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青年沒有說話,視線始終盯著手中的肉腿,狼吞虎咽地吃著,還時不時喝幾口燒酒。


    紀寧神情平靜,並沒有因對方的無視而產生一些其他的情緒,自顧自地找了一處空地坐了下來。


    “薛大哥,今天怎麽樣,有沒有撿到什麽寶物?”


    不遠處,有一披著獸皮,身材火辣的女子扭動著腰肢走向薛仲景。


    她叫甄希希,芳齡二十一歲,初境銅骨修為,乃是一開始就跟著薛仲景進山的冒險團隊員。


    “碰見了。”


    男人熟練地劈著木柴,放入火堆,冷冷說道。


    今天早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他們便集結出發,外出獵殺妖獸了。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事實的確也是如此,他們一行人一路撞見了不少二階段的妖獸,因為人多勢眾,又有他這個凝氣上境的隊長坐鎮,輕易便得到了許多品質尚佳的妖丹,能售賣不菲的價錢。


    “然後,我們又在一處山穀間碰見了墓葬,洞口被埋在兩塊巨大的岩石下,若非江流海敏銳,我們便錯過了。”


    此言一出,甄希希紅唇微張,臉上變得驚喜。


    “這麽說,你們在那墓中獲得很多寶物嘍!”


    “嗯,是有很多寶物,但我們一件也沒能拿迴來。”


    薛仲景淡淡說著,胳膊上的青筋暴起,麵色難看地坐在了木架上。


    “那座墓塚,據我推測乃是一位三階段強者起步的修行前輩之墓,布置了許多強大的機關與陣法,但因為年頭太過久遠,很多機關都失去了它應有的威力,被我們輕易破開。”


    “墓中被金銀財寶填滿,靈石裝滿寶箱,生了鏽的法器……我甚至懷疑,那座巨大的棺槨裏,甚至會有那位前輩留下的傳承!”


    “然而就在我們將要打開棺槨時,皇龍冒險團的人來了!”


    薛仲景握緊拳頭,雙目血紅。


    皇龍冒險團,是如今秀山外圍之中,最強大的五個勢力之一,團長皇甫龍乃是三階段初期的大修,手下領導上百名修士,常年混跡於各大機緣出世地當中,早在北郡的江湖中闖下過赫赫聲名。


    這次的南北之分,也是皇甫龍帶頭提出的建議,其餘四股強悍的勢力全都同意。


    “皇龍冒險團,來的是那位獨眼的四當家,他說他知道我們的根據地在哪,所以便以我們整個團隊的性命做威脅,強行逼我們離開!”


    “為了不連累你們,我即便不怕他,也隻能撤了迴來,將機緣拱手讓與他人。”


    甄希希聽完之後,火辣又清純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因為按照團隊的規矩,不論是誰得了機緣,都是要分一杯羹出來的,更何況薛仲景是整個團隊的老大。


    “沒關係的團長,秀山之大,像這樣的機緣一定還會有很多。”


    “嗯,希望如此吧。”


    薛仲景說著,表情落寞地低下了頭,那女子也是十分識趣地走開了,沒再過多詢問。


    不遠處的紀寧,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眉頭微微一挑。


    一個皇龍冒險團的四當家,就這麽簡單地將薛仲景的二十來人逼退,拱手將機緣讓手於人了麽?


    紀寧忽然想起,在迴營地的路上,薛仲景與江海流等一小撮人,似乎始終在有意地放緩速度,與所有人都拉開了距離。


    剛一開始,他以為薛仲景等人是在故意等他,但之後江海流對他的態度實在是惡劣,就算薛仲景這個隊長會等,他又怎麽會等?


    紀寧咂了咂嘴,他猜,那事情多半是薛仲景私下與那皇龍冒險團的四當家達成某種協議了。


    幾人分得了一杯羹,獨吞了好處,但其餘冒險團的成員並不知情。


    “人不可貌相,不能不防啊。”


    紀寧情緒複雜。


    從前師傅經常給他講修行界發生的黑暗事,內鬥,背叛,黑吃黑,陰謀詭計,教他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


    而那時的他,是不相信,或者說不願那樣去做的。


    他隻喜歡最純粹的修行。


    練拳吐納,不論夏與寒冬。


    可現在不得不防了,一個不小心,就要被賣。


    “小家夥,你想什麽呢?”


