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網友和粉絲的大規模討伐,國民日報生怕自己吃不上熱乎的,趕緊出來蹭熱度:


    【原創,是抄襲與模仿的反義詞,它傾注了一個作者獨有的情感與認知,是刷新固有參照物後破土而出的全新生命氣息,是最偉大的理想主義。我支持原創反對抄襲,堅信熱愛不止創作不息。】


    【妙啊,不愧是國民日報,說話就是有水平,抄子出來膜拜一下唄。】


    【國民日報都出來說話了,午夢千山抄襲石錘了吧。】


    【到現在抄子也不敢出來澄清,多半是心虛了。】


    【國家公器公然抵製抄襲,兄弟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吧。】


    【我反手就是一個抵製抄子抵製瘟雞抵製剽竊文影視化一條龍。】


    “抵製抄襲”的話題瞬間榮登熱搜。


    網上的是是非非,溫絳已經不想再看。


    他也理解了午夢千山那句“等你有孩子你會理解我的選擇”,她現在麵對的不僅是口誅筆伐的網民,更是形同大山的愛閱集團。


    愛閱的老總絕不可能任由自家好大兒被啪啪打臉,為了護其周全,他有的是手段。


    所以對於一個單親媽媽來講,她的孩子就成了她唯一的軟肋。


    溫絳並不懷疑那些有錢人為了一己私利能做出什麽。


    迴家的路上,溫絳買了幾塊做工精致的小點心,剛咬一口,強烈的反胃感上湧,抱著馬桶一通幹嘔。


    他早前就有腸胃炎的毛病,恰逢換季,更是難受得厲害。


    但他舍不得這些好看的小點心,再次嚐試,又是一通吐,惡心的兩眼發花。


    人總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發生一些奇奇怪怪的變化,雖然他近期食欲不佳腸胃生病,但照照鏡子,皮膚卻比以前更好了,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嫩生掐水。


    他決定要趁著最好的狀態去看望一下池子裏養的尊貴金龍魚。


    一條短信發過去:


    【還記得我們的賭約麽,霍代表。】


    那邊似乎在忙,半天後才迴了短信:【嗯,說。】


    溫絳:【好久沒逛街,霍代表願意賞臉麽。】


    霍卿章:【詳細計劃。】


    溫絳:【霍代表看來沒什麽約會經驗,逛街這種事本來就是無計劃無目的。】


    霍卿章:【你很有經驗?】


    溫絳:【不算有,所以指望代表幫我多多積累經驗。】


    霍卿章停在手機上方的手指尖微微一顫。


    無聊。


    當溫絳收到霍卿章發來詢問時間地點的迴複,不由笑他是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


    這次出門,溫絳特意準備了棒球帽和平光鏡,在鏡子前反複打量,確認這身打扮親媽來了也認不出後拿上鑰匙出了門。


    十二月的北方寒風唿嘯,溫絳站在路邊等,使勁往上扯了扯圍巾遮住下半臉。


    這時,不遠處一對年輕的小情侶手捧奶茶,逗鬧嬉戲著朝這邊跑來,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溫絳身上,奶茶灑出了些濺在溫絳圍巾上,雪白圍巾立馬髒了一塊。


    小情侶趕緊道歉,溫絳也古井無波擦拭著圍巾說著沒關係。


    本來隻是平平無奇的小插曲,溫絳也並沒放在心上,但當他遠遠看到霍卿章的車向這邊開來時,他忽然摘下平光鏡使勁揉了揉眼睛,一直揉到雙目發疼才住了手,霍卿章的車子也恰好在這時停在他麵前。


    霍卿章將車子在路邊停車位停好,下了車,便看到溫絳站在電線杆後背對著他,手時不時抬起來像在擦拭眼睛。


    溫絳一迴頭,眼中寫滿愕然,隨即低下頭輕輕叫了聲:“霍代表,您這麽早就到了啊……”


    霍卿章看了眼手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準點而來,望著他泛紅暈的眼睛以及刻意逃避的視線,忽而心生一絲狐疑。


    他目光一轉,落在了那條濕漉漉的圍巾上。


    泛紅的眼角、濕漉漉的圍巾散發著奶茶的甜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最近網上對他的謬評脫不了幹係。


    這年頭,極端分子不在少數,像他這樣隻戴個棒球帽就在大街上溜達無異於掩耳盜鈴,立正站好等著人來欺負。


    霍卿章輕歎一聲,解下溫絳那條濕漉漉圍巾扔進車裏,又摘了自己的圍巾在他脖子上纏了幾圈,聲音低沉:


    “緊麽。”


