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宮外。


    因東方九容在禁地兩年的緣故,紫微宮已經許久無人進入。對王宮侍女來說,紫微宮是王的寢殿,王最不喜旁人打擾,因此除非王用傳音之術召喚,否則決計無人敢踏入紫微宮的範圍內。


    少年已經在紫微宮門外執著地等待了三天三夜。


    紫微宮始終大門緊閉,不管他在門外如何哀求,門內都靜悄悄的。


    東方長安來到紫微宮外之時,看到就是這幅景象。


    王用傳音之術召喚他前來,他這才知道王已經離開禁地了,急急從伯爵府趕入宮應召。


    白衣少年直直地站著,安靜地守在門口,如同挺拔的青鬆,忠誠地守護著門內之人。


    “咦?淩夜,你怎麽在這裏?王讓你在外麵等嗎?”


    司淩夜勉強笑了笑,他不想讓旁人看到他這副樣子,“長安前輩,是師尊讓您來的嗎?”


    “不錯,王宣我來紫微宮,那你在外麵稍等,我先進去了。”東方長安雖然覺得奇怪,王平時對淩夜極其寵愛,讓他在外麵這樣等著還是第一次。但眼下他也沒空多想,當務之急是趕緊進去看看王有什麽新的吩咐。


    東方長安衝著司淩夜點了點頭,推門進入宮內。司淩夜剛想跟到門口看看,結果東方長安剛進去,門就轟然關上了。轟然巨響的關門聲也重重地打在他的心上,他失落地站在門外,酸痛又苦澀的情緒從心底蔓延開來。他隻能癡癡地望著緊閉的大門,乞求著她的垂憐。


    ……


    紫微宮內。


    “王上。”東方長安躬身行禮。心中頗有些疑慮,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僅淩夜很奇怪,王也很奇怪。東方九容並未像往常那樣坐在正殿裏平時接見臣子的王座中,而是在屏風後麵。東方長安隻能看到屏風後隱隱約約的人影。


    “長安,你把他送去白骨荒城。”東方九容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疲憊。


    “什麽?”東方長安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您說的他是……淩夜?”


    “嗯。”東方九容不欲多言,“你出去以後,就送他去白骨荒城,送他進去後你就迴來。”


    “可是……王,白骨荒城是無主之地,兇險萬分……淩夜的修為去那裏,萬一……”


    “閉嘴!”東方九容突然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失控道。


    森森寒意籠罩整個宮殿,東方長安急忙單膝下跪低頭:“是臣多言,還請王恕罪!”心中驚疑不定,王當年流落在魔界之外足足有六百年,迴來以後就性格大變,不僅變得非常沉默寡言,而且感情也變得極為淡漠。無人得知那六百年裏她去了何處,發生了什麽。在東方,王隻有在麵對他和其凰的時候,感情才會稍微豐富一點,對於其他人,她總是淡淡的,沒有太多感情波動。


    直到淩夜來了,王的感情才肉眼可見的豐富了許多,不再是之前淡淡的模樣。他還有些感慨,這個孩子當真有些特殊魔力,能讓王發生了這麽大的轉變。


    這麽多年來,他從未見過王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方才那股寒意,他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突然覺得,麵前的王變得很陌生,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東方九容自覺失態,她胸前劇烈起伏著。


    自從那夜過後,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變了個人。之前被她嚴嚴實實藏在心底裏的“那一麵”似乎越來越難抑製了,她偽裝在外淡漠的麵具也仿佛有了裂痕。


    她不想,也不願讓旁人看到她隱藏的“另一麵”。


    無論是洛清弦、長安還是凰姨,無人得知她在離開魔界的那六百年裏發生的事情,也無人見過她的另一麵。


    她一直都隱藏偽裝得很好。在魔界所有人看來,她是對任何事都波瀾不驚的東方王,冷靜沉著,處事果斷,對國認真負責,對民寬厚仁愛,對友人重情重義,就連對仇人東方清河的遺腹子和下屬,她都寬宏大量地寬恕了他們。


    甚至在一些仙門中人、比如司天一等一些曾經被她救過的仙人看來,她還能算得上是一個魔界極為難得的“好人”。在許多秘境中,她曾對很多陷入困境的仙門中人出手相救又不圖迴報,特別是玄極宗的弟子,有許多人都曾蒙她相救。若非如此,司天一也絕不會在明知兒子體質特殊的情況下還托付給她。


    隻有她自己清楚,在這張幾乎完美的麵具之下,隱藏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東西。


    可她最不想的,就是讓她的小徒弟看見“這一麵”。


    偏偏就是被他看到了,他不僅看到了,她還在那種狀態下對他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奪了他的清白。


    她無法再麵對他,隻能把他送出去。


    白骨荒城是無主之地,固然兇險,但是以他現在的實力,在那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反而會得到很好的鍛煉。她迫切地想讓他快點修成仙身,這樣她就算完成了司天一的囑托,待他修成仙身後,他就能迴到他該去的地方,而不用繼續留在她身邊。如果他繼續留在她身邊,她無法保證自己下一次失控會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


    而且——被他看到她詛咒爆發時的那一麵後,她也無法再自欺欺人地用那副溫柔師尊的模樣麵對他了。在看到她的那一麵後,想必他也會對她非常失望罷——她有些自嘲,教他仁義道德的師尊,實際上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鬼。


    最重要的是——她握緊了拳頭,不想也不敢承認——他的清正之氣,讓她被修羅詛咒侵擾數百年的身體如同久旱逢甘霖,她的靈府、她的血液、甚至她的本源之血,都瘋狂地渴求那股清氣,渴求能讓那陣清風再次涼下她沸騰的血,渴求能讓那道清氣再次抵禦邪氣的侵襲。渴求……他的身體。


    她閉上眼睛,深唿吸一口氣,努力將躁動壓製下去。


    靈力和血液的躁動讓她渾身滾燙,難受至極,偽裝愈發難以維持,甚至導致剛剛她竟然會對長安發脾氣。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盡力維持王的模樣:“告訴他,在外無論和誰都決計不能說他是本王的徒弟。”她頓了頓,東方長安麵前的地上忽然就出現了一個乾坤戒。


    “……這個給他,還有,讓他戴好隱風珠。”說罷,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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