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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的元旦。


    安康在上海環球金融中心的一個餐廳裏請迴國的文雅吃飯。文雅自從緋聞事件之後這幾個月一直在國外。這次迴國是因為家中有事不得不迴來。


    安康邀請文雅來上海,文雅拒絕了。


    安康在電話裏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怕什麽?”


    安康認為這幾個月來一直是安康在獨自一個人承受壓力,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答應了安康的邀請。


    這一次之所以在熟人雲集的上海環球金融中心的一家餐廳的大廳吃飯,其實就是安康的一次宣戰。


    安康和文雅這些年一直保持著親密的關係。然而恰恰是出於他們的心底無私天地寬的灑脫,卻讓許多人不太灑脫。


    這種所謂的親密卻和人們所認為的那種親密不同。安康和文雅所認為的親密是戰友的親密,而人們所認為的親密是床友的親密。


    一個是陸家嘴金融圈知名的投資家、一個是陸家嘴金融圈知名的交際花。交際花配投資家豈不是絕配?何況他們倆還經常成雙成對地出入各種場合。而偏偏在那樣的場合既見不到安康的妻子南話雨,也見不到安康的合夥人吳墨。


    一個會心的微笑、一語“你懂的”、再加上某些人的推波助瀾,於是乎一個令陸家嘴從業者喜聞樂見的緋聞事件便順理成章地出爐了。


    至於說這個緋聞是從誰開始的、從哪裏開始的、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的工作、生活中需要這樣的調味品。太需要了,太渴望了,以至於人人都幻想身邊的某個人在身邊的某個樓裏做出令身邊的人無法不動容的事情。


    這也正是陸家嘴的那些標誌性建築常常會成為某些男女之間的私密活動的背景的原因之一。


    安康和文雅恰恰滿足了事件男女角的想象力。


    一個結了婚的知名男人是很好的人設。如果沒有結婚,那事件就無法和緋聞沾邊。如果不夠知名,那事件也無法成為熱點。


    一個不結婚的知名女人也是很好的人設。如果女的也結了婚,那事件就沒有想象空間。如果女的不夠知名,那隻是一個小三傍大款的無聊故事。


    這個事件中任何一個關鍵詞都令人興奮,何況這是一道把所有關鍵詞當作原料的菜。


    安康坦然大度、談笑風生,文雅卻有些不太自在。不當交際花有年頭了,現在的文雅倒真的人如其名一樣,文靜淑雅。


    “別緊張,沒什麽可緊張的。你看,我都不緊張。你已經不是頭一迴了,我還是頭一次體驗這麽刺激的娛樂項目呢。”安康笑著安慰文雅。


    “如果不是和你坐在一起,我也不緊張。我緊張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怕影響你的形象。”文雅的外表根本就看不出她的緊張來。隻有安康這樣對她知根知底的人才知道她的舉手投足有一些細微的不自然。


    安康笑了笑:“我現在哪裏還有什麽形象可言啊?臉皮已經練到鈦合金的強度了。現在我是虱多不癢、傷多不痛。”


    兩個人這頓飯吃了兩個小時,已經被進餐的人打斷過十多次了。


    所謂眾叛親離,並不意味著老死不相往來,見了麵就像沒看見一樣。安康和這裏的人們還是維持著表麵的熱情。用一句金融圈的人喜歡說的一個詞來講就是——虛假繁榮。


    “你那個天使投資人訓練營的項目做得怎麽樣了?也沒聽你說起了。”文雅問。


    “那個訓練營做得還行。不過,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情況。”


    “怎麽會?這是你辦的訓練營,你還不知道情況?”


    “我被他們趕出來了。”安康苦笑。


    接下來的話就不必多說了。作為創始人的安康、作為嘔心瀝血一磚一瓦建立起訓練營的安康,為什麽會被趕出來,還是因為那個不言自明的原因。


    “他們太過分了!”文雅評價。


    這是一種十分不愉快的評價,這是一種帶著生氣的情緒的評價。然而文雅的臉上依然是淡然的,就好像她是在讚美什麽事物一樣。


    文雅的恬淡,比幾年前更加從容了。而且這種恬淡早已掩蓋住了初來這個餐廳的少許緊張感。


    “也不能這樣說。他們隻是接收到了不對等的信息而已。我退出來,對訓練營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畢竟這個訓練營是公益性質的,我不在,他們能夠籌到更多的扶持資金。”安康又說,“如果是嚴總碰到這種情況,他會怎麽想?”


    文雅一笑:“你碰到的情況比嚴總碰到的情況要惡劣得多。你的局麵比嚴總的局麵要悲慘得多。不過,這一點你就沒有嚴總有大智慧了。”


    “怎麽說?”


    “嚴總身邊美女如雲。他倒是挺潔身自好的一個人,但是卻給人一個花花公子的印象。他是一個說話滴水不露的人,卻偏偏要在某些場合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安康搖搖頭:“為了讓人不要把他當作一個完美的人,不要把他當作有精神潔癖的人。一個人沒有精神潔癖,他就算沾染了某種惡習,或者是做了某種令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會有人成天揪著他不放嗎?會有人大張旗鼓地炒作嗎?”


    “唉!”安康長歎一聲,“原來我這麽被動,是因為我給自己立了一個牌坊啊!”


    “對啊,不管這個牌坊是你自己立的,還是別人幫你立的,至少你沒有去打爛他。所以人們就會忽視你真正的人格,而把你當作牌坊上的那個人。至少,你自己不砸爛你的牌坊,會讓人認為你是以牌坊的標準在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這不就掉進坑裏了嗎?”


    “你說得很對。我安康從此要洗心革麵,砸掉牌坊,重新做人!”安康舉起酒杯。


    文雅卻沒有舉杯,笑道:“你好好砸你自己的牌坊啊。別把我的牌坊弄壞了。”


    安康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口問:“問你個私事兒啊。你真的是不婚主義者?”


    “誰說的?”


    “廣大人民群眾都知道啊。人民群眾的眼光還不夠雪亮?”


    文雅淡然一笑:“我可從來不往自己身上貼標簽。我還年輕啊。沒有哪個國家的法律不許四十歲的女人結婚吧?”


    “這倒是。”


    “所以我剛才說的話你還是沒聽懂。我是從裏到外都有精神潔癖。”


    安康恍然:“這麽說,你一個男人都沒看上?”


    “當然不是。我哪有那麽清高啊?是時機不匹配而已。看上我的我沒看上,我看上的看上別人了。”


    “我算是明白了。我的心裏是有一個應該打爛的牌坊,你的心裏是有一個應該打爛的枷鎖。我們都要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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