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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阿姨做手術比薑黎玫早,出院也早,這天薑黎玫還沒醒,就聽身邊窸窸窣窣的,是牛阿姨在收拾東西,打包行李。護工要幫忙,牛阿姨不讓,老太太倔得很,坐著輪椅也要自己來。


    薑黎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牛阿姨有點不好意思:“吵著你啦閨女,我今天出院,上歲數就戀家,早點收拾早點迴去。”


    “沒事。”薑黎玫張口,喉嚨嘶啞,接連就打了個大噴嚏。


    “呀,感冒了?”


    薑黎玫在手術之前就有點要感冒的跡象,大雪和降溫突如其來,再加上醫院的陌生環境,手術結束,終於爆發了。


    同病房的病人陸陸續續起床洗漱。


    薑黎玫端著保溫杯去開水間接了一杯開水,又去護士站借了體溫計,示數顯示三十八度,發燒了。護士不能擅自給薑黎玫感冒藥,要等醫生們查房時再看。


    薑黎玫踢踏著毛絨拖鞋迴病房,隻覺得渾身都疼,每個關節都酸脹,滋味比受傷的手臂難受多了,一進病房,隔壁床已經空空蕩蕩了。牛阿姨已經走了。


    薑黎玫竟從心底冒出沮喪來。


    她經曆過許多許多次分開,單方麵的逃離,或者是雙方的訣別,理論上早該脫敏。可生來重情的人仿佛自帶詛咒,注定要永遠被錮在情義裏,即便是萍聚萍散的關係,依然會難逃悲愴。


    薑黎玫雙手捧著保溫杯,抿了一口熱水,忽然聽到有人喊她:


    “小薑!”


    牛阿姨坐在輪椅上,在病房門口,是去而複返的,手裏抱著個玻璃罐子,朝薑黎玫晃晃:“糖霜腰果,我看你愛吃,讓我家老頭又做了一些,你留著吃。”


    薑黎玫接過來,是滿滿當當的一整罐,沉甸甸的。


    她突然就有點眼酸,但是忍住了。


    “阿姨,要出院了,跟你留個聯係方式吧?”


    牛阿姨很樂意,兩人掃了微信,牛阿姨的微信昵稱叫“帥氣大牛”,還有一個emoji的牛牛,薑黎玫樂出聲,越來越覺得牛阿姨真酷。


    “小薑你也早日康複,然後來阿姨家吃飯,我女兒比你大幾歲,也沒結婚,雖然自己住,每個周末都要迴來蹭飯,你們就一起迴來,你在淩市沒家人的話,就常來。”


    牛阿姨說著,忽然一拍大腿:


    “呀對,馬上過年了,你要迴老家看爸爸媽媽吧?”


    薑黎玫把玻璃罐子珍重地放進包裏,抿唇笑笑,不漏破綻:“......嗯,對。”


    。


    原來真的快要新年了。得益於牛阿姨的提醒,薑黎玫這才突然意識到時間的加速。


    年底是一個接一個的節日,人心鬆動,如同溪水抵達海洋,人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擺爛,然後笑一句:


    急什麽,明年再說吧!


    全世界都在等待新年,朋友圈每天都是祥和,隻有薑黎玫在焦頭爛額。


    策展公司的case在溝通上出了一點問題。


    甲方要求薑黎玫的工作室在年前給出所有產品的設計元素,確定之後,年後可以出demo了。設計元素一共12組,對應12場展覽。


    薑黎玫對自己和自己招的設計師們有十分的自信,其中11組元素都順利確定下來,就剩一組,甲方一直不滿意,給出的反饋意見是:與展覽調性不符,缺乏連接。


    這種似是而非的意見,薑黎玫早就見怪不怪了,無非是“方向不夠”“感覺不對”,怎麽說都有理。


    她耐心向甲方對接人解釋,這場展覽的主題是日本某動漫,當初辦展時拿到了動漫作者的ip授權,但這不代表可以生產動漫周邊產品,這是很嚴重的侵權,要吃官司的。


    薑黎玫思來想去,隻能用一些不大明顯的ip元素,進行再次創作,說白了,打擦邊球。


    本來創作就很艱難了,甲方還頻頻不滿意,最讓人抓狂的是,甲方對接人的溝通效率巨慢,想約一個線上的多人會議討論一下,約了幾天都約不到人。


    對方趾高氣昂,陰陽怪氣:“我們公司業務多,你們小工作室反正年底也閑著,著什麽急啊?”


