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怔住,卻也不得不停下動作,遵從指令。


    然而他動作停止間,麵前那原本不顧一切朝前衝去的女子,卻也在距離牆壁一之隔的地方,突然頓住了腳步。


    她沒有急著迴身,隻是麵朝著牆壁,一言不發。


    祈晟攏了攏衣袖,挑起鳳目斜睨向她,原本冷淡的神情裏,浮現出了一絲絲輕蔑的意味。


    語氣無波無瀾,隻道:“怎麽不撞了?”


    他還能清楚地記得,許久之前,自己登門去錢府時,錢思妍在跳完那一曲《霓裳羽衣曲》後,朝他投來的那一抹風情萬種,無異於勾引般的笑容。


    那時他心中便隱隱了然,這個女子,絕非尋常。


    既然不是尋常的女子,又怎會因為同自己一夜纏綿,就這般失了一般的尋死覓活?


    而聽聞此言,錢思妍顯然也明白自己做的戲究竟還是被對方看穿了。她將交疊在胸口的雙手用力握了握,許久之後,方才轉過身去,看向身後的男子


    此時此刻,眼中雖還殘餘著些許淚痕,但那水潤的紅唇,卻是微微上勾著的。


    “果然什麽都瞞不住王爺,”她輕輕地低笑了一聲,卻並不避諱地直視著他的雙目,口中道,“沒錯,民女來普會寺上香是真,偶遇王爺是真,一路尾隨也是真,但後來之事……卻並非王爺強逼,而是民女主動投懷送抱!”


    這樣的話,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不可謂不驚世駭俗。滿屋的暗衛聞言,都暗自驚詫不已。


    就連祈晟也稍稍地揚了眉。


    他卻想起了楚傾嬈,這話若是換了她說,隻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卻不知這滿屋子的暗衛更會被嚇成什麽樣。


    錢思妍便道:“彼時王爺雖然身中媚藥,卻尚餘理智,便是麵對著民女這張酷似嬈貴妃的麵容,也絕不至於不辨是非。”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竟是格外坦蕩大方,不見半點羞澀之意,“民女略通醫術,深知若是中了這樣的藥,不及時紓解,輕則有損身體,重則傷及性命,故而略施小計,讓王爺以為民女……是嬈貴妃。”


    她這番話說得實在是漂亮,在向祈晟一表愛意的同時,也沒忘了將他昨晚“睡錯人”這件事的責任,完完全全擔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王爺身中媚藥,獸性大發,強迫了無辜女子,而是無辜女子容貌酷似他的女人,又極為主動地獻上了自己,事情才會如此的。


    祈晟懶懶地坐在榻上,聞言眉心卻微不可查地斂了斂,覺得對方這話實在是有些太過於抬舉自己了。


    他頭腦中的確是殘留了微薄的理智和意識,這的確不假。可就在今晨之前,他幾乎從懷疑過,昨夜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女子,會不是楚傾嬈!


    即便擁有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他依舊無法相信,一個人可以將另一個人模仿到如此真假難辨的地步。更何況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沉默了半晌,祈晟卻沒有將心中所想表露分毫,隻是麵無表情地看向錢思妍,道:“這麽說……本王倒是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了?”


    “民女豈敢。民女待王爺之心,王爺如何會不知?今日所做的一切,俱是心甘情願,絕無絲毫怨言,亦無……半分悔意。”tqr1


    錢思妍低眉垂目地說著,卻又忍不住一般,悄然地抬起一雙水眸來,看向祈晟。眼眸如絲,其中湧動著的,竟是無比真摯的脈脈深情。


    腦中驟然浮現出楚傾嬈平日裏的模樣來,心思便如同被風吹皺了一池春水,蕩起了隱約的漣漪。


    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虛實。


    祈晟狹長的鳳目緩緩眯起,卻沒有說話,教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半晌後,他才將微涼的目光凝聚在錢思妍麵上,道:“此事,本王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論她的動機是什麽,目的是什麽,他都不再追究。隻因她到底是救了他一命。


    “謝……謝王爺!”聽出這樣的潛台詞來,錢思妍彎起眼眸一笑,積蓄在眼中的,那方才不曾落下的淚水,便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順著玉白的麵龐,滾滾而下。


