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佳節。


    中山侯府賓客盈門。


    為了讓官員有更高的辦事效率,君王特地設定了相應的休沐製度,也就是放假製度。


    “休沐”源於漢代,指官員每周休息一日,用來沐浴更衣,整理著裝、長發,確保儀態端莊才可外出辦公,以維持官員的威嚴,所以叫做“休沐”。


    按大明製度,凡每歲正旦節,自初一日為始,文武百官放假五日,冬至節本日為始,放假三日。永樂七年,令元宵節自正月十一日為始,賜百官節假十日。


    此外,還包括端午、中秋等法定節假日,相應休沐製度已經十分完備。


    而除夕這一天,百官都是要上朝的,不過散朝之後就可以下班了,等待明日正旦前去參加大朝儀,結束後就直接放假五天,安心陪伴家人。


    鑒於湯昊中山侯的身份,加之其是炙手可熱的朝堂新貴,是以除夕一到,侯府門前可謂是賓客盈門。


    大多都是武將勳貴差人前來拜訪送禮,他們一般不會輕易露麵,畢竟要臉要身份。


    不是什麽奇珍異寶,就是寶劍甲胄,最少都是價值千兩紋銀起步。


    “這不是折煞晚輩了嘛!”


    意在何為?


    “都是自家人,就不用整這些虛禮了。”


    二來則是因為湯昊現如今可是真正的朝堂新貴,不但深受皇帝陛下器重信任,而且執掌著整個京軍,傳聞就連英國公張懋和保國公朱暉都鼎力支持這位中山侯,而且還要與其聯姻,那這位中山侯的身份地位,就更不是他們可以直接拜見的了。


    一來是因為這些武將勳貴跟湯昊不怎麽熟,畢竟湯昊崛起得太快,而且還是突然崛起,就跟橫空出世一樣,基本上沒有什麽交情,這萬一親自來了卻連門都進不去,那就有些尷尬了。


    話聽到這兒,湯昊終於反應了過來,但臉色也逐漸變得難看了起來。


    這事兒跟武將勳貴有什麽關係?


    湯昊略顯遲疑地看著朱暉,思考著這位便宜嶽父的目的。


    “湯昊,你此次出兵,意在何為啊?”


    一聽到張懋的聲音,湯昊急忙起身行禮。


    “怎麽?”


    他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老夫和朱暉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湯昊的態度,讓張懋很是受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


    聽到這話,湯昊點了點頭,隨即領著二位長輩來到了書房。


    聽到這話,湯昊頓時一愣,隨即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便宜二伯湯俌正笑嗬嗬地念著這些禮單,湯昊聽得煩不勝煩。


    “老爺子,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這都是武將勳貴的示好,你要是退迴去了,人家反倒是認為你……瞧不上他們!”


    眼見湯昊不開口,張懋忍不住歎了口氣。


    隻是湯俌一聽到這話,立馬就急眼了。


    哪怕張懋扶持他上位,是存著利益緣故,但是張懋對他的支持和幫助,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江南士紳!


    “你們也從中分了一杯羹?!”


    光是這除夕賀禮,中山侯府隻怕就能賺個數萬兩白銀。


    “喲,我們攪弄風雲的湯侯,竟然也有苦惱的時候啊?”


    總而言之,該送的禮要送,但是不能讓人家為難,那樣反倒是會適得其反。


    “小湯昊,咱們把話說得直白一點。”


    “大家這日子過得都不容易,沒必要如此破費!”


    所以麵對英國公張懋,湯昊一直持晚輩禮,對他尊敬有加。


    正當他苦惱的時候,英國公張懋與保國公朱暉聯袂而來。


    湯昊訕笑著開口。


    “二伯,要不……退迴去?”


    這錢拿著,湯昊心裏麵不得勁。


    “昊哥兒,這真不能退迴去啊!”


    落座之後,朱暉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按照禮法,哪有長輩來給晚輩拜年的道理,應該是湯昊親自去英國公府拜訪人家。


    “這一次,你是奔著江南士紳去的,還是奔著沿海衛所起的?”


    張懋和朱暉上門,直接詢問湯昊出兵的目的,這本身就不合常理。


    事實上,這些武將勳貴送來的東西,那可真是不便宜。


    沿海衛所!


