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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黛玉每到春分秋分的時候,必然犯咳嗽的病,最近又咳嗽起來,而且感覺比往常重,所以總不出門,隻在房中將養。有時悶了,也盼著有個姐妹來說話,等到寶釵等人來看她的時候,說不三五句又厭煩了。這一日,寶釵又來了,因此說到病情。寶釵說:“現在給你看的這幾個太醫,開的藥總不管用,不如再請個高明的人來瞧瞧。總得徹底治好了才好,每年一春一夏地鬧,又不老又不小的,成什麽了。”黛玉說:“不管用。我知道我這病是不能好了。且別說病的時候,隻論平時我好的時候(不犯的時候),我是什麽情形(也屬於亞健康),就知道了。”


    寶釵點頭:“這是對話。古人說多吃穀子得長壽,你平時吃的都不能添些精神氣血(黛玉吃飯吃的少),也不是好事。”


    黛玉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的(多吃穀子也沒用)。今年感覺比往年反倒又重了一些似的。”說話之間,又咳嗽了兩三次。


    寶釵說:“昨天我看你那藥方上,人參桂圓太多了。據說看,每天早上拿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熬成粥吃,比藥還強,最能滋補陰氣。”


    黛玉歎道:“你平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隻是我是個多心的人,隻當你心裏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才竟然開始大感謝你。從前竟是我錯了,誤解到如今。細細算來,我的父母都去世的早,又沒有兄弟姐妹,竟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勸我。怨不得雲丫頭說你好。比如若是你說了那《西廂記》上的話,我抓住了,再不會輕易放過你。你竟不介意,反倒勸我,可知我是誤看你了。你方才說吃燕窩,雖然燕窩易得,但我整天請大夫,熬藥,人參桂圓,已經鬧翻了天了,這會子又鬧出新花樣來熬什麽燕窩粥,就算老太太、太太她們沒話說,底下那些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我又不是這裏的正經主子,無依無靠來投奔的,她們已經多嫌著我了,如今再找事,更惹她們咒我了。”


    這是黛玉自長大以來,第一次一大段說這麽一大串的話。從此以後,原故事敘述者突然變成了話癆,每個人的對話都變得長極了、多極了。


    寶釵說:“要這麽說,我也和你一樣。”黛玉說:“你怎麽和我一樣?你有母親,又有哥哥,這裏又有買賣(開著鋪子),老家又有房產。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卻都跟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些底下人豈有不嫌的。”寶釵笑說:“你放心,你在這裏一天,我就陪著你消遣一日。你有什麽委屈,隻管告訴我,我能解決的,自然替你解決一天。你才說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明天跟我媽說一下,我覺得我們家裏還有,給你送幾兩,每天叫丫頭們直接熬了,又方便,又不興師動眾的。”


    黛玉忙笑說:“東西事小,難得你多情如此。”(這話昏了,很不像黛玉的話。原故事敘述者有時也ab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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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釵說:“這有什麽可值一說的。(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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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t.)隻怕你煩了,我先走了。”


    黛玉說:“晚上再來和我說句話兒。”


    寶釵答應著走了。


    不管寶釵是怎麽想的,對黛玉也是仁盡義至了。


    這裏黛玉喝了兩口稀粥(可能原故事敘述者今早上喝的也是這個,總喝這個呢,這幾年,都想喝燕窩了,隻能在書裏寫寫,當作過屠門而大嚼),就仍歪在床上,不想到了黃昏,就淅淅瀝瀝下起秋雨來。秋雨脈脈,陰晴不定。有誰還會比九十月份的雨水更缺乏理由,有誰比一截小詩還不能工整,黛玉心想,我卻是。描寫時節的風景與情緒都措手不及,當一種慌不擇路的感情奪眶而出。我什麽時候才可以迴到某一處圖書館(書房?)的門前,對著你的麵坐一坐那裏的台階馬上死掉了也心甘。有時候情迷意亂的思想隨著窗外風雨一同消長。餘下的這幾百個日子,你寸寸節約、日日珍惜,可仍然不能免去陽光照耀的漫長和無聊,我京城的下一步也是如此,是要選擇飛翔還是閉上眼,是選擇戀愛綻開還是一直寂靜地碧綠下去,是迴到故鄉去憂傷還是呆在遠處醉死,沒有哪一種說服觸動我耳膜,沒有哪一時的激情不給伴隨它的頹唐抹平。


    向天空要雨水向土地要糧,向城市的角落挖出黃金,向一個時代的女子最終歎一口氣。北方玉蘭花的手指也要給風一枚枚摘去了,感情像河巷底古舊的砌石,什麽時候輪到它插上翅膀。