    把吳俞思氣到在辦公室錘空氣:


    “薑黎玫你聽到沒有?他們說不急的,那不做了,去他媽的,過完年再說。”


    薑黎玫聽著電話裏,吳俞思嗓子都劈叉了。


    如果是以前,她會比吳俞思更衝,曆這一場住院,感覺自己心態都佛了,竟然還可以心平氣和安慰吳俞思:


    “......罷了罷了,他們不著急,但我們不能不急,錢難掙屎難吃,忍了吧。”


    任遇走進病房,看到薑黎玫架著黑框眼鏡,窩在床上抱著電腦單手敲字,時不時往嘴裏塞一片薯片,咯吱咯吱地嚼。


    她入院這些天瘦了一圈,原本就尖的下巴更瘦削了,肩膀垂著,好像一陣風就能折斷。


    薑黎玫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來,看見任遇,第一反應就是把手邊的薯片袋子往身後藏。好像上學時課堂偷吃,被老師發現一樣緊張。


    任遇扶了扶眼鏡,裝作沒看見,輕咳兩聲:


    “聽說你發燒了。”


    薑黎玫嘴角還有薯片的碎屑,她舔了舔,朝任遇笑:


    “小感冒,都好了。本來想找你開點感冒藥吃,可是他們說你休假了,我也不想去找孫主任,扛著扛著,就好了。”


    “......我調休了。”


    “我知道啊。”薑黎玫笑著:“他們說你早就該調休了,是為了給我做手術吧?謝謝你啦任醫生。”


    又變成了任醫生。


    手術那天,在準備室裏的對話,他們默契地都不再提起。


    薑黎玫碰著保溫杯,騰騰生氣的霧氣粘濕她的睫毛。她好像什麽都懂,又好像什麽都在裝糊塗,任遇看不懂她,但又忍不住一再接近。


    他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不用謝,沒什麽。”


    薑黎玫坐在床上,是低處,自下而上盯著他的時候,好像家裏那隻祈求貓罐頭的橘貓,懵懂又狡黠:


    “任醫生,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出院啊?”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他。


    手術前盼著手術,手術後又盼著出院,孫主任的意思是,現在床位不緊張,就多住幾天,傷口如果沒愈合,迴家後一旦感染,還要二次手術。


    孫主任看著就不好說話,薑黎玫就在任遇身上動心思。


    “......孫主任沒發話,我也不能擅自讓你出院。多住幾天其實很好,因為有不少病人都是迴家之後沒有處理好傷口,更麻煩。”


    “可是任醫生,我在這吃不好也睡不好,真的很想家。”


    語氣裏帶了撒嬌的意思。


    任遇哽了哽,避開她的眼神,轉頭就看見她手邊的薯片袋子,桌子上還有一個帶著超市logo的塑料袋,裏麵東西五花八門,各種零食飲料,竟還有易拉罐的啤酒。


    薑黎玫順著任遇視線迴頭看,趕緊用身子擋住,尷尬一笑:


    “呀,被發現了。”


    要死的吳俞思,好像根本沒有常識一樣,哪有給剛手術完的病人送酒的,偏偏還振振有詞,說西醫沒有忌口這一說,心情才是最關鍵的。心情好了,自然就痊愈得快了。


    薑黎玫雙手舉過頭頂,誇張地擺了個投降的姿勢:“病房不讓喝酒,我知道的!”


    任遇被她逗笑,心裏像被搔了癢,麵上仍舊強撐著:“零食也少吃,沒了胃口吃飯,攝入營養就會不足,痊愈就慢。”


    他一連撞見過好幾次了,薑黎玫總是胃口缺缺的樣子,食堂按點送來的盒飯,不是隻吃幾口,就是幹脆直接原封不動,送給別人。


    “雖然不用按照老一套的說法,食療進補,但起碼要多吃蔬菜水果,進食要定時定量。”


    “醫院的食堂還不錯,雖然口味一般,但用料都是好的,也輕油輕鹽,出院以後如果可以自己下廚做飯就最好了,現在的外賣,很難甄選。”


    薑黎玫靜靜地聽,也不打斷,做出一副好學生的模樣,任遇職業病發作,說了半晌,絲毫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語速加快,語氣也變冷,變成公事公辦下醫囑的模樣,最後被薑黎玫的一聲輕笑打斷。


    薑黎玫把薯片袋子口折了幾道,封上口,丟進塑料口袋裏。


    “任醫生,你平時有什麽興趣愛好啊?”


