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初被人哄著,終於扭扭捏捏地走到陸玄衡的麵前,陸玄衡屈指蹭了蹭梅初粉嫩圓潤的臉頰,“梅梅不記得爹了嗎?”


    梅初紅著臉,搖搖頭。


    陸玄衡捏捏她的小手,“那爹爹帶的那些禮物要送給誰呢?”


    梅初抿抿唇,聲音稚氣地說:“給曾祖母。”


    陸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陸玄衡招招手,讓修竹將禮物匣子打開,拿起一盞琉璃燈,“那這個琉璃燈也給曾祖母嗎?”


    梅初眼睛一亮。


    “這個萬花筒也給曾祖母?”


    梅初眼睛一亮又一亮。


    陸玄衡笑著將琉璃燈給她,“梅梅喜歡嗎?”


    梅初看著精巧的燈,笑眼彎彎,“喜歡。”又小聲地補充一句:“謝謝爹爹。”


    陸玄衡目光慈愛,“要不要爹爹抱?”


    梅初點點頭,陸玄衡將女兒抱起來,捏了捏她的臉蛋。


    眾人都麵上帶笑,一齊進府。


    大人們坐著說話,梅初和康兒由奶娘們看著在一旁玩耍。


    陸玄衡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女兒,有些遺憾道:“本想早日迴來給梅梅過三歲壽辰,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


    趙氏拿來一個暖手爐,塞進他的手中,“那有什麽要緊的,趕上過年就好了,馬上就是除夕了,這幾日家裏都忙著籌備年貨呢。”


    說起除夕,陸玄衡並不期待,他沒有接趙氏的話,看向梅初身旁的康兒,“我走時雲瑤還沒有臨盆,現如今康兒都學走路了,我這個做舅舅的,該給他包個大紅封。”


    陸雲瑤笑道:“那我就替康兒寫過大哥哥了。大哥哥為國征戰,立下大功,想必又要加官進爵了,妹妹先向哥哥道賀。”


    陸老夫人看向陸玄衡的眼神裏飽含驕傲,“你這次戍邊有功,又為陸家長臉了,有這功績傍身,日後前途更加坦蕩了。”


    陸玄衡淡笑道:“不瞞祖母,我入宮複命,論功行賞時,皇上已特封我為靖遠侯,想必待會兒聖旨就到了。”


    眾人聞言,皆是驚喜不已,從此陸家更上一層樓,也是勳爵門戶了。


    堂上一時賀喜聲不斷,梅初也撲到陸玄衡懷裏道:“恭喜爹爹,爹爹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康兒跟在梅初身後蹣跚學步,也撲棱這小手,咿咿呀呀地說:“英雄!”


    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晌午時,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午後宮裏的聖旨就來了。


    皇上為彰其功,封陸玄衡為靖遠侯,食邑一千戶,另賜金銀珠寶無數。


    陸家一時榮光五兩。


    除夕時,陸家今年布置得格外喜慶,屋簷下懸著大紅燈籠,門窗上都掛著紅綢貼著窗花,陸老夫人還特請了戲班子來唱戲,府上今日格外熱鬧。


    可陸玄衡不喜歡這份熱鬧,除夕是別人闔家歡樂的佳節,確實是他永失所愛的日子。


    薑幼安死在三年前的今天,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過過除夕。


    他撇下陸府裏的歡聲笑語,一個人去了蒼鴻山上。


    三年前,這裏化為一片灰燼,他又大費人力物力將這裏重建,又修複成原來的樣子,薑幼安還在的日子。


    他推開門,像是迴到了第一次帶薑幼安來這裏的時候。


    庭院裏的薔薇花架上覆了一層白雪,花架下的搖椅被風吹得一下一下地晃。


    他讓人定期來這裏打掃,屋子裏一塵不染,窗邊的那雕花小案,薑幼安時常坐在那裏,拿木梳梳著長發,或是擺弄瓷瓶中的花枝,或者拿一卷書來看。


    陽光會在她身上鑲一層金邊,風會親吻她的發絲。


    今年天氣陰寒,冬日的日光不甚明媚,自窗口投入,在陸玄衡腳邊打下一層修長而清寂的陰影,風也蕭索,隻會吹得窗戶吱吱呀呀。


    陸玄衡又去了後院,那棵大榕樹下,秋千空空蕩蕩,上麵落了幾片枯樹葉。


    他走過去,拂去落葉,坐了上去,誰知剛蕩了一下,他就一屁股坐在雪地裏了。


    他抬頭一看,原來是繩子斷了,應該是時間太久,繩子都朽了,害得他摔了一跤,像是薑幼安在和他開玩笑一般。


    陸玄衡無奈苦笑,從地上站起來,他拿來工具,將秋千重新修好。


    忙活完之後,他迴到那花架下,在搖椅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黑透,才兀自離開。


    迴到陸府時,戌時已過,戲班子也散了,團圓飯也撤了。


    陸玄衡去了榮壽堂,陪陸老夫人說話,梅初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擺弄前幾日陸玄衡送給她的木雕玩具。


    陸老夫人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梅梅都三歲了。”


    陸玄衡含笑說:“我不在家的這一年多,祖母照料梅梅辛苦了。”


    “梅梅乖巧得很,養她不用費什麽心。”


    陸老夫人喝了口熱茶,緩緩說:“如今你也是侯爵之身,武將做到這個位置,已是很好了,日後不必太冒進,依我說不要再搶著出頭上前線,戰場上刀劍無眼,你每走一迴我都要多好幾根白發,還是平平安安最重要,在家裏陪陪梅梅,過過鬆散日子也好。”


    梅初扭過頭來,笑得露出一排小米牙,“好呀好呀。”


    陸玄衡輕笑,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


    陸老夫人說:“我上了年紀,是不看重那些功名利祿了,隻想你平安幸福,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再多添幾個孩子,別再孤身一人。”


    陸玄衡知道陸老夫人在暗示什麽,隻是沉默不語。


    梅初玩一會兒玩累了,趴在陸玄衡腿上睡著了,他輕手輕腳地將梅初手裏的木雕拿走,放到一邊,摸了摸梅初的額發。


    “祖母不必為我擔心,我有梅初一個孩子就夠了。”


    陸老夫人歎氣,“我聽說你還在尋幼安。”


    陸玄衡默認了。


    這三年來,他一直都有派人尋找薑幼安,一直沒有消息。


    所有人都認為那棺材裏的人就是薑幼安,隻有他還不願意相信。


    “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幼安已經不會再迴來了,你才二十出頭,理應正經娶一位妻子,為你料理家業,繁衍子嗣。”


    陸老夫人語重心長,“你還這麽年輕,別把自己一生都給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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