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


    張懋人還沒有迴來,便已經派人通傳了消息。


    張侖得知婚事就定在三天之後,非但沒有絲毫高興,反而是勃然大怒。


    因為按照《士昏禮》的規定,婚禮一般是六個步驟,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這就是被稱之為“六禮”的婚禮傳統,更是高門大戶必須嚴苛遵守的規範。


    當然,曆朝曆代情況不同,風俗也略有變動,可基本上都還大致遵循這個流程與概念。


    不過,也僅僅就是大致遵循罷了,因為真要按照《士昏禮》的步驟具體到每一個動作朝著哪個方向都來做的話,也未免太脫離實際了。


    可是不管怎麽樣,隻是說媒下聘、媳婦過門這些最基本的主幹禮節你得要有吧?


    可是這個天殺的中山侯呢?


    他簡直就是個不知禮儀沒有絲毫教養的蠻夷野人!


    上門提親下聘禮這些最基本的流程都沒有,這個蠻夷野人竟然就直接將婚事定在三日之後!


    這算什麽?


    啊?


    英國公府可是大明第一勳貴!


    你這擺明了就是羞辱我英國公府啊!


    張懋命人傳迴的原話,是立刻讓整個英國公府開始籌備,什麽喜帖紅燈籠這些立刻準備好。


    然而張侖看了後卻是大發雷霆,隨即果斷找到“當事人”張靜姝!


    朱張氏這番話看似是在為自家妹妹打抱不平,實則卻是充滿了羞辱意味。


    他反倒是趁此機會提議道:“姝兒別怕,為父在此,若是你真的不想嫁,為父這就親自去武安侯一趟,鄭宏那家夥可是為父的好兄弟,他肯定不會推辭的……”


    張侖話還沒有說完,朱張氏立刻就翻臉了。


    “妹妹先前可是都削發明誌了,好大的決心呢,您現在再去找武安侯,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他還想趁此機會,再勸一勸自己的寶貝女兒。


    張靜姝從來沒有想過,她削發明誌換取來的結果,竟然會是如此慘烈而又可笑!


    可是這丫頭上次不知好歹地削發明誌,張侖也被那武安侯鄭宏搞得不耐煩了,所以上次喝酒的時候直接說了出來,結果雙方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那位行事霸道的中山侯爺,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直接將二人的婚事強行定在了三日之後!


    這就好像是,迎娶一個英國公府的庶女,根本不需要他多耗費心思一樣!


    張靜姝臉色蒼白如紙,銀牙死死地咬著朱唇。


    “姝兒,你看看這是什麽意思?”


    “放著好好的武安侯夫人不做,非要嫁給一個蠻夷野人,現在好了吧?竟然反倒是被這個野人給羞辱了!”


    “咯咯……妹妹,看來你這選擇也不行啊!”


    可不等她開口迴答,一旁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豔婦人則是嬌笑了起來。


    “你說什麽?”


    張靜姝聽到這話頓時一怔,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了起來。


    她隻是說說而已,希冀著能夠哄騙張靜姝跪在地上給自己求情,伱這個做父親的怎麽還當真了?


    “姝兒呐,你是怎麽想的,為父是絕對不會……”


    人未到,聲先至。


    刻薄,是因為嫉妒!


    她生而聰穎不凡,加上天生麗質,因此飽受朱張氏的嫉妒,打罵之事更是司空見慣,可惜因為是個庶女,又遇上了一個不管事的紈絝父親張侖,所以不得不一直默默忍受,希冀著早日嫁出去,逃離這洞窟囚籠。


    張侖這個“慈父”角色還沒扮演完畢,張靜姝就豁然抬頭,目光平靜地看著麵前這兩位親人。


    聽到這話,張侖一時間也犯了難。


    “我說我嫁!”張靜姝目光平靜地直視著生父,“這是祖父大人的命令,姝兒相信祖父大人,即便那中山侯再如何不知禮儀,再如何霸道蠻橫,既然婚期已定,那姝兒就是湯家婦了!”


    眼前這個卑賤庶女,明明隻是個庶女,卻比她這個嫡女還要姿色可人,憑什麽?