    她是真的好奇,醫生這種職業,有空自己做飯嗎?教育起別人一套一套的。


    任遇沒有跟上她跳躍的思維,沉吟幾秒,答到:“......我休息時間不多,看書,運動,或者看一些美劇......”


    任遇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個很無趣的人。


    在重新遇到薑黎玫之前,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哦,這樣啊......”薑黎玫聳聳肩:“那任醫生會做飯嗎?”


    “我......平時吃食堂。”


    “可是我沒有食堂可以吃,而且平時又很忙,沒有時間迴家炒菜做飯。所以啊任醫生,我盡量做到按時吃飯,盡量哦,至於外賣,我挑一些清淡的,好不好?”


    薑黎玫細數每一條:“不喝酒,不抽煙,少熬夜,多運動,少玩手機,多睡覺。對不對?還有別的嗎?”


    任遇沒有想到話題會發展成這樣。


    薑黎玫像是哄人一樣,她擁有神奇的能力,明明是處於弱勢,卻完全沒有弱者的姿態,帶領著話題,讓他除了順從迴應,沒有什麽能做。


    任遇稀裏糊塗地點點頭。


    迴應他的,是薑黎玫的大笑。她抖著肩膀,笑得咯咯的:“任醫生,你知道我剛剛說的這些十有八九是做不到的吧?”


    現代人!誰能都做到!


    任遇抿唇,看不出表情:


    “我知道,盡量就好。”


    薑黎玫住院這段時間,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除了同病房的病友,見得最多的就是任遇了。


    她越發覺得雙胞胎這迴事真的神奇。


    從前她和任尋談戀愛的時候,曾和大學室友吐槽,任尋這個人,有奇妙的藝術家性格,做什麽事都隨性自在,可偏偏攻擊性和占有欲又很強,好像某種酸性染料,她被沾染了,腐蝕了,就再也離不開他了。


    同一個爸媽,任遇卻像......一潭永遠無波的湖水。


    她猜想,就算扔顆鞭炮進去也炸不起水花,任遇好像永遠在自己的光譜裏,遵循自己的邏輯,不影響別人,也不會讓別人影響自己。


    薑黎玫在兩天後出院。


    淩市這麽大,如果不是有心,再想遇到就難了,住院那天她想和任遇打聲招唿,感謝一下這些日子的關照,可被其他醫生告知,任醫生參加考核會議去了,不在醫院。


    黃酉輝知道他們是朋友,於是提醒:“你給師哥發微信吧。”


    可哪裏來的微信?


    薑黎玫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任遇的聯係方式。


    她給過任遇手機號,卻一直沒有收到好友申請。


    任遇沒加她。


    薑黎玫無奈攤手,把這事拋在了腦後。


    。


    轉眼便是年末。


    項目上和甲方的溝通依舊不順利,吳俞思痛定思痛,終於認同了薑黎玫的說法——這種零碎的訂單,接了還不如不接,賺不到多少錢不說,耗費的人力和精力太大了。


    工作室所有員工都對這個甲方頗有微詞。吳俞思和薑黎玫作為老板,要安撫員工,就趁著聖誕節的機會在夜店包了卡座,帶著大家一起玩。


    微信響起的時候,薑黎玫沒聽見,她正皺著眉頭望著音樂聲裏攢動的人頭發呆。


    她第一次認真審視自己“上了年紀”這個問題,這家夜店剛開業,音響和氛圍都很好,可她完全無法享受,隻覺得胸口疼,心髒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沒辦法,隻好抱著一瓶科羅娜,縮在角落裏小口小口地抿。


    今天沒有刻意打扮,是正常通勤的穿搭,杏色針織衫,奶白色條絨闊腿褲,隻是為了沾一點點聖誕節的熱鬧,換了一塊棗紅色表盤的手表。饒是這樣的裝束,也引了幾位來索要聯係方式的男士。


    她挑著順眼的加了,再看手機的時候,任遇的好友申請就躺在一列申請中間。


    任遇的昵稱就叫任遇,頭像也幹幹淨淨的,在一眾花裏胡哨裏格外顯眼。


    薑黎玫先點了同意,然後戳進了朋友圈,然而朋友圈裏也沒有任何值得偷窺的,背景圖是係統自帶,訪問權限是三天可見。


    無趣。


    她正要放下手機,對話框卻跳了出來。


    任遇:[在外麵?]


