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有兩道人影緩緩走下了山,不知去向。


    三天後,秀山道觀。


    滿山弟子起了個大早,神情凝重地站在山道兩旁。


    山道中央,緩緩走來了一個穿著大紅袍的年輕人。


    他的境界不高,但在麵對觀中滿山的強大修士,甚至是高坐於雲霧峰頂的那些位長老,也絲毫不怯場,甚至麵帶和煦的微笑。


    眾星捧月,他在山峰廣場的最中間。


    有身份尊貴的道觀執事湊近身來,與他耳語。


    周圍弟子見狀,十分好奇地開始了議論。


    “這就是巡天府的弟子嗎,看上去好像沒什麽特別的。”


    “是啊,他看起來與我們一般大,我是金骨境界,他是凝氣下境,他中間隻差了一個小境界,這豈不是說我今後也有機會能進巡天府?”


    “嗬嗬,你們忘記了師傅說過什麽了,境界並非是唯一的衡量標準,巡天府的修士都是百裏挑一選出來的天才,個個都擁有越境作戰的能力。”


    “據說這陳極,曾在一次任務中,獨自獵殺過一頭受了傷的三階段大妖。”


    “嘶,三階段,那豈不是就連師傅都打不過他了!”


    “那倒不至於,你也說了,那是受了傷的三階段大妖,不過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恐怖了,尋常修士連越小境界作戰的能力都沒有……”


    陳極聽著周圍弟子的那些竊竊私語,麵帶微笑,忍不住於心中升起一股驕傲的情緒。


    這座山野道觀,修為最高的觀主,據說修為也才是堪堪摸到了第四境的門檻。


    這般實力,在他們巡天府中,連個副總督都混不上,最多是個執事,而且還得是地位低一些的。


    更別提,這裏的弟子了。


    雲泥之別。


    山頂的雲霧中,走出了個拄著拐杖的老者,神情凝重,高聲開口問道:


    “敢問這位巡天府的小大人,今日來此有何貴幹,可是為了最近那通緝令一事?”


    陳極聞言,微微一笑,從袖口掏出一卷紅色的卷軸,拉開一看,上麵赫然畫著一個少年的畫像。


    側峰中,有個抱著拂塵,鶴發白眉的中年道人見到這畫像,瞳孔陡然一凝。


    “這是我巡天府總督大人親自批示的通緝文榜。”


    “罪人紀寧,於辛醜年三月三日白魚鎮,因賭博輸了錢,心生歹意,殺死賭坊主人蔣釧,並搶奪兩件重寶。”


    “隨後,又以極其惡劣的手段,打傷多名賭坊護衛,朝廷衙役,最後逃入秀山不知所蹤,本地縣令率領軍隊,號召民間團隊,日夜搜尋十餘日,皆是沒有找到。”


    “直到今日。”


    陳極風度翩翩,拱手含笑對著周圍山峰間的長老問道:


    “敢請各位,可否有那賊人的信息,提供給我?”


    此言一出,山間頓時都沒了動靜。


    所有人道觀之人的目光,都是放在了一個白眉鶴發的中年男人身上。


    雲海峰峰主,道觀內門長老,結丹期巔峰強者。


    徐世。


    同時也是紀寧的師傅。


    “我與寧兒,雖然近些年來多有疏遠,但我卻了解他的秉性,整日練拳習武,同雜役弟子一起艱苦勞行,從未有過間斷,不可能沾染上賭博的惡習。”


    “巡天府是朝廷派下來維護邊疆安定的勢力,最具有公信力,但這一次,恕我不能相信你們的調查結果。”


    此言一出,山間皆是沉寂。


    陳極站在原地,臉上的淡笑始終維係著,並沒有著急反駁。


    因為他知道一定會有人替他反駁的。


    “徐峰主,巡天府總督親自批示的繳文你不相信,你還能相信什麽?”


    高峰之間,又有一個老嫗顯露身形,表情嚴肅。


    眾多道觀弟子見到此人開口,表情都沒什麽意外。


    此人姓盧,同樣也是觀內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與徐世所在的雲海峰經常競爭資源,很不對付。


    “任何人都會犯錯,這是夏帝說過的話。”徐世嗓音平靜,淡淡於群峰之間傳動:


    “倘若寧兒真若犯了那樣的錯,我絕不姑息,但巡天府在沒拿出任何確鑿依據的情況下便發動通緝,是否有失了公允?”


    盧姓老嫗聞言,冷哼一聲嘲諷說道:


    “人家連你那個廢物弟子的畫像都畫出來了,白魚鎮上多少人都親眼看見他從道觀裏逃出來,東西也丟,人證物證俱在,你還在狡辯什麽?”


    “我從未否認過這件事是他做的。”


    “但我質疑的,是他為何要那樣做,據我所知寧兒素無賭博的惡習,身上的錢財應該也都足夠,而且已經很多年沒下過山,這一下山便到賭坊攪了個天翻地覆逃跑,至今沒有半點消息,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


    徐世表情認真,望向群峰之間的弟子們,說道:


    “紀寧平日裏人品如何,就算你們不待見他,也應該知曉,或是聽聞過他的努力。”


    “我懷疑此事,一定另有蹊蹺,並非是簡單的殺人劫財那麽簡單,希望巡天府好好查明真相,莫要冤枉了好人。”


    場間諸多弟子聞言,臉上也都是露出認同的神色。


    顯然,他們雖然很多人都對紀寧外門弟子的身份有意見,並嘲諷他是個廢物,但卻沒有人質疑那個男孩的努力,數年如一日的劈柴挑水,任何雜活都幹的利索,並且還能抽出功夫練拳。


    這樣一個心地善良,吃苦耐勞的孩子,又怎麽可能突然去山下賭博殺人呢?


