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而灰暗的絕望,一點點的籠罩而來。


    地牢裏隻剩下了謝姝和楚同裳。


    明明楚同裳才是那個掌控一切的人,可他此刻臉色卻比紙張還要蒼白。


    他瞳孔震動,眼底都是謝姝的麵容。


    他聽清楚了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碎了他冰冷的心髒。


    他忽然覺得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比他在十裏坡被一劍穿心的時候更讓他疼痛。


    沒有任何武器可以將他傷得這樣狠,這樣重。


    楚同裳的眼睛霧蒙蒙的,嘴唇還是抿得很緊。


    謝姝很久都沒有等到他的迴答,她的情緒也慢慢地失控。


    他是不是不肯放過她呢?是不是想要繼續報複她呢?


    她低垂著腦袋,聲音軟弱無力。


    “楚同裳……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欺騙了你。”


    “可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錯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早就該明白這一件事情。我求求你,我可以去死,我可以付出所有的代價。但你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我用死來償還這一切,你是不是……就沒有這麽恨我了?你能答應我嗎?”


    她睜大了眼睛,晶瑩的淚水滑落,痛得整個人發狂。


    她能有什麽辦法呢?失去和擁有都由不得她啊。


    她現在隻是想用自己的死來平息一切,包括他心裏的恨。


    她死了,可能他就沒那麽恨她了。


    但謝姝卻想不到,看到她的眼淚,他的心髒也像是被燙得流血了。


    她口口聲聲說用死來平息他心中的恨,她死了,他就沒有理由繼續恨下去了。


    但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他不憤怒,他隻是絕望,隻是心如死灰。


    痛苦在千瘡百孔的身體裏橫衝直撞著,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他的神經愈發的緊繃,已經感覺不到有多疼了,應該是已經麻木了。


    “謝姝……”


    他慢慢地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額頭青筋暴露,靜靜地看著她。


    他眼底冷意化作了冰刃,將她來來迴迴地紮了無數個對穿。


    “我的確是恨你,恨我自己沒有早一點知道你的真麵目。恨我……竟然真的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我也曾真的……想要娶你。”


    “哪怕是謝家要害我,我也不相信,我拚死迴到京城,換來的就是你對我的算計和冷漠。”


    “也是,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替代品。若不是事情暴露,你還打算隱瞞我多久呢?你和燕楨的過去,我早就查得清清楚楚!”


    楚同裳的聲音沙啞得不行。


    她說錯了一件事情,沒有愛哪裏來的恨?


    如果他不喜歡她,就不會因為她心中愛著別的男人而如此的痛苦崩潰。


    他隻是會想要殺了她,找迴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


    他是誰啊?他是楚同裳,怎麽能夠做人替身呢?


    既然謝姝對他如此不屑一顧,他也不會承認自己愛她!


    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愛她。


    他從沒想過娶顧歲歲,更沒有和顧歲歲圓房,每一次觸碰顧歲歲他都覺得抗拒排斥,他其實對顧歲歲的那些溫柔,他隻是做給她看的。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瘋子,想要刺激她,看看她會不會因為自己而難過流淚。


    事實上,是沒有的。


    不管他故意對顧歲歲怎麽好,怎麽恩愛,她都無悲無喜。


    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所有情緒,都隻是為了一個死去的燕太字。


    她沒有半分真心是給他的。


    他或許是真的要瘋了吧,明明知道謝姝不愛他,他還要故意去證明。


    當初在獵場,顧朝朝派來的暗衛就是他斬殺了的。


    那時身負舊傷,顧閥的死士果然名不虛傳。


    他想要的不是她死,從來就不是。


    至於娶顧歲歲,他隻是……為了借顧閥的勢力穩住元帝,讓元帝輕易不能再對楚王府下手。


    他要找到所有的證據。


    至於這一次和顧歲歲在郊外遇刺,他如何不知道那些殺手其實就是顧閥的人派來的呢?


    他們當然不會故意要傷顧歲歲,隻是在給他一個警告。


    因為他殺了死士的事或許暴露了,顧閥可以查到。


    他拋下顧歲歲趕迴京城,他也是為了她。


    他擔心顧閥知道他愛的人是謝姝,所以要對謝姝下手。


    他派暗衛保護她,沒曾想還是被景王抓到了機會。


    也是,景王那種人隻會一擊必中,而他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謝姝仿佛感覺不到他的怒火,她張嘴問他。


    “那你……想要我如何贖罪呢?”


    “你說,隻要你放過容淺,我可以什麽都答應你。”


    楚同裳眸色極為的冷淡,他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摸了摸她的臉,動作格外的溫柔親昵。


    “你這樣對我,你說我要怎麽樣才能放過你呢?”