    一個婢生子,哪裏能與她這位真正的嫡脈小姐相提並論,為什麽偏偏要在容貌上麵壓過自己一頭?


    所以朱張氏異常痛恨眼前這個庶出妹妹,恨不得直接用簪子劃破她那張我見猶憐的臉蛋兒!


    快意,是因為開心!


    隻要一想到這個賤人即將嫁給那個剃發除須的蠻夷野人,然後過著一一輩子生不如死的日子,朱張氏就隻覺得心裏麵比吃了蜜餞還要甘甜!


    “我的好妹妹啊!”


    “為父早就說過了,那個中山侯就是個不知禮儀的蠻夷野人,他連上門提親和三書六聘這些基本流程都沒有,竟直接將你們的婚事定在了三日之後,這分明就是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啊!”


    她可是不想見到,這麽一出好戲卻被父親張侖給破壞了!


    朱張氏就是想要看到,這個令人生厭的妹妹墜入萬丈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隻是張靜姝怎麽都想不到,她這一生竟然會如此悲慘,連最後要相守一生的丈夫,都竟然會是這種貨色。


    對於這種嫡女霸淩庶女的事情,張侖也是見怪不怪了,懶得多看一眼。


    沒有上門提親,沒有三書六聘,那就更不可能會有什麽八抬大轎鳳冠霞帔了!


    要是之前就簡單的拒絕的話,那他確實還可以厚著臉皮去試試。


    話音一落,又是一陣促狹的輕笑聲響起。


    可想而知,她真要是三日後與其成親了,會是落得何等悲慘的下場!


    朱張氏梳著百鳥朝鳳發髻,頭上插了一支鳳鳥釵簪,留了一綹發絲弧繞香腮,脖頸上戴著金玉項鏈,對襟襦裙紫貂披風,腰上環佩叮當,顯得人高貴優雅,但那張瓜子臉上此刻滿是刻薄和快意之色。


    “不如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說不定姐姐我親自去武安侯府走一躺,還能讓武安侯迴心轉意,相信他們也會給我這分薄麵的。”


    沒錯,就是羞辱!


    在這個年代,女子名節是大!


    “父親,您可別胡亂開口!”


    張侖先前還得意洋洋地開口,結果話還沒有說完,直接就愣在了原地,滿臉錯愕地看著自己這個庶女!


    “我嫁!”


    這位善良的慈父,到底還是逃脫不了那些銀子的誘惑。


    朱張氏就是喜歡這般折辱張靜姝,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這個故作姿態的好妹妹,下一刻就跪倒在自己腳下,懇求自己出手幫助她,幫他逃離那個中山侯的魔爪!


    “誒,這就對了,隻要你不想嫁……你說什麽?!”


    現在要是真個讓他上門的話,那好像確實有些丟臉!


    此女正是張侖的嫡女,嫁給了朱暉之子朱麒為正妻,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此女將會順勢成為保國公夫人,暫且稱之為朱張氏。


    “父親大人,還請您注意體麵,不要再說什麽武安侯一事了,事關姝兒貞潔!”


    前麵這句話,直接表明了張靜姝的態度,或者說是對張侖的辛辣嘲諷。


    這是英國公府掌權人張懋的意見,你張侖就算再如何不滿,那又能如何呢?


    至少在你張侖襲封英國公爵位之前,你就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廢物,甚至都不敢違抗張懋的命令!


    後麵這句話,則是提醒張侖了,你不要臉,我張靜姝還要臉!


    張侖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吃喝玩樂和聊天吹牛的本事那是頭一等的。


    因此他很難聽不出自己這個庶女的話外之音,緊接著就變得滿臉鐵青,滿臉怒容地盯著張靜姝。


    “好啊!”


    “真是好得很啊!”


    “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現在覺得自己攀上了中山侯的高枝兒,敢嘲諷你的生父了嗎?”


    張靜姝麵容依舊非常平靜,不見任何波瀾起伏。


    “父親大人說笑了,姝兒安敢對您不敬?”


    “畢竟,姝兒的娘親,就是死在父親大人您的手裏啊!”


    此話一出,全場皆寂。


    所有婢女仆人全都跪倒在地,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而朱張氏卻是急忙捂住了嘴,因為她都快要笑瘋了。


    真是沒想到啊!


