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十分冷漠,隻因關心的隻有勝負,而不是祈晟本人的死活。


    錢思妍麵露釋然,低低地吐出一口氣,她上前一步,對著小皇帝欠身一禮,道:“多謝皇上,若是如此……臣妾便放心了。”


    她靠近的時候,一股異香隱隱襲來。


    嗅到那異香的瞬間,小皇帝隻覺得渾身氣力如同被抽幹了一樣,瞬間癱軟下來。


    ”禁、禁衛軍……”他有些倉皇地開了口,卻發現自己連唿喊的氣力也沒有了。


    而與此同時,麵前的女子那雙明眸之中卻浮現出了得意的笑,她款款地走上前來,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的人。


    “進來吧。”笑眯眯地,她開了口,話卻不是對著小皇帝說的。


    隻見她話音落下,大門便被從外麵打開,一人一身玄色鎧甲,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麵容冷肅,步伐堅挺,舉手投足間無不透出一種軍人獨有的剛硬。


    不是別人,正是禁衛軍統領赫連烽。他手中掌握著整個人皇城的安危,曾經是祈晟最為信任的人。隻要他想,可以輕易讓所有的禁衛軍為自己所用,同樣,也可以調開這宮殿外的一切守衛。


    此時此刻,他走到錢思妍的身邊,站住了腳步。


    小皇帝睜大了眼,定定地看著他們。


    錢思妍笑得越發嫵媚,轉頭看向赫連烽,道:“將軍,我已然給這小皇帝下了毒,祈晟在外,殺了他,憑你手中的禁衛軍人馬,讓我們的孩子坐上這位子……輕而易舉,不是麽?”


    赫連烽麵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定睛看了看小皇帝,又移開視線開向錢思妍。


    突然,他揚起手,一把掐住了麵前女子的脖頸!


    錢思妍始料未及,一瞬間花容失色,雙目大張,“將軍,你……”


    赫連烽神情木然,動也未動,反倒是他旁邊的小皇帝發出了輕快的笑聲,重新站起身來,頗為老成地度著步子,從禦案之後走了出來。


    “赫連將軍,這邊是你要朕答應給你的人?”言語間,他的語氣裏已經戴上了嘲諷。


    赫連烽定定一點頭,沒有說話。


    小皇帝又問:“你答應幫朕扳倒皇叔,隻要……這一個條件?”


    赫連烽又一點頭。


    小皇帝笑起來,“赫連將軍既是忠臣,又是情種,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赫連烽,這是怎麽迴事?怎麽迴事?”錢思妍怎麽也沒有想到,赫連烽竟然會背叛她?


    自打祈晟離開之後,她自知自己無論模樣多像,終歸是代替不了楚傾嬈。無論自己在這鎮南王府有著怎樣不可替代的地位,隻要楚傾嬈一出現,一切都將瞬息之間化為泡影。


    她沒有武功,又不過是一介女流,不可能飛馳到千裏之外,去置楚傾嬈於死地。


    可她卻又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重新找到赫連烽,這個目前為止在皇城之中掌握著絕對軍權的男人,這個曾經深愛,又痛失過自己的男人。


    錢思妍尋了個機會和他會麵,含著眼淚,告訴了對方,她孩子的父親不是祈晟,而是他。當年她是為了保住他的孩子,才忍辱負重答應家給祈晟,並死死地守住了這個秘密。


    可她每日都戰戰兢兢,害怕被祈晟發現真相的一日。以對方的性子,發現真相之後會如何對待他們母子二人,不言自明。


    而如今,她再也克製不住自己心內的衝動,她想要和自己真心所愛的人在一起,想要和他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說著,她撲進他的懷中,淚如雨下。


    那一瞬間,赫連烽原本剛硬如鐵的麵容裏,竟然也有了一刻的鬆動。他答應了她的計劃,要和她一起,施君上位,然後以那孩子是皇家血脈的理由,名正言順地扶持上位。


    錢思妍的計劃正當而合理,卻如何也沒有想到,破綻竟然會在赫連烽那裏。


    “你為何要背叛我!”孤注一擲失敗的她,幾乎歇斯底裏,“祈晟有什麽值得你效忠?他不過把你當成他的一條狗!你跟著他,想要的一切都無法得到,你永遠不配有自己的人格!”


    “是,”赫連烽道,“所以,我選擇背叛他,效忠新主。”


    言語間,他買著堅定的步伐,來到了小皇帝身側。這是他最終的選擇。


    實則在錢思妍之前,赫連府邸中,便迎來了這樣一位年幼卻至尊的訪客。他對他提出趁著祈晟在外,一舉剝奪他所有權力,並給他扣上謀反帽子的打算。


    這個打算,甚至稱不上是計劃,稚嫩而破綻百出。可赫連烽卻答應了,答應得毫不猶豫。


    並且,他隻有一個要求:他要祈晟的女人,和他的孩子。


    對於這個要求,小皇帝雖然詫異,卻也沒有過多的懷疑。二人便就此達成了合作,赫連烽在得知了錢思妍的計劃後,答應的同時,卻暗中告知小皇帝,讓他隨時服用避毒的藥物,以防萬一。


    於是終於有一日,錢思妍行動了,也自投羅網了。


    “來人!”赫連烽忽然高聲換來自己的侍衛,指著錢思妍道,“鎮南王久懷謀反之心,挾天子以令諸侯多年,如今更其婦以毒行刺,罪無可赦!此婦關押天牢,聽候發落!”頓了頓,道,“此時……暫時秘而不宣。”


    錢思妍今日的舉動,成為了扳倒鎮南王的一個最好借口。


    眾人領命,很快將錢思妍脫了出去。


    錢思妍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男子:自己重活兩世,聰明一世,到頭來竟然被這個不聲不響的男人利用了……竟然成了他扳倒祈晟的棋子?