    溫絳搖搖頭,濕潤的眼眸泛起一絲明媚。


    “借你圍巾並非因為在意,隻是不想你因此生病我還要擔責,希望你別誤會。”霍卿章的聲音冷冷淡淡,好似真如他所說的那麽迴事。


    溫絳點點頭,扯了扯圍巾擋住嘴角笑意。


    淺灰色的羊絨圍巾散發著獨屬於霍卿章的氣味,清新的木質調,雪鬆與葡萄混合的味道與霍卿章本人的氣質恰如其分,而後又是生薑和檀香木的香味,如同老舊的座鍾,穩重安靜。


    而這種成熟到不問世俗的高級香調與身後狹長溫暖的小巷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條位於老城區最深處、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陳舊小巷,將兩邊攤位一分為二。


    攤車前垂懸的簡樸小燈泡散發著橘色的暖光,清晰照亮了鍋子裏彌散開的煙火氣,在寒冷的冬季隻要看一眼都覺得暖意融融。


    這是溫絳打聽了許久才找到的地方,與現實中父母離世前家後麵那條小巷七八分像。


    霍卿章下意識抬手掩了掩口鼻,卻又覺得不妥,輕聲清了下嗓子戰術性掩飾。


    一條位於城市底層的小巷,與繁華的大都市顯得格格不入,仿佛兩個世界。一邊是高級寫字樓裏背著限量款包包的白領闊步而過留下一陣香風,一邊是舊到發黑的路邊小攤三五成群坐著剛下晚修的學生和勞累了一天的民工,喝著廉價的啤酒汽水吹牛打屁。


    霍卿章第一次見到這種世界,就連開車來時都找了許久,導航都導不到的地方。


    “霍代表,你吃過豆皮麽?”一聲詢問將霍卿章拉迴現實。


    “沒。”霍卿章直言不諱。


    溫絳輕車熟路帶著他到了一處小攤前,要了十塊錢的豆皮。


    竹簽串起的幹豆皮用開水浸泡後變得柔軟,再淋上老板特製的醬料,擱在牡丹花圖案的搪瓷盤裏,濃濃的年代風撲麵而來。


    經不住溫絳一再央求,霍卿章嚐了口豆皮。


    算不上難吃,但也和好吃不沾邊,入口全是添加劑的味道,他皺著眉頭吃完了手中的豆皮串,倒是旁邊穿著校服的學生們吃得不亦樂乎。


    溫絳剛把豆皮送入嘴中,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惡心,他怕霍卿章看著覺得埋汰,使勁捂住嘴將臉轉向一邊。


    霍卿章也隻吃了一串便沒了胃口,溫絳覺得浪費,便要了泡沫餐飲盒打包帶走。


    踏過油膩到反光的碎磚路,來到小巷的盡頭,便看到一家巴掌大小的舊商店,門口掛個木牌,上麵用油漆寫著“小賣部”,旁邊擺著兩架街頭遊戲機,看起來年歲不小。


    裏麵外麵擠滿學生,談笑聲不絕於耳。


    “哇,遊戲卡欸,霍代表你幾幾年生人。”溫絳拿起紙盒裏一遝黃色遊戲卡,翻來覆去,不經意問道。


    “九四。”霍卿章道。


    “那你肯定玩過這個了,好多遊戲,街霸,魂鬥羅,我小時候很喜歡和我爸爸一起玩街霸,不是我吹,我就沒輸過。”


    霍卿章漫不經心道:“是挺能吹的。”


    “代表是在挑釁我?來兩把?”溫絳揚了揚手中的遊戲卡,眉尾一挑,誌得意滿。


    霍卿章從他手中抽過街霸的遊戲卡,用卡片輕輕挑了下他的下巴,傲慢道:“輸了不許哭鼻子。”


    這一句話完全在溫絳預料之外,他以為像霍卿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童年大抵是psp亦或是騎馬遊泳環遊世界,一部簡單樸素的小霸王遊戲機無形中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遊戲開始時,溫絳還堅定不移認為霍卿章隻有嘴上能耐,看我吊打他。


    結果溫絳的人物角色基本就沒站起來過。


    這個看似遠在天邊高高在上的男人,結束了他的不敗神話。


    學生們圍在二人身後指點江山,眼見溫絳褲衩子都輸沒了,一學生大喇喇道:“會不會玩!不會讓開!”


    溫絳讓開了,學生上了。


    然後學生看著屏幕中的ko字眼:“草……”


    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們根本不服,一個接一個上前挑戰霍卿章,甚至立下戰書:誰輸了就請對方吃豆皮串。


    當霍卿章贏下了幾十豆皮串後,學生家長們氣勢洶洶找了過來,提溜著耳朵全給拎迴家,抽出腰間的七匹狼怒道:


    “放學不迴家又在外麵亂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爸我再玩一會兒,就一會兒!”


    “玩什麽玩,馬上下雨了,別指望你爹能冒著大雨出來接你。”


    “噗嗤。”望著孩子們鬼哭狼嚎離去的背影,溫絳忍俊不禁。


    “代表,想不到你還挺厲害,是我小瞧你了。”


    霍卿章覺得用這種老式遊戲機贏了一幫毛頭小子並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他平靜地關掉遊戲機,付了錢,看了眼時間:“要下雨了,迴去吧。”


    雖然溫絳意猶未盡,但他絕對不會忤逆霍卿章的意思,跟著他往巷子口走,嘴裏也不住聲:


    “代表你小時候也經常玩這種遊戲機麽,好厲害,今晚就沒輸過吧,願不願意教教我?”