    紀寧怔神之時,甄希希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彎下腰,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的麵龐。


    “你是團長新招來的散修吧,看你的穿著,似乎之前也是冒險團的人,怎麽,跟隊伍走散了?”


    紀寧望著麵前身材火辣的女子,尤其是後者彎下腰後,那一道幽深的溝壑,更是令他瞪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來。


    “是……是的。”


    “我們團隊遭遇了妖獸襲擊,因為是夜晚,我便與他們走散,而後便迷路了。”


    紀寧小臉微紅,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說道。


    “小樣!”


    甄希希一手捂著嘴,發出銀鈴似的笑聲,身上披著的獸皮一震一震的。


    “我叫甄希希,你叫我甄姐就行。”


    “甄姐好。”


    紀寧咳嗽了兩聲,轉過頭來,努力讓自己的視線落在女子的臉上,卻總是不自絕地往下移。


    山間的風景,百看不厭。


    而甄希希,似乎也被紀寧這純真又赤裸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咳嗽了兩聲,伸手把獸皮往中間微微蓋了些,隨後才往前走了一步,單手勾起紀寧的下巴,微微笑著說道:


    “小弟弟,接下來這三個月,你就是我們冒險團的一份子了。”


    “這裏的規矩,想必薛大哥已經對你講過了,守夜時不得擅離崗位,白日裏沒有任務不得走出圍欄。”


    “除此之外,每個人隔一段時間,都要跟隨隊伍外出狩獵,收集資源,你被分到了誰的隊伍裏?”


    紀寧撓了撓頭,說道:


    “薛團長並未對我提起,隻是說讓我與那位先學習守夜。”


    甄希希聞言,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直勾勾盯著他的江海流,隨後似笑非笑地說道:


    “好吧,那你可要小心了。”


    “那家夥,仗著哥哥寵愛,脾氣可是不怎麽好呢,連團長都敢頂撞。”


    紀寧也是平靜地轉頭看了一眼江海流與江海流兩兄弟,發現先前視他若無物的二人,這時候竟然都一刻不停地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冰冷。給人一股很不好的感覺。


    “我脾氣也不太好。”


    紀寧對著兩人微微笑了一下,而後淡淡說出了這樣一句。


    甄希希表情一怔,顯然是沒想到麵前的清秀男孩能夠說出這樣有魄力的話來,當即腰肢便微微顫動,一臉紅潤地笑了起來,將紅唇湊近了紀寧的耳垂,吐氣如蘭,悄聲說道:


    “那你可要小心了哦。”


    紀寧一個激靈,連忙躲到一旁,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甄希希笑聲如銀鈴,歡快地離開了這裏。


    “莫名其妙。”


    紀寧望著後者火辣的背影,撓了撓頭,不明白後者此舉是為何。


    但緊接著,他便懂了。


    因為他發現整個冒險團的人,包括團長薛仲景,此刻竟然都在看著自己。


    那一道道聚集的目光當中,有羨慕,有嫉妒,還有陰冷。


    “哼!”


    十餘米外,江海流一臉怒氣地將手中的獸腿扔在地上,頭也不迴地鑽進帳篷睡覺了,他的哥哥江流海抱著大刀,臉色也是不善,死死地瞪了紀寧一眼,隨後跟在了甄希希屁股後麵,急聲說了些什麽。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他已經被殺了很多次。


    紀寧扶額,內心一陣苦笑。


    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已經足夠小心,卻還是被女人擺了一道。


    隻是不知,對方為何要這樣做?


    “也許隻是無聊吧!”


    紀寧搖了搖頭,沒過多再想這件事,原地開始吐息打坐。


    夕陽金黃的倒影,落在他的身上。


    紀寧毛孔張開,大肆吸收著天地間的靈氣,用來淬煉體魄,於是連他的血肉都變得滾燙,木色的柳骨上,銅色一點點的增加,這代表著每時每刻他的肉身都在往前進多進一步。


    修行,刻苦。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是這樣做的。


    “希望,三個月的時間,能夠快些平安的結束吧。”


    紀寧於心中呢喃著,意識漸漸陷入空靈。


    太陽落山去,夜色籠罩大地。


    秀山的天空上,能明朗地看見許多星星,冰冷的月牙孤高地掛在天邊一角,隱隱中距離大地,似乎近了幾分。


    “守夜了!”


