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如這話一出,飯桌突然安靜了下來。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過了一會,謝意率先迴過神,她小小地喝了口湯,才有些軟軟的道:“幹媽這是徹底想好啦?”


    她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似是怕打岔了陳清如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但陳清如卻能聽出,飯桌上的每一個人其實都在等著她做最終的拍板。


    她笑了笑,沒給他們緩衝時間。


    “我想好了,我要迴來。”陳清如語氣堅定從容,“臨山才是我的家。”


    半晌,陳年終於沉聲開口問道:“媽,我最後再問您一遍,您確定要迴臨山是嗎?沒有任何的糾結和猶豫?”


    “我們都希望您做一切決定是為了你自己。”


    “沒有。”陳清如也十分明確地看著他,“在國外十年,我沒有一刻不想臨山。”


    “我從讀大學就來的臨山,在這兒讀書、工作、結婚、生孩子,生活了大半輩子。”陳清如眼眶有些濕潤,“自從你們外公外婆去世後,臨山就成了我最後的依靠。”


    她接過謝意遞來的紙,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如果說,這十年在國外,我心裏還憋著一口氣……那如今我可以說,這口氣徹底沒了。”


    其實迴來的第一天,剛下飛機,踏進這片故土的第一步,她幾乎是頃刻間就做好了決定。


    直到昨天,看完陳年的演唱會,看到自家兒子如今的成就和模樣,又看到坐在自己身旁,已經找到歸宿的陳思思。


    她徹底地鬆了口氣。


    過去她總是為別人而活,唯一一次任性和不顧一切,還是和陳日安離婚的時候。


    可那時候,哪怕再堅決,她心裏還是為陳年落了痕。


    但現在——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時過境遷,兒女終於長大。


    窗台邊,陳年親手種下的爬山虎已經開始抽枝發芽,影影綽綽地看不真切。


    已經入了夜,春意還氳在周遭的空氣裏,可她的心裏已經在無比期待一個十年未見的夏天。


    臨山的夏天,真的很美。


    她也想在這兒多看些時間,多待一些時間。


    謝意輕輕地牽起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揉了揉:“幹媽,那您想好之後要做什麽嗎?”


    大學畢業後,陳清如沒有工作多長時間,便辭職在家當了全職太太。


    她的社交麵很狹窄。


    除了過去的鄰裏,她幾乎沒什麽可以講話的朋友。


    比起陳年他們所擔心的搬家等等現實問題,謝意更在乎陳清如能否在這裏快速適應。


    不過,有她在,陳清如不至於孤單。


    但陳清如的迴答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她放下筷子,手撐在桌子上,思考了半天。


    半晌,她才拿出手機,遞給謝意:“其實,我昨天已經報名了老年大學的課,一周上三天,太極、國畫和古琴課。”


    “哎?”謝意有些驚奇。


    她本以為,要勸說陳清如走出去應該是件難事。


    沒想到這迴卻是她主動的。


    不過幹媽向來就是這樣,溫柔而強大,自省又堅韌,既然她說要做迴自己,過去的陳清如是如此,現在的她,也一定會是那樣的。


    謝意這下放了心,見陳年他們也鬆了口氣,她笑了笑,拿起碗筷:“那今天就由我來為大家洗碗吧。”


    陳年也笑起來,語氣是說不出的放鬆和愉悅,也有模有樣地端起盤子,緊跟著謝意進了廚房。


    好像。


    陳清如看著另一邊已經在幫自己聯係國際物流公司的陳思思和武寧。


    她想,或許,留在臨山,會是她做得最棒的一個決定了。


    一家人的樣子……


    或許就是這般的簡單快樂吧。


    ……


    一樁心事被了結,謝意洗碗時都忍不住哼起了歌。


    陳年也眉眼帶笑,接上她的歌詞:“我企圖從海底打撈一碗相似的月光……”


    “這歌你準備什麽時候發行?”謝意問。


    雖然這首《硬幣》在昨天的演唱會是首唱,但在這之前,謝意已經聽過了無數次彩排,正式版本也被她漸漸哼熟。


    這首歌對陳年來說,意義重大。


    畢竟是他作為製作人的第一首歌,也是他剖露心跡最直白的一首歌。


    “還沒想好。”陳年邊哼著邊迴答她,“木青老師說還想再在副歌修改個小細節,可能要加點古風音樂。”


    “古風?”


    謝意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你這首歌壓根跟古風搭不上邊。”


    “木青老師說,想做一個古和今,中和外的連接點。博爾赫斯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一朵玫瑰……”


    “一朵玫瑰正馬不停蹄地成為另一朵玫瑰。”謝意眼神有些亮,“其實硬幣這首歌,原本就是想要做出那種無規則、無邊界的遊離感是嗎?”


    “對。”陳年替她擦了擦袖口的水漬,“但我目前還是容易落入編曲的陷阱中。”


    “陷阱?”


    “傳統的套式。”陳年眉頭皺了皺,“就不夠純粹了。”


    “我雖然不太懂音樂。”謝意想了想,“不過我覺得,既然音樂編曲會有傳統的公式,那意味著這段旋律是最和諧的聲音表達,所以才會成為公用,不是嗎?”


    “就比如最基礎的那幾種和弦,它們之間的構建確實是完美的。”


    謝意說的不無道理。


    陳年點點頭。


    雖然他做音樂做了很多年,經驗也不少了,但對他來說,作曲寫歌一定是他一生都無法攻克的課題。


    可正因為無法攻克,這個課題才能成為永恆,才有存在的意義。


    想到這,陳年突然靈光一閃,顧不得手裏還沾著泡沫,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打開消息列表,他原本雀躍起來的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十分鍾前,白沙給他迴了信息。


    “小年,我是白沙,原本是不該同你說這些的,陳總也特意交代過,不要告訴你這件事,但我思慮良久,覺得你有知道的權利,何況這事也瞞不了多久了。”


    “前年八月底,日安公司原本打算推出新的產品,並進行新一輪融資。卻沒想到,產品企劃推出前夕,公司內部有位高管突然離職,帶走了這份我們幾百個人辛苦了半年的心血,將其賣給了dt公司。”


    “一朝之間,日安公司股票大幅下跌,時至今日,已難有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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