    “沒時間。”霍卿章言簡意賅。


    “霍代表。”溫絳忽然叫住他。


    霍卿章頭也不迴繼續往前走:“我每天要忙很多事,沒時間顧及這種無意義的小事。”


    “不是的。”溫絳道。


    霍卿章帶著幾分疑惑緩緩迴頭望去,就見溫絳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腳步,停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剛才臉上那喜悅饜足的表情也頃刻間消失殆盡。


    他那猶疑的表情似乎是有話想同自己說,但最後隻有一句:


    “代表你先迴去吧,不用管我了,我想再逛逛。”


    他又摘下圍巾遞過去:“圍巾還你,或者等我洗幹淨了再給你?”


    霍卿章淡淡瞥了眼圍巾,低聲道:“不用,隨你處理,我走了。”


    他認為自己無需在意溫絳是否玩得盡興,更不必在他是否有遮擋稍後的雨的傘,這些都不需要他去考慮。


    走到巷子口,霍卿章稍稍偏過臉,餘光看了眼來時的地方。


    溫絳已經不在那,隻剩急著收攤的小販,一片吵嚷聲中隻有霍卿章這裏闃寂無聲。


    迴到車上,霍卿章剛點了火,忽然感覺口袋裏有什麽硬物硌了他一下。


    掏出來一看,是一張街霸的遊戲卡。


    他輕輕摩挲著這張遊戲卡,不難猜出,是溫絳悄悄塞進來的。


    奇怪,這個人就像有讀心術一樣,精準猜中他所有訴求。


    反複打量著遊戲卡,霍卿章腦海中漸漸浮現出曾經的一些迴憶。


    八九歲的時候,姨媽一家因為工作原因要搬遷至遙遠的南美洲,母親為了體現她那虛偽的姐妹情,讓自己趁著暑假去姨媽家住一段時間,給表哥製造一些美好的迴憶。


    姨媽一家都是普通工薪階層,平日上班忙,對表哥一直是放養態度,零食任他吃,遊戲隨他玩,於是霍卿章自己也跟著表哥成日裏上山下海,通宵打遊戲。


    不僅是表哥,那也是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不用被迫接受寫不完的練習題,上不完的語言禮儀課,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痛痛快快地玩就是最樸實的快樂。


    後來他迴了家,迫不及待向母親展示表哥送他的遊戲卡,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快樂,母親卻容顏大怒,奪過遊戲卡全部掰折扔進垃圾桶,像瘋了一樣罵他沒出息,說他玩物喪誌。


    然後她又會紅著眼眶捧著他的臉道:


    “你和你表哥那種野孩子不一樣,你是媽媽唯一的希望,你還不明白麽?媽媽是續弦,續弦永遠都矮原配一頭,為了嫁進這個家我受了多少委屈,因為我普通的出身你知道那些人背地裏都是怎麽嘲笑我的麽。”


    母親冷靜下來後又說著一成不變的話。


    希望霍卿章能好好讀書,希望他能在這群兄弟姐妹中脫穎而出,希望他得到爺爺的賞識,希望到最後是他拿到公司的繼承權。


    不要妄想什麽童年的快樂,他不該想,也不配想。


    表哥一家臨走前特意過來看望他們,表哥想和霍卿章最後打一把街霸,結果卻被告知遊戲卡已經全部扔掉。


    表哥走的那晚,霍卿章像往常一樣睡覺時,在枕頭下麵發現了幾張遊戲卡。


    大概,是表哥偷偷留下給他的。


    看著遊戲卡,卻並沒有初見時的驚喜,反而隻會聯想起母親那歇斯底裏的臉。


    年幼的霍卿章冷靜的一張張掰折了遊戲卡丟進垃圾桶。


    眼裏含著淚,但絕不容許它們落下。


    迴憶結束。


    霍卿章反複看著手中的遊戲卡,輕笑一聲。


    那個人和表哥一樣,深知他心之所向卻又不敢觸及的渴望。


    長大後,時代飛速發展,越來越多的高科技遊戲機取代了曾經風靡一時的小霸王,而那些被扔掉的老舊遊戲卡也早已塵封進遙遠的迴憶。


    霍卿章頭一次這麽羨慕一個人。


    一個一無所有背負罵名的人,隻因為他說,小時候有爸爸陪他一起玩遊戲機。


    “劈裏啪啦。”


    雨點打在車窗上發出清脆響聲。


    霍卿章迴過神才發現下雨了。


    放眼望去,原本喧囂的小巷早已空無一人,隻剩老舊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逼仄地照亮了一片狹小而濕潤的地磚。


    良久,霍卿章擰了鑰匙熄了火,從置物盒抽出一把雨傘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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