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那目盲說書老劍客嘿嘿一笑,而後再度抬起頭來。


    “連……連峰主!”


    白長老見到來人,一下子就慌了。


    這目盲劍客名為連餘。


    乃是他們青山劍宗,十八座劍峰之一,劍獄峰的峰主。


    正如其名,他看管著劍獄,自然也是青山劍宗的執法堂堂主。


    “您不是在閉關嗎,怎麽下山了!”


    白長老麵露慌張。


    他這些年來做了不少違反門規的事,每次都被輕易繞過,不單是別人看在他舅舅的份上,而是因為連餘已經閉關多年而不出,所以他才越來越放肆!


    “我若不出關,還不知青山的風氣會被你敗壞成什麽樣!”


    連餘冷冷說著,用那雙墨鏡下的盲眼看了一圈全場,而後臉上的冷意才稍稍退下去幾分,說道:


    “好在其他青山還有一些有原則的弟子。”


    “白如鏡,你以為這些年來,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屢次違反門規,而後將證據銷毀,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不敢!”


    白如鏡身子一顫,臉色都發白。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連餘看著眼前之人,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身後頓時便走出了兩個披著黑袍,看不清長相的黑袍人,朝白如鏡衝了過去:


    “廢了此人修為,關入劍獄。”


    “不要啊!”


    望見那兩個黑袍人走出的霎那間,白如鏡的頭皮都炸裂開來。


    他像是看見了此生最恐懼的事物一般,極度恐懼而又極度憤怒地吼出一聲,將身上五境的劍氣全都爆開,頃刻之間便要席卷全場,手中更是出現了一件護身法寶,具有靈性,看上去品階不低,是他壓箱底的護身法器。


    然而,不論他祭出何種的手段,在那兩位黑袍的手下,都是沒有任何的逃脫空間。


    二人隻是從那寬大袖袍之中,點出了一枚指劍,隔著數十米便瞬間打飛了白如鏡手中的劍與法器。


    而後轉瞬間,二人便一左一右的出現在了白如鏡身旁,手中指劍在刹那間擊出一萬八千次,直接當場將其修為廢掉。


    嘭!


    白如鏡的身子,被當著全場所有弟子的麵,狠狠鎮壓在了地上。


    後者眼神渙散,口吐鮮血,臉上還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廢了,苦修一生,不知經曆過多少生死,家族消耗多少資源才將他培養到五境的他,今天竟然就這麽突然被廢了!


    “連餘,太上長老不會放過你的!”


    白如鏡目眥盡裂,瞪著雙眼怒吼道。


    太上長老,是他舅舅。


    “他?”


    “不用急,你們馬上就會在劍獄裏團聚了!”


    目盲老劍客淡淡說道,揮了揮手,那兩個黑袍人直接便將被廢了的白如鏡帶離場,動作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就像機械一般。


    “那就是傳說中的劍侍嗎!”


    場間,有些青山弟子麵麵相覷,望著那兩個離去的黑袍人,心中震撼得無以複加。


    所謂劍侍,實際上就是已經死去的前代青山劍宗的高人屍體。


    在死之前,甘願修煉某種秘法,讓自己的屍身死後能夠發揮出生前的戰力,但卻沒有任何的靈性,隻能聽從他人的調遣。


    就與某些鬼修控製屍體的功法差不多。


    唯一的區別,那就是那些長老,是自願成為劍侍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死之後,還能夠繼續守護青山。


    剛剛那兩位劍侍,生前便是天人境界的。


    所以白如鏡才會毫無還手之力。


    而像這樣的劍侍,青山劍宗還有不少,其中大多都在執法堂聽從連餘的調遣。


    甚至據說,他的手中還有一具七境尊者的劍侍。


    人們望著場間的連餘,臉上紛紛露出畏懼之色,迴過神來,急忙行禮:


    “恭迎連峰主出關!”


    “不用整這些虛的。”


    連餘冷哼一聲,隨後透過墨鏡,望向了那些新加入青山的外門弟子,說道:


    “請各位始終不要忘記,學劍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學,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無畏強權,你們本心不可以忘!”


    “而就在剛剛,在你們當中,明明有些人知曉那飛鯨一事的實情,卻無人敢出來作證。”


    “或是因為怯懦,或是因為自私。”


    “但我想說的是,青山劍宗,不需要你們這樣的人!”