    今日迴府一趟,還能看到這種父女決裂的大好戲!


    隻是如此一來,張靜姝這個賤人就等同於自斷後路,哪怕她在中山侯府被淩辱死了,也不會有人給她伸張正義!


    因為,這個賤人,沒有娘家人了!


    張侖滿是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庶女,畢竟眾目睽睽之下,他到底還是想要維持一下父親的臉麵,所以強忍著心中的火氣,擺出一副嚴父的姿態,厲聲嗬斥道:“為父不知道你究竟聽了些什麽傳聞,但是你這樣跟為父說話,那就是大不敬,你的女德學到什麽地方去了?為父看來還是平日裏管教得少了……”


    “嗬!”張靜姝終於爆發了,“你何時管教過姝兒?”


    “你這個做父親的,整日裏除了爭勇鬥狠夜宿青樓玩女人外,你有幾時是在這個家裏的?又有幾時管教過你的兒女?”


    “張靜姝!”張侖都快要被氣瘋了。


    在這麽多的下人麵前,庶女當眾頂撞他這個國公世子,要是傳揚出去,他張侖隻怕會淪為京師之中的笑柄!


    “為父好心幫你斡旋婚事,讓你有一個更好的將來,結果你卻……”


    “你那是好心嗎?”張靜姝咬牙切齒地怒喝道:“你分明就是收了那武安侯的銀子,想把你的女兒當成貨物一樣賣掉!這天下間哪有你這般無情無義的惡毒父親!”


    話音一落,緊接著就是“啪”的一聲脆響,張侖終於是忍不住動手了,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


    老子管教女兒,天經地義!


    就算今日把這個庶女杖斃,也沒人能說出個不字!


    張靜姝捂著紅腫的麵龐,滿是恨意地盯著張侖。


    朱張氏卻在此刻假意驚唿一聲,上前關切道:“好妹妹,讓姐姐看看!”


    “父親大人,您怎可下如此重手?”


    “妹妹三日後就要成親了,難不成您要讓妹妹這般出去見人嗎?”


    話說到最後,朱張氏都快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厭惡這個庶女。


    可能,是因為她容貌比自己更豔麗?


    可能,是因為她遇事總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惡心模樣?


    但不管如何,厭惡就是厭惡!


    朱張氏巴不得這個該死的庶女,現在就嫁給那個剃發除須的野人,然後飽受淩辱折磨!


    張侖怒氣衝衝地嗬斥道:“你這孽障真是跟你娘一樣,都是上不得台麵的賤骨頭……”


    “你有什麽資格提我娘親?!”張靜姝不甘示弱地迴擊道。


    見此情形,張侖再次揚起了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管家匆匆趕到。


    “世子爺,宮裏麵來人了,說是有旨意!”


    宮裏來人,有旨意!


    聽到這句話,張侖頓時眼前一亮。


    英國公府作為靖難勳貴世家,深受皇室器重信任,所以宮裏降下旨意那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不過,這都是在正統朝之前。


    自從土木堡之變,一代英國公張輔他老人家戰死沙場後,英國公一脈就和皇室存在了某些莫名的隔閡,反正自那以後,曆代英國公都是失去了統兵出戰的機會。


    張懋這輩子也就做了一些監修史書的表麵工作,與皇室漸行漸遠。


    換句話說,這可是許久不見宮裏來旨意了啊!


    張侖不敢怠慢,立刻下令道:“開中門,備香案!”


    英國公府到底是老牌勳貴世家,所以接旨這套流程那還是很熟悉的。


    不過張侖臨走之前,卻是對著下人厲喝道:“將這孽障關在房間裏麵,嚴禁她外出,三日之後,與中山侯府完婚!”


    既然你自己非要選擇一條不歸路,非要嫁給那剃發除須的蠻夷野人,那就別怪我這個做父親的了!


    張靜姝冷冷地看著自己父親的背影,隻是覺得悲哀,又或者說可笑。


    生在這樣的富貴人家,而且還是個庶女,本身就是一件極其可悲的事情。


    她這一生,生來就注定會成為高門大戶聯姻的工具,隻是她運氣一向不好,這次遇上了一個霸道蠻橫的中山侯!


