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呆呆地盯著他看,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她的喉嚨,好似被一隻手狠狠地扼製住了。


    謝況如同拎小雞一樣,將她拎起來。


    謝姝整個人都難受得緊,但還是維持著鎮靜。


    謝況是來報仇的。


    她不管說什麽,謝況都不會放過她的。


    謝姝什麽都不想說,隻是希望,謝況如果實在是太恨她,希望可以給她一個痛快。


    她不怕死,她隻是怕疼。


    不知道謝況會用什麽法子來折磨她,說謝姝不怕酷刑是假的,她怎麽可能不怕呢?


    她怕到了骨子裏。


    謝況人拎到了茅草屋裏,雨水再也落不到臉上了。


    謝姝還是覺得冷。


    她倒在枯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謝況的那些部下都在外麵守著,茅草屋裏就隻有她和謝況。


    寒風已經吹不進來了,謝姝的身子還是哆嗦得厲害,一點點地失去了溫度。


    即便是躺在枯草堆上,謝姝仍舊不覺得溫暖。


    茅草屋外是電閃雷鳴,方才還是小雨,現在都變成了瓢潑大雨。


    狂風在耳畔唿嘯,像是要把這一座脆弱的茅草屋吹倒。


    謝姝睜大了眼睛,聽著外麵的轟鳴聲,落雨聲。


    她的心跳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近乎要沉入了滿是淤泥的池塘裏,再也動不了半分。


    謝況坐在殘破的桌子邊,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茶杯都是缺口的,謝況卻渾然不覺,輕輕地摸索著殘缺的部分。


    “轟隆——”


    閃電如同氣勢磅礴的巨龍,撕裂了烏雲密布的天空。


    一瞬間,輾轉而過謝況的臉。


    他好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修羅。


    謝姝又是一顫,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空氣仿佛陷入了漫長的無聲裏。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幾乎喝完了一壺水的謝況才慢悠悠地開口。


    “如今我該稱唿你什麽好呢?謝姝?還是……薑小姐?”


    他側眸看她,目光淡淡。


    謝姝仿佛記起了什麽慘烈的記憶,身體抖動得厲害。


    她聲音嘶啞:“你想怎麽樣?”


    她沒有辯解,謝況能夠這麽瘋狂地撲殺她,證明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既然什麽都知道了,她死不承認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謝青陽一定把這些都告訴了謝況。


    謝況越獄,或許也隻是為了收拾她。


    她知道,自己欠下的債自己要還。


    謝青陽難逃一死,她也是。


    畢竟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謀反可不是一般的罪名。


    謝況似是聽到了好笑的話,也就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他將茶杯放下,緩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都很薄涼。


    “問得好。”


    “其實這話不用我迴答你,你也應該知道我想要做什麽。我隻是要做和你一樣的事。”


    謝況不疾不徐地道,“不過在你死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真正的謝姝在哪裏?你是不是殺了她?”


    謝姝深唿吸一口氣。


    她爬起來,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唿吸開始急促。


    “你是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謝姝坦然麵對了自己的惡。


    陰暗的光線裏,她一張臉顯得很是可怖。


    冰冷又絕情。


    她不像是一個女人,反而是一個鬼魅。


    謝況語氣加重:“說!”


    謝姝沒有任何猶豫的,把所有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她聲音很冷,“我想謝青陽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我是誰,我為什麽要報仇,你應該都知道了。”


    “謝姝是我複仇的關鍵人物,你說我要變成她,我怎麽能不斬草除根呢?如果讓她活著,我怎麽變成她?她若不死,如果哪一天突然迴來了,那我的複仇怎麽辦?謝況,你如此睿智,你怎麽還要多此一問?”


    謝姝低垂下眉眼,清清冷冷的說。


    “我自然是除了她。”


    “讓她永遠都不能變成我的威脅,我的身份不能被揭穿,隻有死人才會永遠的保守秘密。這樣的手段連謝青陽都清楚,你身為他的兒子,你會不知道?”


    謝姝很平靜,從容的神色裏帶著濃濃的嘲諷。


    謝況沒什麽資格在她麵前裝什麽受害者。


    謝家的人都不無辜。


    至少謝況不無辜。


    他享受了謝青陽帶來的榮耀,他不該死嗎?


    謝姝是故意挑剔謝況的怒火的,隻有快速求死,才不會受到更多的折磨。


    血肉之軀,怎麽能不怕酷刑加身?


    聽完這些話,謝況的唿吸變得粗重,他雙眼赤紅。


    謝姝的挑釁算是戳痛了謝況的心髒。


    他的親妹妹早就幾歲的時候就死了,被這個冒牌貨殺了。


    這個冒牌貨是清水鎮的餘孽,當初怎麽就讓這個冒牌貨活下來了呢?當初應該斬草除根的啊。


    謝況氣得渾身發抖,內力激蕩開來,麵前的茶杯都被粉碎。


    他麵色陰鷙,轉過頭盯著麵色蒼白卻平靜的謝姝。


    “有膽量。”


    “不過是清水鎮的餘孽,幾歲的孩子都會殺人了。”


    “我妹妹是怎麽死的?”