    修行淬體至疲憊,最後陷入夢鄉中的紀寧,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蠻橫地訓斥聲。


    睜眼醒來,才發現是那邋遢青年。


    “江海流。”


    紀寧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位置,估算距離守夜的時間至少還有一個時辰,不由得皺眉說道:


    “薛團長不是說,午時才是守夜的時間?”


    “你懂個屁!”


    江海流環抱雙臂,一臉不客氣指著紀寧罵道:


    “值崗的地方在百米外的林子裏,我們不提前落位能行嗎,你到底懂不懂!”


    “一百米,需要提前一個時辰落位?”


    紀寧視線盯著前者指過來的手指,皺著眉頭說道:


    “況且就算如你所說,真的要提前一個時辰落位,我又怎麽能知道呢,白天的時候我曾去找你,你都沒有搭理我。”


    “你算個什麽東西,要我理你?”


    江海流冷笑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望著紀寧。


    “小屁孩,別怪本大爺沒提醒你,就你這樣的柳骨被扔出冒險團,在這山裏恐怕還活不過兩天,所以以後我說話,你最好不要頂嘴。”


    “這樣吧,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守夜的時間,是四個時辰。”


    “今天你既然來了,又正好需要鍛煉,那你就自己去把這四個時辰值完吧,記得把眼睛瞪的大些,時刻保持警惕,一點瞌睡都不能打!”


    江海流抱著一團被子,笑吟吟地望著紀寧。


    可算來了個新人冤大頭,能讓他好好欺負一下了。


    不單是今晚。


    從此以後,他會明裏暗裏,把自己本該做的活,都分給這個新人。


    而迫於某些壓力,他預測後者應該是不敢反抗的。


    畢竟,他在冒險團中有資曆嘛!


    “你倒是為我著想,但是守夜這東西,我跟著看一會兒就行了,用不著學四個時辰。”


    “我們還是一人一半吧。”


    紀寧表情平靜地說道。


    他當然清楚江海流打的是什麽鬼心思,無非就是看他年紀輕輕,修為低微,想要欺負。


    對待這種人,他是不會忍的,因為隻要忍了一次,後者絕對就會得寸進尺,越來越過分。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江海流聞言,臉色猛地變冷,視線鋒利地盯著紀寧稚嫩的眼睛,周身隱隱散發出殺意,似乎想要憑此將紀寧嚇退。


    但是紀寧,隻是視線平靜地望著他,眸子裏沒有半點波動。


    這種程度,甚至沒有當初蔣釧給他一半的壓力來得大。


    “哼,總之你自己想好,是自己守完這四個時辰,還是與我一人一半,你自己掂量!”


    江海流麵無表情地盯著紀寧。


    “小子,別忘了我跟你說的,你這樣的實力被扔到山裏,有可能兩天都活不過去。”


    “能留在這裏盯梢,已經是你天大的福氣了!”


    說著,江海流便抱著被子走向了哨塔,邊走邊還打著哈欠,看樣子似乎是要在那裏大睡一晚。


    紀寧目光平靜地望著後者的背影,沒多說什麽,也跟著走了過去。


    來到哨塔。


    果然,江海流已經提早躺在了搭好的簡易窩棚中,鑽進被窩美滋滋地睡了起來,似乎根本不想給紀寧再說話的機會。


    而紀寧,也沒有打擾他。


    他隻是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記住了此刻的時間,而後便開始認真的巡視起了周圍。


    任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的雙眼。


    紀寧於月色下,平靜地望著被微風拂動的青草,樹影,巍峨不動的岩石與山峰,感受著天地靈氣自他身體的毛孔穿過,又因竅穴滿而溢出的這個過程。


    活著的每一個瞬間,都很美好。


    靜靜的,時間流逝。


    兩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


    紀寧平靜地看了眼天上的月亮,隨後又看了眼身旁唿唿大睡沒有絲毫醒來意思的江海流,麵無表情地活動了下手腕。


    接著,紀寧蹲下身子,用手狠狠拍了兩下江海流的臉。


    啪!


    啪!


    “誰!”


    江海流從捂著臉從夢中驚醒,上麵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他瞪起眼睛,望著前方,而後他便看清楚了,麵前那個稚嫩的男孩!


    “兩個時辰過去,到你了。”


    紀寧麵無表情,語氣平淡地對著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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