    那模樣,任是任何一個男子見了,都要生出憐香惜玉之感。


    祈晟靜靜地看向她,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也跟著柔軟了起來。


    正此時,外麵傳來陣陣馬嘶。


    他稍稍迴了神,不用看,也知道是接應的暗衛已經到了。


    “把衣服穿好。”他對錢思妍道,聲音雖平淡,較之往日卻也柔和了許多。


    隨後他站起身,瞥了一眼身旁唯一一個不曾背過身去,卻也不知該把眼睛往哪裏放的暗衛。


    那暗衛會意,趕緊找到自家王爺散落在地上的玄色錦衣和紫金綬帶,繞過錢思妍,開始遮遮掩掩地服侍祈晟更衣。


    ……


    不多時,一身黑色錦袍的祈晟,便在小屋外見到了初一。而他的長袍,則披在了錢思妍的肩頭。


    初一原本還當那是楚傾嬈,可細觀神情,卻也很快分辨得出。便是稍稍一怔,不知道那個女子怎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還是一副鬢發淩亂,衣衫不整的模樣……


    而這時,祈晟已經開了口。


    “嬈貴妃的下落……可有音信?”他發問的時候,聲音有些沉。


    暗衛之間聯係緊密,消息靈通,即便初一昨夜並不在附近,卻也能知道,楚傾嬈一時間仍是音信全無。


    初一聞言,當即拱手道:“迴王爺,上山之時,暗衛已經徹底搜查過,普會寺大火已被撲滅,但殘骸之中並不見女子屍身。沿路的山道林間也細細查探過,並無嬈貴妃行蹤,也未曾發現打鬥痕跡。隻是……”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原本在普會寺周遭接應貴妃的暗衛……無一人幸免,什麽人下的手,暫且不知。”


    若說之前他心中還抱有了一絲僥幸,指望那紅衣人隻不過抓住了沙鷹而已,楚傾嬈實則並不在他手中。而如今,暗衛的覆滅,已足以讓這份僥幸灰飛煙滅了。


    楚傾嬈,怕是已然落入了不明之人的手中……


    想到此,他忽然沉默了下來,一言不發。但筆挺佇立於晨光之中的偉岸身軀,卻散發出一種冷若山岩的冷峻和威迫。


    初一見狀,便低聲道:“屬下已經命人再往山腰上搜尋,一有嬈貴妃消息,立時來報!”


    他跟隨祈晟多年,對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風再熟悉不過,並且,什麽改先斬後奏,什麽該問過再行動,也十分懂得拿捏分寸。


    祈晟聽他這一係列行動做的及時而迅速,緊繃的麵色卻半點也不曾放鬆。


    “不必,”祈晟毫無征兆地開了口,“本王隨你們一道,親自上山查探。”


    “王爺……”有暗衛知道祈晟還身中媚藥,身子略虛,正欲上前勸阻幾句,然而對方話音落下,卻已然大步朝自己的馬匹走去。


    動作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隨後便連人帶馬,利箭一般地飛馳了出去。


    初一歎了口氣,給那人投去了一個“別忙活了咱們改變不了王爺的決定”的眼神,隨後便也吩咐暗衛各自上馬,緊緊跟隨。


    突然,他想起來旁邊似乎還有一個人來著……便轉向錢思妍,怔了怔,道:“那個……要不我派人先送姑娘迴府?”


    “不,請讓民女跟著王爺吧!”錢思妍雙眼含波,咬咬下唇道,“民女這模樣……哪裏還有臉迴府?”


    她這番話無疑清楚地印證了初一心中的懷疑和猜想。他不禁吃了一驚,不知為何,第一時間浮現在腦海中的念頭竟然是:如果嬈貴妃知道了這件事,我會不會跟王爺一起被砍死……


    但轉念仔細一想錢思妍的話,又忽然意識到……難不成這山寨版的嬈貴妃,以後就要賴在汝南王府了?


    心中雖腹誹無限,但麵上卻還是做得周全,再說了,這女人是去是留,也輪不到自己做主。


    故而眼見著祈晟帶著暗衛已經越走越遠,他便衝錢思妍笑道:“姑娘若不嫌棄,就和我共乘一匹馬吧,如何?”