    除非是……沿海衛所某些軍將,求到了他們身上,希冀著中山侯能夠網開一麵,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但是,這同時也意味著,英國公張懋和保國公朱暉也卷入了其中,在出海貿易這件事情裏麵,分了一杯羹!


    麵對湯昊的質問,朱暉神情變得不自然了起來,看他這副姿態,就已經可以知道答案了。


    張懋依舊神色自若,淡淡開了口。


    “小湯昊,不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


    “沒有這些利益,武將勳貴早就垮了,哪裏還能支撐到現在?”


    “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所以隻能這麽做,反正哪怕我們不做,也有人會做,文臣縉紳豈會放任這利益不要?”


    湯昊怔怔地看著張懋,突然覺得很是諷刺。


    他還以為,這些武將勳貴因為文臣縉紳的打壓,所以日子很是淒慘難過。


    就在方才,他還想將武將勳貴的除夕賀禮退還給人家,沒必要讓人家這麽破費。


    結果現在,武將勳貴的頂梁柱,大明英國公張懋突然告訴他,出海貿易一事,武將勳貴同樣參與其中,同樣從裏麵分了一杯羹。


    這就是所謂的“日子難過”?


    短暫失神後,湯昊也明白了。


    原來,出海貿易,文臣縉紳和武將勳貴都是主力軍。


    文臣縉紳背後站著地方士紳,尤其是以江南士紳為主。


    而沿海衛所軍官背後則是站著張懋、朱暉這些頂級勳貴,暗中為他們輸送利益,從旁遮掩。


    至於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水師日益糜爛,倭寇日益猖獗,大明日益傾頹……但是,沒有人在意。


    在意什麽呢?


    水師和陸軍本就不是一個體係!


    大明水師脫胎於元末太祖朱元璋所部的兩大主力之一巢湖水師,這支水上“勁旅”本是為保護鄉裏聚兵巢湖,由趙普勝、李國勝、俞廷玉、俞通海、俞通源父子,廖永安、廖永忠兄弟統領,隨後巢湖水師投靠了太祖朱元璋,在渡江之戰與鄱陽湖水戰中大放異彩,為朱元璋奠定了霸業之基。


    但也正因為功高震主勢力太大,最後引起了太祖朱元璋猜忌,一眾巢湖老將最終在胡藍之案中死傷殆淨。


    緊接著,就是鄭和下西洋,借助這巢湖水師留下來的班底,鄭和完成了七下西洋的曆史性壯舉,但因為鄭和水師掌權的皆是閹人宦官,所以水師也未曾被武將勳貴接納過。


    時至今日,哪怕文臣縉紳把持朝政,武將勳貴日益衰落,但是暗中的蠅營狗苟,還是讓人見了就覺得惡心。


    湯昊原本以為,文武合流這種局麵,是出現在大明中後期,比如嘉靖、萬曆年間的,但是現在看起來,原來在正德朝就有了苗頭。


    這些大明王朝的權貴,果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啊!


    一想到這兒,湯昊臉色就有些發冷。


    “老國公,您想我怎麽做?”


    或許是聽出了湯昊的語氣冷淡,亦或許是察覺到了湯昊的麵色發冷,張懋不由沉聲解釋道:“湯昊,昔年永樂帝命鄭和下西洋,利益皆被皇室所得,哪怕永樂帝是為了籌措軍費,可是他也不該一個人獨吞掉所有利益。”


    “同樣的道理,老夫知道此次你出兵是為了下西洋做準備,其他老夫不多說什麽,哪怕你宰了那些貪腐受賄的衛所將佐,老夫也絕無二話,但是下西洋一事,這一次必須要帶上武將勳貴!”


    此話一出,朱暉大驚。


    “老國公,不能這樣……”


    話音未落,張懋就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


    “閉上你的嘴!”


    “滾出去!”