    薑黎玫下意識把啤酒瓶子推遠了。


    莫名其妙,又是被抓包的心虛感。


    任遇:[醫院有規定,不允許醫生加患者或家屬的微信,我知道你出院了,前幾天開會,一直在忙。]


    他是在解釋。


    薑黎玫覺得好笑,她的朋友裏沒有這樣的人,又溫和,又軸,再說得不客氣點,還有點......死心眼。


    [任醫生也在外麵嗎?]


    顯示正在輸入中,隔了一會兒收到迴複:


    任遇:[我在家。]


    任遇:[我猜你今天會出門,少喝酒,不要太晚,注意安全。]


    薑黎玫撇撇嘴,左右巡視了一下,安全。


    吳俞思已經嗨了,邁著虛浮的步子擠到薑黎玫身邊坐下,奪了手機:“呦,任醫生,誰啊,你還勾搭上醫生了?”


    “我住院時的主治醫生。”薑黎玫懶洋洋地靠著:“也是我前男友的哥哥,雙胞胎哥哥。”


    “前男友?你哪個前男友?”


    她們相識後薑黎玫的每一段情史,吳俞思都清楚。但薑黎玫搖搖頭:“你不認得,我上學時候的事。”


    “媽呀,初戀啊。”


    薑黎玫點頭。


    “嘶......長得像嗎?”


    “雙胞胎,你說像不像。”


    “那你住院這段時間,一直對著一張和你前男友一模一樣的臉,不會精神錯亂嗎?不會有幻覺嗎?”吳俞思覺得太難以置信。


    薑黎玫想了一下:“偶爾會,但......還好。”


    好在任遇和任尋除了臉,哪裏都不一樣。


    手機又震動。


    任遇:[你忙吧,我沒有別的事。]


    任遇:[手臂記得一月一次複查,掛骨科門診就好,孫主任每周三上午坐診。]


    薑黎玫存了心思逗他:[不能掛你的號嗎?]


    對麵隔了好久才迴,


    任遇:[也可以,我除周三周五之外每天下午。]


    薑黎玫迴想了一下他的日程,上午查房,下午門診,這樣看來真的很忙。


    [好啊,我記住了。任醫生,可以看看你的貓嗎?]


    她一直好奇,任遇這樣寡淡的人,會養一隻什麽樣的貓?


    估計也是沒什麽個性,溫吞吞,慢悠悠,和人有距離感,就像任遇一樣。


    照片很快發過來,是任遇坐在地上拍的。薑黎玫放大再放大,終於在照片角落看到一團毛茸茸。是隻很肥的橘貓,黃白相間,躲在煙灰色窗簾裏,窩成一團,睡得正香。


    任遇:[窗邊地熱格外燙,它喜歡在那裏睡覺。]


    果然。


    橘貓尾巴圈成了個圈,蓋住自己的尾巴,一副不理世事的樣子。


    薑黎玫笑起來,指甲敲著屏幕嗒嗒響:


    [他叫什麽名字?]


    吳俞思喝得有點多,迷迷糊糊找不到自己的包,朝薑黎玫招手,讓她幫忙找找,出去醒醒酒。


    薑黎玫一邊罵吳俞思沒出息,一邊扶著她出門。


    這一條街都是酒吧和餐廳,每一棵樹都用彩燈點綴,隔壁店門口在播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聖誕氛圍浪漫,唿出的氣都變成白霧。


    任遇很長時間沒有迴複。


    不知道怎麽迴。


    好在薑黎玫也沒有追問,好像隻是閑聊,戛然而止也沒關係。


    橘貓睡夠了,睜開眼睛,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慢悠悠朝任遇走過來,沒做停留,繞了個圈,自顧自吃飯去了。


    任遇也站起來,去添貓糧。


    貓糧碗是陶瓷的,去年黃酉輝去jdz旅遊,給每個人都帶了禮物,帶給任遇的就是手工燒製的陶瓷小碗。


    “師哥,我親手做的,燒陶可麻煩了。”


    他舉著小碗給任遇看上麵的圖案,一個貓頭,一個名字:


    “你家貓一個堂堂男孩子,你給起名叫rose,合適嗎?他願意嗎?”


    任遇不迴答。


    貓咪吃得很香,哢吱哢吱嚼貓糧的聲音,被空曠的房間放大,同樣被放大的還有微信提示音:


    [聖誕快樂,任醫生。]


    任遇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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