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不覺一愣,道:“公公言重了,隻是些許功勞,便得到劉公公如此厚待,我確實有些受寵若驚。”張忠嗬嗬一笑,道:“劉公公一向青睞人才,何況張大人乃是少年英雄。”繼而又道:“我也姓張,張永公公也姓張,您也姓張,二百年前說不定是一家呢。以前咱家肯定得罪過您,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推脫了。劉公公愛惜人才,舍得付出,很快你就知道怎麽迴事了!”


    我思忖片刻,那邊寧博陽道:“千戶大人,既然劉公公如此厚愛,我們就收下不,何況皇上也知道這件事,若推脫了,豈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張忠連聲說道:“就是,就是,您若不肯收,那就是還再挑咱家的禮!”


    我知道無法推脫,心想姑且收下,和廖建忠等人商量一下,再來定奪,當下一抱拳,道:“既然劉公公厚愛,公公,小弟就收下了,我一定登門去拜謝劉公公大恩,說來慚愧,小弟年輕不懂事,日後還請劉公公和公公多加照顧!”


    張忠大喜,道:“千戶大人哪裏話,既然能認咱家這個兄長,日後就以兄弟相稱吧。咱家實不相瞞,劉公公確實喜愛你,覺得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樣,改日你去拜謝劉公公,他還會大禮相待的。”


    我猜出劉瑾想要拉攏我,一想到那張陰沉沉的臉,心中有幾分害怕,但還是笑著說道:“日後,還請兄長點撥!”張忠十分得意,道:“走吧,我們進你的府邸看看!”


    胡總管三十幾歲的人,胖乎乎的的臉,瞧見我來了,趕緊過來深施一禮,道:“老爺,您迴來了!小人姓胡,是您的管家,我做這行已經十二年,原來在鎮國公府上做事,如今被劉公公安排到這裏伺候您,您有何吩咐盡管說,小人一定辦到!”


    又把十位婢女叫過來,道:“她們也是劉公公特意買來的丫鬟,瞧著模樣還可以,隻需調教三日,她們的手腳一定靈活,保證伺候好老爺!”


    我匆匆掃了一眼,果然都是些年輕女子,我臉一熱,道:“胡總管,先領大家轉一轉!”


    胡總管應了一聲,領著我們幾個走了一遭,院子並不是太大,但樓台亭閣俱全,甚至有一個小花園,應該說是新建的,想必先頭的主人沒來得及住,便歸了別人了。


    寧博陽、哈代看得眼發直,我生平也是第一次住這麽大的房子,眼睛真不夠使。張忠一直笑著看我們三人,臨到客廳歇息,方才對我說道:“兄弟,你有什麽事情,盡管和我說,我在東廠掛牌,都能找到我,日後,我們兄弟要齊心協力,大好前程就在眼前!”


    我點點頭,道:“小弟聽兄長的,不如今晚我請兄長喝酒!”張忠大喜,道:“下午我還有事,晚上我們到平家老店吧!”我自然答應,張忠隨後就走了。


    “二弟呀,這裏太好了,看來劉公公對你不薄呀!”寧博陽說道,哈代更是連連點頭,道:“天底下有這麽好的房子,而且我們可以住,真是太好了!”


    寧博陽道:“這房子是你二哥的,可不是你的!”哈代認真地撓撓頭,問道:“是二哥的,二哥的不也是我們的嗎?”寧博陽大笑,我則笑道:“當然是你的,也是我們的。胡總管,我們哥仨形影不離,都給他們安排好房間。”胡總管忙笑道:“知道,知道,寧爺和哈爺都是您的好兄弟,當年桃園三結義,今日寧張哈三弟兄,小人們一定伺候好的!”


    這麽大的宅院說給我就給我了,我心裏不太妥帖,寧博陽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低聲道:“這套宅院,乃是太醫院劉泰的。”我一驚,太醫院劉泰、鄭淵因給先帝治病獲罪,雖然朝廷說不再追究,但聽說已經被暗中除掉,所有房產物件都被人分割了,想必這套宅院歸了劉瑾,我心中一寒,寧博陽又道:“劉公公想做大事情,自然需要人手。之所以對你這麽好,好像是宮中的意思。”“宮中?”我不覺奇道,寧博陽笑道:“好像和寧溪小姐有關係,看來,二弟,你不僅官運亨通,而且豔福不淺呀!”