    錢思妍自然破涕為笑,忙點了點頭,道:“有勞了。”


    ……


    楚傾嬈隻覺得周身一陣熱,一陣冷,神智一時混亂,一時清楚。


    她想要醒來,然而冥冥之中卻又什麽將她拽住,死死拉扯著,越墜越深,越墜越深,越墜越深……


    最後,她的眼前出現了一條清澈的溪流。


    正值春日,溪流兩岸碧草叢生,遠看綠油油的一大片,近看,卻顯得極為稀疏。


    穿著粉桃色小短衫的小姑娘,七八歲的年紀,蹲在草叢裏就如同盛開的一朵月季。


    她皺著小眉頭,正專注地在草地裏挑挑揀揀,冷不丁地頭上卻傳來一陣劇痛。


    尖叫一聲,迴頭看去,卻見一個比她還要年少幾分的少年,正拿著她發上的一根木簪子,飛快地跑開。


    口裏嬉笑著喊道:“嘿嘿!師姐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雖然已經被人稱作“師姐”了,但小女孩到底也還十分年幼,眼見著自己的木簪子沒了,早上辛辛苦苦盤起的發也全都散落了下來,當即嘴巴一癟,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卻忽然想起一個溫柔輕緩的聲音,“嬈兒這是怎麽了?”


    說話的是一個少年,年紀比小女孩和小男孩稍長五六歲的模樣,舉止卻極為老成。


    “策哥哥……”小女孩抬起頭,及至看清了對方,當即“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少年稍稍一愣,卻還是十分耐心地,一邊安撫著她,一邊將事情的原委打探了出來。


    隨後他展顏笑了起來,輕撫著小女孩的發頂,眼底難得有了幾分狡黠的意味。


    “嬈兒所修是製毒解毒,本就不是以功夫為主。可須知,比起強攻,智取可是要遠遠高明得多。”說著,他附在對方耳側,低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明日,你且這般……”


    正說著,卻聽“咚”的一聲,有什麽被遠遠地拋了過來,落在小女孩腳邊的草地上。


    小女孩一愣,將東西撿起一看,發現正是自己剛被師弟搶走的那木簪子。


    再舉目看去,卻見一抹頎長而清瘦的身形,已經往迴走了。


    “師兄!”她忙叫道,“這是你幫我搶迴來的嗎?”


    同樣是師兄,一個是“策哥哥”,一個卻隻是“師兄”,親疏之別,可見一斑。


    那少年腳步一頓,沒有迴頭,隻是沒好氣地道:“路上撿的,順手還給你!”


    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小女孩一臉茫然:師弟也太粗心了,怎麽就把剛搶來的木簪子弄掉了呢!


    他身旁的少年,則笑而不語。


    次日,四師弟臉上頂著眼眶上不知從何而來的烏青,來來迴迴跑了十幾趟廁所。據說跑廁所是因為午飯吃壞來了肚子,但那眼眶上的烏青,卻是打死他也不肯透露半個字。


    隻不過打從那天之後,他再也不敢欺負自己那個看起來十分沒用的三師姐了……


    ……


    夢醒時分,天光已經微微亮了起來。


    楚傾嬈渾渾噩噩地睜開雙眼,卻發覺自己正十分癱軟地倚靠在一個胸膛上。


    那胸膛沒有祈晟的寬闊可靠,甚至有些單薄,卻也綿綿地散發著暖意,足以讓她冰涼的手足,覺察到一絲溫度。


    讓人覺得安心。


    意識逐漸有恍惚變得清明,楚傾嬈無暇再迴想剛才那個亦真亦幻,似虛似實的夢境,隻是吃力地抬起頭來,看向身側的人。


    晨光熹微,一身白衣的雲卿策閉合著眼眸,如若一座清淨的雪蓮,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


    羽扇般的長睫低垂在如玉的麵頰上,神情安詳而平靜,便隻是看著,也能讓人的心境隨之寧和下來。


    楚傾嬈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也輕垂了眼睫。


    視線卻正好落在了對方的右臂上,那手臂正不輕不重地將她環抱在胸前。


    然而,從小臂到臂彎之間,卻又三處隱隱反射出了光亮。


    那是極深地沒了入皮肉的……三根金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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