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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山涼亭內,桌子上擺著豬頭,牛頭,羊頭三牲祭品,一對粗如兒臂的白燭在風中忽明忽暗地燃燒著。


    “兄長,我敬你。”金鋼將三杯水酒一一灑在地上,然後自己也喝了一杯,“蘇拉是你的兒子,我不會親手殺他的,你也不要怪我忘恩負義,這年頭隻有傻瓜才會相信‘義氣’二字。”


    金鋼將背上那把九環刀拔了出來,此刀長三尺,闊三寸,重達三十斤,刀背有九孔,孔中鑲鐵環,跟著他衝鋒陷陣二十餘載,殺過人,屠過豹,宰過狼,是他這輩子唯一信得過的好兄弟。“先喝杯水酒,晚上再喂你吃血食。”金鋼提起酒壺慢慢傾倒,清澈的酒水如水銀瀉地般沿著刀刃滑了下去,沒有留下一絲水漬。他用鹿皮仔細地擦拭著大刀,就連刀柄都沒有放過,每次辦大事之前他都會坐在這裏和九環刀聯絡聯絡感情,這會讓自己保持頭腦的冷靜,也能激起心中那股昂揚的鬥誌,最終達到人刀合一的完美境界。


    “兄長,自從你的國家滅亡之後,我就知道我們再做兒女親家已經是不可能了。雖然前去打探消息的人都說蘇拉已經死了,但一日未見他的屍體,那麽一切就皆有可能。果不其然,今天蘇拉終於找上了門,我把他安排在客房就是不想讓彩雲和他見麵,這個丫頭什麽都好,隻可惜太癡情了,這可不行。以前蘇拉是王子,彩雲嫁給他肯定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現在蘇拉已經變成了亡國奴,彩雲再跟著他就有些不合適了,不但會吃苦受累,而且還會遭到滿者伯夷國的追殺,說不定連我也會受到牽連。金獅部落雖然強大,但哪能跟一個國家抗衡呢?彩雲這麽漂亮,要是把她嫁給一個有權有勢的人,那我下半輩子就可以享清福了。”晚風輕柔地吹著,金鋼心裏浮想聯翩。


    “三天前,兩名滿者伯夷國使者來到金獅部落,承諾說隻要我殺了蘇拉就給我五千兩黃金作為報酬,還支持我統一淡馬錫的其他部落,這麽好的條件隻有白癡才會拒絕,我肯定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我日夜盼望,希望蘇拉早點來金獅部落自投羅網,今天終於讓我等到了,過了今晚我就是淡馬錫最有權勢的人,哎喲!”金鋼忽然大叫一聲,剛才想得太入神,居然不小心被自己的刀劃破了手指,鮮血馬上如泉水般湧了出來。他臉色凝重,心裏忐忑不安:“這可有些不妙,難道今晚我會有血光之災嗎?”


    “呸!老子才不信這個邪呢!這把刀替我立下了這麽多汗馬功勞,喂它喝點血又有何妨?”金鋼怒目圓睜,氣勢洶洶,一股懾人的殺氣彌漫在涼亭之內,就算是妖魔鬼怪見了他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


    鐵塔下了山又走了十多裏路,一條幾十丈寬的大河橫亙在前方,水勢極為湍急。


    “走了這麽遠,他們應該不會追來了。鐵塔王,我想喝點水。”蘇拉從鐵塔背上跳了下來,蹲在河邊洗了把臉,又喝了幾口水,整個人都覺得清醒多了。他坐在一棵滿剌加樹旁,望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忍不住傷心起來。“借兵的希望沒有了,自己的前途就像這夜色一樣,沒有一絲光明。現在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連自身都難保,還談什麽複國大業呢!”蘇拉不禁心灰意冷,掩麵痛哭。


    鐵塔當然理解蘇拉此刻的心情,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語重心長地說:“你知道一個人最大的失敗是什麽嗎?不是失去家園,也不是失去財富,而是失去信心,失去鬥誌,這樣的人活著就跟行屍走肉一樣,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你要振作起來,希望一定會有的。”


    聽了鐵塔一席話,蘇拉隻覺得眼前一亮,似乎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此時烏雲漸漸散去,月亮悄悄爬上了天空,大地又是一片光明。