    他看似很難過,字字句句都在追問以前。


    謝姝眨了一下眼,語調毫無情緒波動。


    “你很關心你的妹妹嗎?那為什麽放任她去郊外的白馬寺呢?你放心,她沒受什麽苦,我隻是……用我父親交給我的藥方,在馬身上做了一些手腳,我看著那馬發瘋,帶著馬車墜入了山崖裏。”


    謝姝聲音更低,“我還下到了山崖裏去檢查,她死了。即便是沒死,我也不會讓她活著的。”


    “她的屍體被我一把火燒了,而我偽裝了成她。”


    “她的確很可憐,可我死去的父母不可憐嗎?清水鎮的村民不可憐嗎?瘟疫沒有要他們的性命,他們是死在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手裏的。你們屠城,又曾想過我們這些螻蟻呢?”


    “謝況,你要殺我,我不躲。這本來就是我的結果,可你們謝家,有今天的結局是咎由自取。”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要你妹妹的命,這也是因果之一。”


    謝況再也聽不下去,怒氣衝衝地走到謝姝麵前,一把掐住了謝姝的脖子。


    他眼裏猩紅一片,瘋狂的恨意在遊走,脖子上和額頭青筋都鼓起來,痛苦至極。


    “謝姝……”


    “我不會放過你的。”


    謝況麵目猙獰,仇恨橫衝直闖在心髒裏,他的聲音都啞得厲害。


    喉嚨很痛,死亡的氣息一點點地逼來。


    謝姝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她還是咬著牙,也不喊痛:“你盡可以殺了我。我和你們謝家人不一樣,我知道遲早我都會有死的這一天,雖說我也是為了報仇,但我的確傷害了無辜的人。這個結果我受,我沒有什麽……好為自己開脫的。”


    真正的謝姝死的時候,也才九歲。


    而她沒比謝姝大多少。


    謝況幾乎要把她的脖子扭斷,唿吸一點點的變得稀薄。


    謝姝的臉更是蒼白憔悴,眼神渙散。


    謝況有些失控,恨意化作了鋼針,刺穿了謝姝的五髒六腑。


    她痛極。


    他卻獰笑,“死?你想激怒我,就這麽殺了你?可你現在死了又有什麽用?你的價值還在,我不會讓你死的。至少不能死得這麽輕鬆。”


    “楚同裳若是願意來救你,你或許不會死呢?現在我們就來猜一猜,楚同裳會不會為了你這個冒牌貨束手就擒呢?”


    話音一落。


    謝況鬆開了手。


    “咳咳……”謝姝身體一軟,狼狽跌倒在地。


    她捂脖子,劇烈地咳嗽著,每一聲都好似把肺咳出來。


    眼前視野顛倒,茅草屋外的風雨聲都變得很遙遠。


    咳了很久,謝姝連眼淚花都流出來。


    她艱難地抬起頭。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為你們謝家的每一個報仇,楚同裳……喜歡的人是顧歲歲,他怎麽可能會為了我涉險?”


    “謝況……”她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股求死的哀傷。


    “你殺了我吧。”


    “你聽到了嗎?我求死,你殺了我!”


    楚同裳會不會來她不知道,但是她隻知道一點,這是她自己惹出來的禍事,於情於理楚同裳都沒有什麽立場在來救她。


    她不想給楚同裳帶來麻煩,哪怕是死……


    這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不能……


    絕不能再拖累楚同裳了,她已經那麽對不起他了,不能繼續……讓他為自己付出。


    謝況冷笑一聲,意味深長地道:“現在還言之過早,楚同裳興許就來了呢?”


    “你何苦這麽求死呢?楚同裳願意救你,你就不會死了。”


    “怎麽?你怕楚同裳為你涉險?所以故意這麽說?”


    謝姝避開了他銳利的眼神,怕他看破了自己的想法。


    她的確是不願意的。


    因為即便是楚同裳來了,這一份情她也不能要了。


    他是活生生的人,之前在十裏坡就已經受過重傷了。


    這一次來了,楚同裳會有來無迴的。


    他不該,也不能為她涉險。


    謝況現在就是報仇心切,誰都不會放過。


    謝況又輕飄飄地說。


    “我已經派人去通知楚同裳了,很快就有答案了。”


    “他最好是來,你不是那麽愛他嗎?殺你有什麽樂趣?我要毀掉你最在乎的人。”


    “我要你親眼看著,你喜歡的人再一次地死在你的麵前。我有點期待你變成瘋子的模樣了,哈。”


    謝姝愣住了,淚眼朦朧,眼淚幾乎是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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