    眾人稀稀拉拉地離去,禦書房內重新恢複成了一片寧靜。小皇帝悄然鬆了口氣,道:“赫連將軍,今日的一切還隻是開始,你我都不可掉以輕心。”外患猶存,他們必須以最快最隱蔽的方式,鏟除掉祈晟在朝中所有的黨羽,之後,才能將此事公之於眾。


    赫連烽看著他,目光如山嶽一樣沉定。


    “是。”他點了點頭,然後扶著腰間的佩劍,轉身走了出去。


    廊外的陽光已然普照開來,並且明媚異常,分毫也讓人想不到,一場宮變將在眼前。


    赫連烽仰起頭,看向外麵湛藍的天幕,心思流轉。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抵是數月之前,當他還沉靜在失去錢思妍的痛中無法自拔的時候。


    祈晟毫無征兆地,親自來到了他的府邸。


    “你和錢思妍的事情,本王知道。”他開門見山的,竟然是這麽一句話。


    聽聞此言的瞬間,冷汗幾乎爬滿了赫連烽的前額,他太清楚祈晟的性子了,這樣的事情他絕不可能容忍。


    然而就在赫連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祈晟卻又笑起來。並且那笑是頗為輕鬆而真摯的,不帶一點算計的意味。


    “本王要了她,隻因她的模樣,這一點你該知道。”他慢慢地道。


    作為祈晟最為信任的心腹之一,對於他和那位嬈貴妃之間的種種,赫連烽就算不清楚細節,也是有所耳聞的。尤其是最近喧囂塵上的那些傳言,說汝南王府新進的側妃,和曾經的嬈貴妃一模一樣,甚至有些人猜測,那會不會就是嬈貴妃本人。


    但隻有赫連烽知道,不是,絕對不是,那是錢思妍,一個他曾經想要共度一生,卻陰錯陽差分開的女人。


    赫連烽沒有說話,他甚至沒有開口請求祈晟恕罪。隻因他從心裏並不認為自己有錯,錯……在祈晟。


    祈晟用餘光看了看著他,笑容淡漠,“隻不過,等真到手了,卻發現也不過那麽迴事。贗品到底是贗品,比不得本人。”


    赫連烽的雙手霍然握緊,緊到青筋畢露。可他到底還是沉住了氣,咬緊牙關,什麽也沒說。


    “本王今日找你,隻是為了告訴你,對於之前重重,本王可以既往不咎。”祈晟繼續道,頓了頓,聲音放慢,“隻是,還望你分得清公私,一個女人和大殷王朝,孰輕孰重,你該懂。”


    “你若當真想要她,可以,等你扳得倒本王的時候,來搶無妨。”離去的時候,祈晟如是道。


    在那之後,他待赫連烽一切如常,沒有半點的懷疑和揣度。這是一種讓人無法辜負的信任。與此同時,為了整個大胤,向來忠義的赫連烽也不可能起背叛之心。


    直到小皇帝向他提出了那樣的提議時,赫連烽忽然意識到,奪迴自己女人的最好時間,不正是現在麽?


    於情於理,小皇帝才是大胤王朝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祈晟過度把持朝政,本身就是一種謀權。協助小皇帝扳倒祈晟,既然忠於大胤,也忠於他自己。


    與此同時,他還能重新得到自己的女人,以最名正言順的方式。


    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稍微讓赫連烽有些始料未及的是,錢思妍並沒有他所以為的那般楚楚可憐,仿佛什麽也不懂。她竟然會主動找到他,提出謀朝篡位的想法。


    可是,弑君並讓自己孩子上位,這種赤裸裸的謀逆,這樣的是,赫連烽是如何也不會去做的。故而眼見著無法說服錢思妍,他便索性假裝應承了下來。


    先作勢將錢思妍打入牢中,再偷梁換柱將她帶出,名正言順地做自己的夫人。這對於現在大權在握的赫連烽來說,並不是一件多麽難的事情。


    然而,此時此刻,當邁出了這第一步之後,赫連烽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樣的機會,是否太過巧合了些?


    自己協助年幼的天子奪迴權力……這幾乎完完全全就如同祈晟對自己所說過的一樣,仿佛是一個為自己量身定做的機會。


    事情若順利,小皇帝得到實權,自己能得到錢思妍,而祈晟自己……將身敗名裂……


    或者,換而言之……功成身退。


    一股韓流從腳底直直竄到頭頂,赫連烽平靜如死水的神情,忽然轉為極度的震驚和不可思議。tqr1


    誰能想得到,祈晟在那麽早以前,便埋下了這個伏筆……


    又有誰能想得到,真正策劃扳倒祈晟這場宮變的幕後之人,竟然會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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