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羅仲提及包鬆,心頭一動,眼睛不由自主看著廖建忠,廖建忠並沒有看我,道:“是呀,包鬆意外失蹤,讓我們心裏都很著急,我多次派人查找,但都無果,嗨,也不知道他能去了哪裏?”


    羅仲神情黯然,低聲道:“我偷偷調查了一下,他失蹤那天,好像去了東廠,就再也沒有迴來!”


    廖建忠不動聲色道:“這就怪了,他們東廠第二天還找我們要人呢。”羅仲歎了口氣,道:“人就是命,包鬆一心想做個千戶,不知走了多少門路。他失蹤的第二天,季了凡替他出麵,護送龍虎山道士進宮,結果兩粒仙丹,讓皇上身體恢複,龍顏大悅,所有人員一律封賞,這老季過幾天恐怕也得是千戶大人了。”


    那夜,我聽說仙丹要被掉包的,包鬆一再拒絕才惹來殺身大禍,不想皇上吃後還變得身體康健,和我所見所聞結果迥然不同,這確實讓我很難堪,仿佛我撒了謊一樣。廖建忠意味深長看我一眼,道:“命裏有時總是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有些事情不到最後是看不明白的。包鬆終歸是我們的兄弟,一輩子小心謹慎,絕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我們當然希望他好。老季嚒,人也不錯。”這話多少是對我講的,我暗自點點頭。


    羅仲一笑,道:“是呀,我們都認命了。隻是找不到包鬆,心裏七上八下的。”廖建忠麵色平靜,低聲道:“是呀,我們結義十八兄弟,少了哪一個,都讓人心痛的。”羅仲點點頭,道:“前幾天才知道司倫也走了,嗨,他們都是和命較勁的人,有時候真覺得犯不上。”看來,廖建忠所說的十八兄弟,包括了廖建忠、包鬆、羅仲以及司倫了,另外幾個,想必是那花十春等人吧,想來寧博陽的話也對,在哪裏都要有一群兄弟。廖建忠點點頭,道:“有時候,我們也是有心無力,幫不了他們什麽。”羅仲若有所思,道:“近來宮中暗潮洶湧,皇上龍體欠佳,各方已經開始爭奪了。”廖建忠道:“這是早晚的事,我們不參與,不介入。”


    羅仲啞然一笑,道:“談何容易?就拿你們北鎮撫司來說,上次多好的機會抓到那個江湖大盜柳清風,可司禮監及東廠的幾位公公,為了平息皇上內庫空虛的責難,聯手幾位大人,硬生生把人放了,聽說詔獄那裏的同夥,也被人救走,嗨,要知道,這個柳清風是朝廷多年的欽犯呀!”


    廖建忠臉色平靜,沉吟片刻,看我一眼,對羅仲道:“這個柳清風很值錢的,據說拿了很大一筆,填滿了內庫,所以,人該放就得放!”


    羅仲搖搖頭,道:“可這事做得確實不好,朝廷和欽犯做交易,有失朝廷顏麵呀!”廖建忠哈哈一笑,說:“老羅,你啥時候變得關心國家大事來了?”羅仲歎口氣道:“我是喜歡清閑,可這家夥也是我們錦衣衛一大禍患不是?抓到他,我心裏也舒服呀!嗨,這事辦的,窩囊!”


    外麵忽然傳來說話聲,原是穀大壽,他毫不避諱進來,瞧見廖建忠,原本笑著的臉趕緊嚴肅起來,拱手道:“廖千戶大人,您也在這,一向可好!”廖建忠笑道:“大壽,你看起來很好呀!”


    穀大壽正色道:“屬下還可以,大人看起來,也是精神百倍。”羅仲嗬嗬一笑,道:“老廖,你還說你不嚇人,我們堂堂的穀大壽百戶大人,平日裏來我這,都比在自己家都隨便,見了你,卻是老鼠見貓一樣小心謹慎!”