    張侖帶著朱張氏及府內眾人匆匆趕到現場,然後跪倒在香案前,滿臉希冀地看向宮中來使。


    這一次,來的人,可是兩個“大人物”。


    一位,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寬,他是負責代表皇帝陛下宣讀旨意的。


    另外一位,則是坤寧宮的掌事秋蟬,兼尚宮局尚宮,無可爭議的女官第一人,皇後娘娘的絕對心腹。


    張侖畢竟是國公世子,所以還是認識陳寬的。


    這也就意味著,今日之事肯定是一件大好事!


    不如為什麽陳寬這位內廷第一相親自前來啊!


    值得陳寬如此出場的人或事情,真的不多了!


    他忍不住耐心追問道:“大璫,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啊?”


    陳寬臉上原本還帶著些許笑容,可是環顧一周後卻沒有見到正主兒,頓時收斂起了笑容。


    “侖世子,旨意是給貴府小姐的!”


    小姐?


    聽到這話,朱張氏頓時神情一振,激動得渾身發熱。


    如果是給她的旨意,那麽就隻剩下一種可能——誥命!


    絕對就是誥命!


    從宋代開始,凡文武官員的遷改職秩、追贈大臣、貶乏有罪、封贈其祖父妻室,都用誥命。


    在大明王朝,五品以上的官員,如果功績超群都有機會得到皇上的封贈命令,就是這誥命,而六品以下的官員所得到的則被稱為敕命。


    獲得誥命的婦人被稱為“誥命夫人”,而且還有森嚴的等級,一二品高官的正妻叫做“夫人”,嫡母叫做“太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


    誥命夫人可在重大節慶日子到後宮,參加由皇後主持的宴會,換而言之這是天下所有婦人都渴望得到的一種至高榮耀!


    就連張侖也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家女兒,暗歎那女婿朱麒是真愛啊,這麽快就想辦法給女兒撈到誥命了?


    陳寬看著眼巴巴的張侖和朱張氏,忍不住無語地搖了搖頭。


    “咱家說的是貴府小姐,不是婦人!”


    “侖世子,立刻把正主請出來吧,別耽擱時間了!”


    此話一出,張侖和朱張氏頓時愣在了原地,神情呆滯地麵麵相覷。


    好在陳寬的提醒起了效果,張侖聲音沙啞地開口道:“快去把二小姐……請過來!”


    小姐,不是婦人!


    那這英國公府還能有幾個小姐?


    二小姐,張靜姝!


    朱張氏神情恍惚地愣在原地。


    她甚至很想質問一下這個太監,是不是弄錯了。


    可是隨著張靜姝匆匆趕到現場,陳寬當眾宣讀起旨意後,眾人這才發現人家確實沒有弄錯,這封聖旨就是指名道姓給張靜姝的。


    這是一封冊婚聖旨,婚期就在三日之後。


    天子冊婚,何等殊榮!


    並且在聖旨最後,也確實出現了誥命,不過卻是給張靜姝的。


    皇帝陛下鑒於中山侯對大明立下的卓著功勳,因此冊封張靜姝為一品誥命夫人!


    而且這還沒有結束,因為一旁還有位宮中的大人物正在等著。


    坤寧宮掌事秋蟬笑著宣讀了皇後娘娘的懿旨,除了降下大量讓人眼紅的賞賜之外,則是立刻召張靜姝入宮。


    似乎皇後娘娘對這位中山侯親自開口請求賜婚的英國公府庶女,充滿了興趣。


    旨意宣讀完畢,張靜姝接旨謝恩。


    但正當她就要起身離去的時候,目光觸及那些皇後娘娘的賞賜,張靜姝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秋蟬尚宮,請將這些賞賜送去中山侯府,那裏以後才是臣婦的……家!”


    秋蟬聞言先是一愣,當她注意到張靜姝那紅腫的臉頰,以及張侖如喪考妣的模樣後,心思電轉間大致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好,小事罷了。”


    “現在隨我入宮吧!”


    張靜姝大步起離去,留下深受震撼的張家眾人。


    張侖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天子賜婚,皇後召見!


    不管哪一樣都預示著張靜姝受到的重視!


    “該死的!”


    “我之前……做了什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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