    老者說著,鋒利的眼神掃過場間幾名外門弟子。


    被這雙眼睛看見的外門弟子,臉上都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的不安的神情。


    “你,你,還有你們。”


    “脫下衣袍,歸還佩劍,下山去吧!”


    沒有半點迴旋的餘地,連餘簡單幾句話,便宣判了那些沒有站出為紀寧和呂小平出來作證的弟子的命運。


    足足二十餘人,在這入門大典上,被直接點名逐出劍宗。


    其中自然包括呂小平的那個朋友。


    “不要啊!”


    “長老我錯了長老,請在我一次機會!”


    “我做錯什麽了,我背負血海深仇,我隻是想安穩學劍報仇,不想得罪人,我有什麽錯!”


    一個個被拖走的弟子,發出不甘而又悲慘的嚎叫聲。


    聽的紀寧都有些於心不忍。


    那個名為呂小平的江湖遊俠,看著自己臉色慘白,如死狗一般被拖走的兄弟,臉色也是一陣複雜。


    他們四人闖蕩江湖,義結金蘭。


    後來一並忍饑挨餓,走到這青山山頂,闖劍氣小道,三人通過,一人返鄉。


    而當他站出來舉報飛鯨的時候。


    隻有胖子站出來應和他了。


    紀寧也是有些不忍的皺眉。


    連餘的這個做法,實在是有些過激了一些。


    懼怕強權,或者有自己的顧慮,是正常的。


    但連餘卻將他們全都趕出去了,是否不近人情?


    而緊接著,老者的目光就放在了那苟振春的身上。


    連同此前包庇他的那名外門長老,也早都汗如雨下,顫抖著跪在了地麵上。


    沒等他們兩人叫喊出一聲。


    從暗處,立刻就撲過去了兩名執法弟子,將他們扣在了地麵,直接廢了丹田武學。


    而接著,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最嚴厲的刑法,飛鯨這條線上的所有受益人,一個都脫不開幹係!


    “我知道你們心中在想什麽。”


    “但這不重要。”


    “青山門規,第一句話就寫著,凡是青山弟子,人人都應舍身往死,以行俠仗義斬妖除魔為己任,倘若今天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住的話。”


    “那麽日後你們手中的正義之劍,在麵對邪魔的時候,是否也會因為恐懼而投降?”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這是我給你們上的第一課,但我希望是最後一次!”


    連餘語氣平淡的看著所有人。


    每個弟子都是心神緊繃,臉色蒼白。


    紀寧也是輕聲一歎。


    也有道理。


    青山劍宗,不像是尋常的修行宗派,對招錄的弟子並沒有年齡限製,所以導致招進來的,大多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人人心思活絡,極難進行品質上的篩選。


    倘若門規不嚴厲一些,那麽待日後這些人劍術日漸提高,下了山去。


    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情。


    那樣的話,青山便是在培養禍害,而非俠客了。


    “青山要變天了。”


    場間,有些長老表情凝重,看向遠處的某一座山峰。


    他們可沒有忘記,剛剛連餘在拿下白如鏡的時候,所說的那句話。


    他的舅舅會在劍獄裏與他團聚。


    但白如鏡的舅舅,可是他們青山劍宗的太上長老!


    “這些都是有預謀的。”


    或許是因為柳青的原因,那目盲劍客老者站在紀寧身前,麵無表情,對著紀寧傳音淡淡解釋說道:


    “那白如鏡的舅舅,表麵上處於半歸隱的狀態,實則暗中縱容手下親眷,在青山胡作非為,盜取了不少修行資源,隻是奈何此前老夫對那些劍侍的掌控能力不夠強,劍術不夠高,所以才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次閉關結束後,我便馬不停蹄的搜查他的罪證,最後便從這白如鏡入手。”


    “從現在開始,青山的確要變天了。”


    “原來如此。”


    紀寧聞言,有些恍然的點了點頭。


    他就說今天這事怎麽感覺怪怪的。


    連餘殺出來的太快,動手又太果斷了,直接就將白如鏡廢掉,原來一切都早有預謀。


    這實際上,是青山當中的派係之爭。


    除掉太上長老那一脈,早有預謀,所以這白如鏡的事情隻不過是引子。


    “嗯?不對。”


    紀寧猛地一怔,他似乎忘記了什麽事情。


    “前輩莫非就是玄言?”