    廖建忠道:“大壽是我接進門的,我和穀公公有交情,他敬我也是情有可原,他不敬你,那是你咎由自取。誰讓你和人家見了第一麵,就和人家拚酒,結果酒力不如人家,躺在地上耍酒瘋,從此做事少了威嚴,人家和你不見外,就不錯了。”他說得頗為認真,到最後三人都不禁笑起來。


    笑罷,穀大壽道:“剛才宮裏傳來旨意,明日皇上要在南宮宴請壽寧侯、建昌侯,讓我們出人護駕。屬下特來請示,明日派哪些人去南宮?”


    羅仲正色道:“你去吧,對了,帶著張英進去,他還沒去過裏麵,讓他也見見世麵!”


    我們瞧他一臉嚴肅,倒有些不習慣,穀大壽道:“好,那我這就去安排。廖千戶大人,您稍候,我去去就來。”廖建忠和顏悅色道:“不必了,大壽,我一會也走,明天都有正事,你忙你的事,有空找我喝茶!”穀大壽應了一聲,領命而去,我想著也要告辭,廖建忠喊住我,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道:“這是你的家信,你來這裏三個多月了,該想家了吧!老羅,若是方便,讓他迴趟老家看看吧!”


    羅仲自然應允下來,道:“廖大人發話了,我怎麽能不執行?不過,這個張英真心不錯,我從來沒看到過他偷懶!”廖建忠滿意地一笑,道:“年輕人,就該曆練曆練!”我施禮退出,手裏捏著那信,萬分激動。


    迴到房間,我便迫不及待打開了信,信是祖父寫的,非常短,“英兒吾孫:來信收到,家長俱安好。汝母掛念頗重,然吾家累世未出一官人,汝蒙大恩,當好生努力,謹記珍惜。因汝幼有背疾,雖不嚴重,但不可不對症下藥,不日,汝四叔會到京城看汝。勿念!”我記得杜甫寫過“家書抵萬金”之句,如今真真切切理解,家中安好,讓我放下好大的心。往日如何會有這樣的掛念,陡然之間,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少,隻是母親思念我,讓我更覺心酸落淚。


    我怕別人看見,趕緊抹幹眼淚,那心中還夾著一張銀票,足足五百兩,我吃了一驚,家裏一向節儉,如何會給我大把銀子,我仔細端詳那銀票,戶頭卻在北京,心中又是納悶。


    我又細細看那書信,四叔來看我?哪個四叔?我的父親隻有兄弟三人,四叔?我心中頓時又是驚訝了。


    正琢磨時,哈代和寧博陽興高采烈走了進來,哈代道:“二哥,明天我們可以進到裏麵去了,聽說裏麵很大的,還能看到皇上!”我微笑著點點頭,說:“我也是剛剛得到通知!但見到皇上卻是未必,不過,大家都是頭一次進宮,小心些!”寧博陽道:“我們跟你真是跟對了,你總是能遇到貴人。”


    我忙道:“我們是兄弟,互相提攜就是了,明天我們進去,一定要約束好手下兄弟,天子臥榻之側,容不得半點閃失。”他們點點頭,寧博陽坐下來,喝著茶水,道:“剛才我看見廖千戶走了!”


    “哦,他走得這麽急!”“是呀,我想過去說話,都沒有機會。還是你行,可以直接說話,他來做什麽?”


    “這個真不清楚,他主要和羅千戶談事情,我很早就出來了。”


    寧博陽瞧著我笑笑,道:“現在想想我們能有機會出去走走都是高興的事情呀!”


    我猛然想起廖建忠的話,道:“這個廖千戶倒是說了,讓羅千戶帶我們出去走走!”寧博陽搖搖頭,道:“別瞧老羅愛開玩笑,他可是守規矩的人,而且習慣一碗水端平,我們進儀鑾司晚,其他人還沒出去過呢,我看呀,還得等。”


    哈代不覺苦笑,道:“這日子真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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