    “我以為你隻在乎燕楨,沒想到你還在乎容淺的死活啊?謝姝,我不會答應你。你踐踏我的真心,辜負我的情誼,我的心意在你看來一文不值。為了報複你這樣冷心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你在乎的一切都毀掉。”


    他語調中還帶著輕鬆的笑容,話語卻如同惡魔一樣殘忍。


    “燕楨已經死了,活著的人你在乎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著,睜大眼睛看著玩弄我的代價。”


    “和你有關,就是有罪。你看,你這麽在乎那個燕太子,可他現在還不是死了?他能死而複生來拯救你於水火嗎?哈哈……”


    楚同裳一邊說一邊笑,可實際上他的眼睛也已經很紅了。


    謝姝渾身一顫,猛地開口:“你……不能這樣做。”


    “楚同裳,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你還要怎麽樣都可以,你衝著我來。你不要傷害他們,我用我的命來償還你還不夠嗎?”


    “不夠!”男人近乎冷酷地截斷了她的話。


    他目光定格在她臉上,宛如鋒利的刀子一寸寸的剮蹭過血肉。


    他緩了緩情緒,語調輕慢:“我說過了,我不要你死。死對你來說是解脫,死了你就想去陪燕楨了嗎?我可以告訴你,你若是尋死,我會將你的屍體燒成灰,我將你的骨灰……撒向天涯海角,讓你生生世世都無法再遇見你的阿楨。你心心念念的燕太子……你們,生生世世都不能夠再見!”


    “隻要你敢死!我便敢這樣迴報給你!”


    低沉沙啞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包裹著毀天滅地的恨意,將謝姝的靈魂拖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那是多麽可怕的怨恨啊。


    讓她生生世世,都見不到阿楨,再也無法重逢。


    比起那些懲罰,其實這才是誅心的酷刑,是堪比淩遲的酷刑啊。


    謝姝喘著粗氣,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流,她努力的瞪大眼睛,淚水還是往下落。


    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謝姝連坐都坐不穩了。


    過了很久很久。


    她都還是在默不作聲的流淚,像是一瞬間的悲慟已經撐破了她的五髒六腑。


    她隻能僵在那裏,如同石雕。


    她疼得眼睫毛在戰栗,手指也在顫抖,泣不成聲。


    她太絕望了,嗓子已經哭啞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想說些什麽,唿吸的冷空氣穿過喉嚨,如同利刃剮得血肉淋漓。


    她終於抑製不住的悲慟大哭。


    “不要……”她哭得絕望,如同瀕死之人。


    “楚同裳……”她啞著喉嚨,近乎卑微的哀求。


    “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不要……我……求求你啊。”


    那是她的阿楨啊。


    今生今世已經永別,她隻能寄望於來生。


    若是她被燒成灰了,撒到了那麽遠的地方。


    她怎麽見阿楨呢?永生永世都再無相見重逢之日。


    她不要!


    她真的不要……


    “謝姝……你憑什麽求我?憑你對我的踐踏?憑你不在乎我孩子的生死?你這個狠心的女人,這都是你應得的報應。”


    他掐住她的下頜,嚴厲地道:“這一生,我都不會放過你。你別忘記了,你已經是我楚同裳的人了,我納你為妾了,雖說沒有婚禮,可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即便是你見到了燕楨你又能怎麽樣呢?你是楚王府的人,永遠不可能和他有以後。”


    “燕太子會喜歡有夫之婦嗎?”


    謝姝已經哭不出來了,眼睛裏沒有了淚水,眼底都是木然和創傷。


    她掐緊了自己的手掌心,麵對他冷厲的神色,她低聲呢喃。


    “不會的……”


    “阿楨不會在乎這些的,阿楨……他從來不會在乎這些。”


    “阿楨說過……”她眼底滿是破碎的疼痛,近乎執著地低語。


    “他知道我的全部,他接受我的全部,他會喜歡我的全部。”


    “他喜歡的隻是……我,而不是謝姝,隻是那個……不能擁有自己姓名的我。”


    這些話仿佛成了支撐謝姝的源泉。


    謝姝都要不記得了,她以前本來的名字叫什麽。


    她不姓謝,之前姓薑。


    薑不離。


    她的父母雖說是一對平凡的夫妻,但是,父親和母親很恩愛,她出生便和娘姓。


    不離。


    意欲著,她一生都不會和至親至愛分離。


    也代表著她父親對她娘親的感情,永不相負,永不相離。


    可現在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這個名字了。


    薑不離。


    其實她從一出生開始就在和親人分離。


    失去父母,失去阿楨,不斷地在失去。


    不離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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