    “看到那隻小鹿了嗎?”鐵塔指了指河邊。


    蘇拉睜大眼睛望去,隻見一隻小鹿正在河邊喝水,毛茸茸的極為可愛。“哎呀,不好!小鹿有危險。”隻見一頭兇猛的獵狗悄悄地躲在草叢裏,它匍匐前進了幾步,忽然猛撲了上去。蘇拉心急如焚,正要出聲示警,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隻見小鹿靈巧的往旁邊一閃,兩隻後蹄狠狠地踢了出去。獵狗肚子上被重重地踹了兩腳,“撲通”一聲掉進了河裏,馬上被湍急的河水衝走了。


    這一幕讓蘇拉看得目瞪口呆,原來小鹿喝水的時候已經在水中發現了獵狗的影子,但他並沒有慌張,而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手的一舉一動,在獵狗撲過來的一瞬間機智地躲了過去,順勢把失去重心的敵人踢入了河中。


    “獵狗的實力比小鹿強大得多,但最終獲勝的卻是小鹿,這是什麽原因呢?因為他沒有放棄,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最終化險為夷。蘇拉,你現在好比那隻小鹿,滿者伯夷國就是那條獵狗,憑你的智慧一定能戰勝他們,不是還有我嗎?我也會幫助你的。”鐵塔繼續開導他。


    蘇拉此刻充滿了自信,“對!我不能放棄,我一定會成功。”


    “你會成功?別做夢了。你現在已經是走投無路,快投降吧!”忽然,一個陰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蘇拉驚愕地轉頭望去,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大群人,說話的正是金鋼,他的身邊還站著兩個滿者伯夷國使者。


    人群中推出來一個人,蘇拉一看頓時心如刀割,是彩雲!她的雙手被繩索反綁在背後,口中塞了一團破布,白淨的臉上還有一個紅紅的掌印。


    彩雲眼神複雜地望著蘇拉,有關心,有掛念,但更多的是擔憂。


    “你以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我養了一條獵狗,隻要它一聞你用過的東西就知道你的蹤跡了,可惜這個畜生為了一隻小鹿卻把自己摔到了河中。”金鋼假惺惺地說,“蘇拉,看在叔侄一場我也不想動粗,免得你受皮肉之苦,還是束手就擒吧!”


    蘇拉氣憤地說:“為了錢你來抓我,我可以理解,但你為什麽要抓彩雲,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呀!”


    “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把她養了十六年,她卻為了你出賣了我。”提起彩雲金鋼就勃然大怒,“這個死丫頭如果不是我的女兒,我早就把她給殺了。”


    鐵塔雙手抱胸冷眼旁觀,其實他早就發現了酋長等人的動靜,卻故意沒有提醒蘇拉,在他眼中這些人就如同土雞瓦狗,沒有任何的威脅,他忽然高速朝河邊那塊大石衝去,火光一閃石頭四分五裂。這雷霆一擊可把眾人給嚇傻了,兩個使者更是瑟瑟發抖。


    “你們的頭有這塊石頭硬嗎?”鐵塔冷冷地說道。


    大夥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腦袋,心裏無比恐懼,這吃飯的家夥乃是血肉之物,哪能跟石頭相比呀!


    “酋長,如果你還算是個男人,就上來與蘇拉單打獨鬥,如果他不是你的對手,我轉身就走,從此不再過問此事。若是有誰敢以多欺少,哼!那就別怪我不客氣。”鐵塔傲然說道。


    眾人嚇得又是連連後退,鐵塔的氣場實在是太強大了。


    金鋼大喜,這條水牛如此強大,如果硬要在中間插一杠子那還真是有些棘手,現在他主動退出實在是太好了。


    “蘇拉,敢不敢上去和他決鬥?”鐵塔這麽做是有原因的,蘇拉雖然勇敢,但始終是嬌生慣養,也許一丁點的打擊就會讓他意誌消沉,一蹶不振,隻有不斷地磨練他,通過熱血和戰鬥的洗禮才能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戰士,複國大業才會成功。


    “叔叔,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現在我們來一次公平的決鬥。”蘇拉毫不畏懼地走了上去。


    “我接受你的挑戰,給他一把刀。”金鋼輕蔑地笑了,自己是金獅部落的第一勇士,就算在淡馬錫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年輕時曾經單槍匹馬殺死過兩隻豹子,雖然現在年紀大了,但他自信對付蘇拉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是很有把握的,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蘇拉這些年在侍衛的指導下也學了不少功夫,雖然不敢說是深藏不露,但絕對不是他想象中的不堪一擊。