    少年微微一怔,他這時才想起來問這說書人的身份。


    在山下的時候,他便覺得這說書人不一般,對方裝模作樣要搶他的東西,但結果過後他還偏偏生不起半點厭惡的心思。


    而還記得餘柳青分別的時候,對方讓他到這青山劍宗找個叫玄言的人,對方會幫他安排好一切。


    結果到了現在,他剛入門,玄言還沒來得及找。


    這目盲劍客就已經認出他的身份來了。


    “莫要亂語,玄言師叔乃是我青山劍宗的宗主。”


    連餘麵不改色,望著前方,對紀寧傳音說道:


    “我年輕時也是劍閣弟子,玄言師叔也是。”


    “本來柳……師弟,是讓宗主去接應你的。”


    “結果東海劍派那邊,突然出了些亂子,是去北郡的那幫江湖修士搞的,仗著自己在其他大域有些背景便胡作非為,掀起了不少的風浪,繼而將附近幾十座大郡都攪和了進去,宗主此行便是處理這件事的。”


    紀寧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看來這天下江湖,就從來沒有太平的時候。


    “行了,先不與你多說,你的身份我已經給你安排妥當,等下找外門執事去領取身份牌什麽的就行了,這些日子先安穩待著學劍。”


    說完,那目盲老者便兀地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隻留下場間一眾淩亂,不知該做些什麽的長老劍修。


    “這……泰雲師叔,咱這入門大典還進行下去嗎?”


    “進行個屁!”


    那人群中最年長的一位內門長老沉默片刻,啐了一口後說道:


    “改日吧。”


    “宗門中要發生大事情了,先讓這些外門弟子迴去,從明天開始正常上課修劍。”


    “可還沒有比試,如何分配班級?”


    那名執事長老皺眉問道。


    從前這場外門弟子大典,可都是會讓這些新入門的外門弟子比武的。


    而後再根據排名,分配到相應的講師學堂當中去。


    今天這比都沒比,如何分班?


    “這還不簡單,按先後順序不就得了!”


    那泰雲師叔再也沒了待在這裏的心思,罵罵咧咧的就趕緊離開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參加那場劍宗的大變革清洗行動,隻留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那名長老聞言,臉色有些無奈。


    “散了散了,迴去睡覺!”


    他擺了擺手,宣布這場青山劍宗的入門大典也是到此就結束了。


    一些外門長老,也是各自組織起了場麵,有序地將這些新入門的外門弟子帶迴了居住的地方,紀寧自然也在此列。


    而就當負責管理這一片的外門長老,剛要轉身離開,去處理別的事情的時候。


    紀寧從後麵叫住了他。


    “等等。”


    那位長老心思神遊天外,被突然叫住,竟是愣了半晌。


    “何事?”


    “我還沒有衣服,住的地方也不知在哪。”


    紀寧望著那名外門長老,表情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還沒領劍啊!


    “啊對,這……”


    那名長老欲言又止,這時候天已經快要全部黑了,負責發放被褥袍子劍的部門早都休息,他這時候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人家。”


    “秉長老,我們宿舍還有一床空餘,可否讓他住在我們這裏?”


    這時,呂小平忽然出現,走了過來對那名長老問道。


    跟在他後麵的胖子眼神複雜。


    他們宿舍,本來就是三個床位,也就是他們兄弟三人一起住,結果現在另一個兄弟卻被逐出去了,弟子道袍配劍全都被奪,隻剩下一床被褥還沒有被收走。


    “好好好,那就讓他住在你們那,明日再去領取弟子牌。”


    “隻不過……”


    那位長老看著紀寧,眼神似乎有些猶豫。


    按長老的吩咐,所有外門弟子明天就正常上課修劍了,其餘弟子這些天來早已經學好了門規。


    但紀寧卻是剛到。


    “算了,門規你們有時間教他吧,我先溜了。”


    說完,那長老便急忙跑走了,似乎是有要事處理。


    青山要變天了。


    這種時刻,內門中的人緊張,外門的人反倒扯不上幹係,所以可以放心看熱鬧。


    紀寧望著那人的背影,有幾分無語。


    不靠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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