能。


    但他沒錢,無法供養孩子讀書。


    他是一個無能的父親。


    他很慚愧,很自責,認為是自己拖累了家人。


    直到某一刻,旁邊賣水果的豪豬注意到土撥鼠的哭腔,不由關切的問道:


    “菲爾,你怎麽了?”


    下意識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土撥鼠爸爸擺擺手:


    “沒什麽,被辣椒辣到眼睛了。”


    豪豬沉默了,土撥鼠現在這副樣子可不像是被辣椒辣的。


    但豪豬不願意揭穿這一點。


    大家都是男人,豪豬想要為對方保留最後的一點尊嚴。


    所以他選擇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現,直接轉移這個話題:


    “我還以為你哭了呢,你準備這麽多烤肉卷,是要去碼頭?”


    土撥鼠爸爸點點頭,此刻他的情緒已經恢複正常:


    “聽說那裏有一個集會。”


    豪豬拍了拍不遠處的車子,上麵有很多水果,他笑著邀請道:


    “看來你也知道了,要不要一起,我車裏還有一些空間,報酬是一頓午飯。”


    看著地麵上的大箱子,想到這裏距離碼頭的路程。


    知道對方在幫自己的土撥鼠父親,感激的說道:


    “謝了,夥計。”


    豪豬擺擺手,隨手從車筐裏掏出一個蘋果。


    用手擦了擦上麵的灰塵,隨著嘴角翹起。


    豪豬將蘋果塞進了土撥鼠的手裏,臉上浮現出質樸的燦爛笑容:


    “雖然生活很苦,但你可以嚐嚐這個蘋果,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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