    我麵上一熱,道:“當大哥的,說這些做什麽?不過,這事需要弄清楚,否則,我們擅自入住,一旦有人彈劾,我們可是有口難辨。”寧博陽點頭,我更覺得應該和廖建忠說下,當下對二人道:“你們就留在這裏,收拾收拾,我迴鎮撫司,還有一件公務沒有處理!”


    寧博陽道:“我跟你迴去呀?”我擺擺手,道:“不用了,我去去就迴,這裏你們看著安排吧!”


    我騎上馬,迴奔鎮撫司,路程不過半個時辰。經過朝陽門時,看見從城裏走出一趟馬車,能有二十餘輛,惹得行人矚目。我好奇地勒住馬韁,定睛觀看。


    為首騎在馬上的是兩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細一看,正是那謝遷和劉健,二人雖然穿著便裝,但舉手投足還是帶著官氣。原來正德皇帝已經同意兩人致仕,告老還鄉。


    謝遷、劉健都是弘治皇帝托孤重臣,人品、才學更是官場楷模,二人知人善任,推薦了不少有才華的人,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懂變通,以國法為由,彈劾內臣八虎,不想一夕驚變,事隨天地覆。


    如今二人同時離京,送行的官員沒有看到,按常理,皇帝恩準退休,恩賜物品更是不少,但許多明眼人已經看出,劉瑾日益得寵,權勢很快就會比擬前朝王振,甚至有過之之勢。日子也證明了這一點,後來發生的事情,更是驚歎!


    “張大人,你也在這裏?”不知何時,一身便裝的林生來到了我身邊,身後依然是那兩個隨從,我趕緊跳下馬,拱手道:“林公公!您這是——?”林生低聲道:“他們告老迴鄉,咱家過來看看,看看有什麽人來送行?”


    我四處望望,道:“隻怕沒誰敢來吧?”林生嗬嗬一笑,道:“人走茶涼,乃是人之常情。隻是能來送行的人,必定是重情重義之人,咱家來此,倒不是想難為這些人,隻是想看看有沒有!”


    又問我道:“你在這裏做什麽?”我忙解釋一番,說要去見廖建忠,林生笑道:“廖指揮使去宮裏了,你迴去也見不到,不如和咱家一起看看吧!”


    我自然應允,眼睛四處望望,總覺得有人看著我們。


    那謝、劉二人的車輛走了許久,也沒有看到有人相送,按照以往,致仕官員總會有人來送別的,特別是鼎鼎有名的內閣大臣,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同鄉袍澤更是會來,想必是官員們懼怕劉瑾,不敢出來送行。周遭老百姓有認得他們的,見此情景,不住的搖頭歎息,卻不敢多言多語。朝陽門漸漸恢複流暢,林生歎道:“前車之鑒,後車之轍。我輩皆為浮萍,是隨波逐流,還是力挽狂瀾,當真不清楚,不得不小心呀!走,我們去城外看看!”


    我們並沒有尾隨謝劉二人,而是出了東直門,繞了一個圈子,從岔路口,走到了他們前麵的一個小樹林中,這樣便可以暗中看到官道上的情景,我暗自佩服林生,心思縝密。


    不多時,謝、劉二人車馬便迤邐而來。二人看上去談笑自若,並未因為無人相送而覺得尷尬。隻聽謝遷道:“劉兄,你我少小離家老大迴,如今可謂鬢毛皆白,此番迴去,劉兄有何打算?”


    劉健道:“我已經出外做官三十餘年,思念家鄉,如今身子骨還好,可以到處走走,然後閉門休養,把這些年的經曆寫出來,也算是給後世一個交代。謝兄又有何打算?”


    謝遷道:“我身子骨不如劉兄健壯,隻能在家,嗨,這些年也沒有讀過多少書,自然迴去就是讀書。和年輕人交往,遇到合適的人才,自然還是要推薦給朝廷的。”


    “你二人好生自在,說走便走了!”有人遠遠喊道,謝遷、劉健都是一愣,卻見李東陽騎著馬飛奔而來,身後隻跟著一個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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