    蘇拉當頭一刀砍去,酋長橫刀一架擋住此招,刀尖下滑順勢挑向對方小腹。蘇拉身子一閃快速避開,反手一刀劈向敵人肩膀。兩人你來我往打得難解難分,九環刀上的鐵環互相碰撞“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吵得眾人心裏沒來由地生出一股煩悶。


    拆了十來招,金鋼已經完全占據了上風,橫劈豎砍連連進攻。蘇拉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隻得不停地後退,忽然他腳下一個踉蹌,左手手臂上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襟。


    彩雲緊張地看著場上的打鬥,見到蘇拉受傷便低頭抽泣,不忍再看。


    蘇拉終於支持不住了,搶攻一招之後拖刀便走,金鋼提著刀緊追不舍,就在所有人都認為蘇拉即將棄刀認輸時,他忽然迴刀一刺使了招“迴馬槍”。


    金鋼來不及躲閃,鋒利的刀尖像切豆腐一樣從胸口穿了進去,他難以置信地瞧著自己的胸膛,喃喃自語道:“果然有血光之災……”口中噴出一股鮮血,倒在地上便不再動彈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想要衝過去幫忙,卻見鐵塔在一旁虎視眈眈,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蘇拉顧不上自己的傷勢,趕緊跑過去割斷彩雲身上的繩子,又掏出她嘴裏的破布,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彩雲從懷裏掏出一塊絲巾,細心地將蘇拉的傷口包紮好。


    “彩雲,我真不是故意的……”蘇拉內疚不已。


    “不關你的事。”彩雲安慰道,隨即大聲對部眾說,“各位叔伯兄弟,我的父親為了得到賞金不惜出賣蘇拉,他不值得同情。”接著把酋長和使者的陰謀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眾人聽了都非常氣憤,想不到自己崇拜的英雄竟然是這樣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彩雲趁熱打鐵,“蘇拉和我早有婚約,現在他就是金獅部落的新酋長,你們有沒有意見?”


    蘇拉連金鋼都可以戰勝,絕對是個值得尊敬的勇士,大家都高舉雙手歡唿:“我們沒有意見,我們擁護蘇拉。”


    “謝謝你,彩雲。”蘇拉握著彩雲的手深情地說。


    彩雲是一臉的喜悅,雖然自己的確有一點點的私心,但更多的還是為了部落的前途著想,酋長的寶座人人垂涎三尺,處理不當還有可能發生內亂,蘇拉有理想,有計謀,金獅部落在他的帶領下一定會有一個更加美好的將來。


    蘇拉走到兩個使者麵前,威嚴地說:“迴去告訴你們的國王,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他算賬,馬上給我滾。”


    鐵塔欣慰地笑了,蘇拉成長得很快,自己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此後一段時間,蘇拉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和英勇善戰,率領部眾相繼統一了附近的幾個部落,他們已經成為淡馬錫最強大的部落了。


    站在山頂極目遠眺,壯美的河山盡收眼底,鐵塔對蘇拉說:“大丈夫建功立業,四海為家,你不一定非要迴去複國,這裏有你美麗的妻子,勤勞的人民和無數勇敢的戰士,你就在此處建立一個新的國家不是更好嗎?”


    蘇拉恍然大悟,“鐵塔王,謝謝你提醒了我。不錯,我就在這裏建立一個新的國家,國名就叫做……”他稍作思考,微笑著說:“就叫滿剌加國(今馬六甲一帶)吧!”他這是想起了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在那棵滿剌加樹下麵,鐵塔王給自己上了人生中最至關重要的一課,在那裏他踏出了實現自己理想的第一步。


    “鐵塔王,鄭大人,我從小就有兩個心願,第一是做一個好國王,現在這個理想已經實現了。”寶船上,蘇拉向往地說,“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光輝燦爛,我的第二個願望就是希望能去華夏參觀學習,你們能幫我引薦嗎?”


    “歡迎之至。”鄭和熱情地說,當即吩咐自己的親隨尹慶負責蘇拉訪華的事宜。不久之後,蘇拉就帶著幾百人的使團來京城朝貢,皇上龍顏大悅,正式冊封他為滿剌加國王。


    “鐵塔王,你真是有遠見啊!”鄭和欽佩地說,“你幫助蘇拉當上國王,他一定會投桃報李,以後我們通過這條海峽就能暢通無阻了。”


    鐵塔笑道:“希望如此吧!隻有這樣華夏的海上貿易才能繼續繁榮,華夏的利益才能得到切實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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