    在杏花疏影裏吹簫,吹著吹著天就亮了。


    在戀愛中幻想,想著想著我就死了。


    黛玉望著窗外,手執著書,又放下書,就下到床下,把自己的心中所感,取筆墨寫在紙上,那是擬著《春江花月夜》的格調,卻是一首《秋窗風月夕》,其詞是: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


    淚燭搖搖投涕眩牽愁照恨動離情。


    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


    連宵脈脈複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


    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


    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


    寫罷,看看寶釵還沒有來,就打算安寢了。丫鬟報說:“寶二爺來了。”一語未完,隻見寶玉頭上戴著大鬥笠,身上披著蓑衣,站在門口。黛玉不由得笑了:“哪裏來的漁翁!”寶玉忙問:“今天感覺好些?”一邊摘了鬥笠,脫了蓑衣,一邊舉起案上的燈來,向黛玉的臉上照了一照,覷著眼細瞧了一下,笑說:“今天氣色好些。”


    黛玉看他脫了蓑衣,裏邊隻穿著紅紅綠綠的家常衣服,又看那蓑衣鬥笠不是尋常的,非常細致輕巧,就問:“這是什麽草編的?奇怪穿上去也不像刺蝟似的。”寶玉說:“是北靜王送的。你喜歡這個,我也弄一套來給你。這鬥笠最好,上邊的頂兒是活的,可以去了。冬天下雪,戴上帽子,去了這頂子,隻剩下這圈子。下雪的時候男女都可以戴,我送你一頂,下雪的時候戴。”黛玉笑說:“我不要它。戴上那個,成了畫兒上畫的漁婆了。”剛說了出來,就想與前麵說寶玉的話相連,湊成了一對兒,後悔不及,羞的臉飛紅,好在正想咳嗽,就幹脆趴在桌子上使勁咳嗽了一會兒。


    寶玉卻沒有留心,正見桌子上有個詩,就拿起來看了一遍,又立刻叫好。黛玉聽了,隻說不把,奪了來在手裏,就著燈上燒了。寶玉笑說:“我已經背下來了,燒了也不礙。”黛玉說:“我也好了很多了,謝謝你下雨又跑來。”倆人好像坐在圖書館的門前,在那台階上坐著聊著,無數的話,真是希望時間不再流動。最後寶玉掏出表來,看了看,說:“已經九點多了,該歇著了,我也不能再耽誤你了。你明天想吃什麽,我一早告訴老太太。”黛玉說:“等我夜裏想想,明天早起告訴你。你聽雨越發緊了,快去罷。可有人跟著你?”


    黛玉的婆子在下麵答應:“有人,在外麵拿著傘和燈籠呢。”黛玉笑說:“雨天點燈籠?”於是迴手從書架上把一個玻璃燈籠拿了下來,命婆子點著了裏邊的蠟燭,交給寶玉,說:“這個比那個亮,正適合雨裏點的。”寶玉說:“我也有這個的,隻是怕跌了摔壞了,就沒帶來。”黛玉說:“摔了燈重要,摔了人重要?這個又輕巧又亮,你自己拿著吧,豈不好?就算失了手掉了也沒什麽的,怎麽忽然又變出這剖腹藏珠的脾氣來。”(唐朝胡人得到一個美珠,就剖身以藏之,要錢不要命。)那寶玉就高高興興地接了,前麵兩個婆子打傘提燈籠,後麵兩個小丫頭打傘(四人護送),自己捧著燈(嗬嗬),一路去了。


    本來提就好,卻倆手捧著。


    不說這個花癡走了,不一會兒,蘅蕪院的一個婆子,也打著傘提著燈,送來了一大包上等燕窩來(寶釵本說幾兩,看來何止幾兩),還有進口洋糖(產地可能是加拿大楓葉糖),撂下說:“姑娘先吃著,完了再送來。”黛玉心說,這把我當飯桶了,就問婆子:“吃了茶再走。”


    婆子說:“還有事呢。”黛玉說:“還有什麽事呢?”婆子笑說:“如今夜長了,值夜班的也沒事兒,就擺個局什麽的,賭兩場。今天剛好在我們家,就該迴去招唿了。”黛玉聽說笑道;“那到難為你,誤了你發財。”說完,命人給了她幾百錢。婆子磕頭去了。


    紫鵑收起燕窩,又伏侍黛玉睡下。黛玉自在枕上感念寶釵,一時又想到寶玉,聽著雨聲淅瀝(還有遠處的嘩嘩搓麻將的聲音),就漸漸睡去了。後半夜雨水漸停,星光漸起。黛玉又醒來,黛玉不知,她要用什麽樣的希望去擁抱將來,青春為了什麽而一再舒展它的枝葉,我為了什麽而心中波光萬頃。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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