    然而,那盧姓老嫗卻是冷笑一聲,再度開口說道:


    “你說的那些,全是無稽之談!


    “徐世,不要裝作自己很了解那個逃犯一樣,這道觀上下誰不知道,自從你那寶貝徒兒莫名其妙無法動用了靈氣後,你便對他疏遠。”


    “那可憐的孩子,就連生病都沒人照顧,有一次冬夜裏高燒倒在路上差點凍出人命,你也是不管不顧,現在又有何臉麵說自己了解他,誇讚那孩子的秉性?”


    “依我看,正是因為擁有你這般薄情寡義的師尊,才令紀寧生出畸形的心態,最終釀成如此大禍!”


    “徐世,你也該為此承擔責任!”


    “你不要太過分!”


    男人臉上露出一絲怒意,猛地從雲中站起,頃刻間周身的威壓猛地降臨,天地靈氣瘋狂湧動,好似隨時都會發動攻擊。


    那老嫗見狀,絲毫不怕,依然嘲諷說道:


    “怎麽,當著全觀長老弟子上下的麵,你還要動手不成?”


    “我承認我不是你的對手,你徐長老多厲害啊,年輕時候敢跟人家九天仙宮的長老爭老婆,跑到人家門口簽生死狀,結果後來輸了卻不認賬了,屁顛屁顛滾了迴來,到我們這小地方作威作福。”


    聽著老嫗口中的話語,徐世霎時間憤怒到了極點,因為他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對方口中說的那樣,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而且那些隱情老嫗也是知道的,但她還是這樣說,顯然就是在故意惡心他。


    “盧易,我殺了你!”


    就在徐世忍不住,抬手便要動手,崖間碎石震動之際,主峰之上那最高的位子下,有一個始終閉不不言,卻無比威嚴的白須老翁終於是開口,抬手便讓他退了迴去。


    “徐世,別忘記你曾經立下的誓言。”


    “道觀之內,不得動武,你想你的弟子們也被你連累嗎?”


    男人麵色變動,低頭沉默了片刻,隨後才不甘地吐出一口濁氣,拱手道:


    “太上長老教訓的是,我衝動了。”


    “但我對於寧兒的這件事,我依舊保持質疑,還請各位長老,巡天府明察!”


    “查是肯定要查的,關鍵我得先找到人在哪。”


    此刻,沉默看戲的陳極終於是開口說了話,笑吟吟地說道:


    “先不管他到底為何會去賭坊,又為何會殺了那裏的主人蔣釧,總之東西是他拿走了是準沒錯的,我等曾經沿著他逃跑的路線,感知到了一些那東西的氣息,隻不過進山之後便找不到了。”


    “徐峰主,若你也想證明他的清白,調查清楚事情真相的話,就請你配合,告訴我們,你那弟子如今藏在哪。”


    徐世白眉攪在一起,皺眉說道:


    “閣下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會知道他在哪。”


    盧姓老嫗站在另一邊,擠眉弄眼地嘲諷道:


    “徐峰主,我當你已經收斂了鋒芒,原來還是這般膽大,竟敢私藏巡天府要抓的逃犯。”


    “我說了我沒有!”徐世狠狠地瞪了老嫗一眼,隨後對著場間中氣十足地說道:


    “我與紀寧,已經足足兩年時間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在哪我不清楚!”


    “徐峰主倒是狠心。”陳極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但你不知道,我想有一個人是應該知道的。”


    “誰?”


    “我聽說他有一個師兄,與之關係甚好,素日裏形影不離。”


    說著,陳極把目光放在了弟子峰的方位,微笑說道:


    “誰是李虎,站出來吧。”


    群峰之間,無數雜役弟子當中,走出了一個身形高大,眉目英俊,穿著粗麻布衣的少年,雙臂之上纏著繃帶,氣喘籲籲,顯然剛收到消息從其他地方趕來。


    “我就是李虎。”


    少年望著中央那一身醒目的紅袍,顯得有些緊張,臉色蒼白地問道:“請問大人找我何事。”


    陳極眯眼望著他,開口說道:


    “紀寧是你的師弟?”


    李虎點頭,正色道:“沒錯,雖然紀寧師弟是外門弟子,但整天卻幹著與我們雜役弟子一樣的活,所以叫我師兄。”


    “我問你,你再說。”陳極冷冷地望著他,接著問道:“都說你與紀寧關係甚好,他在這道觀裏隻有你一個朋友,你可知道他現在在哪?”


    “不知。”


    李虎迴答的很利落,搖了搖頭。


    “那天晨間,我很早就出門砍柴了,伺候觀裏的師長們生火煮飯,而後又擦洗了藏經閣的地麵,一直到日落時候才迴山,而那時師弟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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