    朱暉驟然間挨了一巴掌,雖然很是不服氣,但張懋一是他的長輩,二是武將勳貴的領頭人,所以他也隻能含恨離去,老老實實地關上了房門。


    此刻,書房裏麵就剩下了湯昊與張懋二人。


    張懋看著麵無表情的湯昊,目光深邃地開了口。


    “老夫知道伱現在很憤怒,但這就是事實。”


    “衛所製度存在弊端,那些軍官將佐早就耽於享樂腐化墮落了,哪怕老夫不同意,他們也會跟江南士紳做這筆交易。”


    “事實上,老夫這個武將勳貴之首,更多的其實隻是虛名,畢竟老夫一輩子都沒有上過戰場,一輩子都沒有統兵出戰過,所以毫無什麽威望可言。”


    “這種情況之下,老夫隻能裝作看不見,這樣心裏麵才會好受一些。”


    對於這個解釋,湯昊沒有表態,他要是信了他就是真的蠢。


    張懋也不糾結這些,他真正在意的,是下西洋!


    “好,那我們談談正事吧!”


    “下西洋,僅憑你和陛下,是做不成功的!”


    “現在這塊利益,全部被文臣縉紳霸占,你們想要強行奪走,勢必會引起文臣縉紳的激烈反抗,哪怕你帶兵屠了他們,但你終歸是殺不完殺不盡的!”


    “那滿朝縉紳,尤其是內閣首輔劉健,也不會允許你這麽做,這一點你我心中都清楚。”


    “你想要重下西洋,絲綢、茶葉、瓷器等貨物必不可少,但是現在這些東西全都掌控在江南士紳手中,你覺得能讓他們吐出這些利益嗎?”


    聽到這話,湯昊笑著反問道:“你想要上船,那就要有船票!”


    船票?


    武將勳貴自然有。


    “武將勳貴可以提供出一批貨物,以支持陛下重下西洋,隻求這一次陛下允許武將勳貴一同參與!”


    “湯昊,你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武將勳貴日益傾頹,太需要一個重新崛起的機會了,隻要能跟著陛下做買賣,能夠從中分一杯羹,那武將勳貴就有希望重新崛起!”


    不得不承認,張懋這個算盤打得確實響亮。


    先前和文臣縉紳一起做海洋貿易,這是侵占國朝利益,皇帝不清算還好,現在開始了清算,那誰都別想跑得了。


    所以張懋才會登門拜訪,直接擺明了態度,願意花錢買船票,登上皇帝陛下這艘新船。


    至於代價嘛,就是全力支持重下西洋一事,包括舍棄那些沿海衛所軍官將佐的性命。


    反正這種衛所軍官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屁股底下都不幹淨,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殺了了事,多的是人想做這個位置,換一顆棋子罷了。


    “老國公,您今日的所作所為,讓我很是失望啊!”


    湯昊歎了口氣,臉上帶著苦笑。


    “為了利益,還能跟文臣縉紳合作?”


    “難道大明武將真就墮落至此了嗎?”


    張懋同樣帶著苦澀笑容,歎氣道:“除了九邊外,都已經爛透了!”


    “勳貴子弟不學無術,大多被養成了紈絝廢物。”


    “衛所軍將更是不堪,奴役欺壓軍丁士卒更是家常便飯!”


    “如果不是你強行恢複了納糧開中,連九邊也會日益敗落,到時候這個大明朝,隻怕真的是會完了!”


    事實上,九邊軍鎮的情況,就一定好嗎?


    隻怕不見得,甚至更為惡劣。


    如果不是九邊地處邊防之地,還需要麾下將士兒郎抵禦蒙古蠻夷,這山高皇帝遠的,隻怕九邊爛得比誰都快,甚至還搞出擁兵自重那些戲碼。


    就比如那李成梁,“邊帥武功之盛,兩百年來前所未有”,比徐達常遇春還要牛逼,太祖朱元璋知道嗎?


    若是太祖朱元璋坐在這龍椅上麵,那該會有多好啊!


    湯昊怔怔地看著前方,自顧自地開了口。


    “老國公,此事我會稟報給陛下,一切以陛下意誌為準。”


    “明日大朝儀我就不去了,直接帶兵離京,那些沿海軍官將佐,該殺之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希望老國公能夠理解。”


    聽到這話,張懋額頭上的皺紋,一下子皺得更深了。


    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顫顫巍巍地起身,然後緩步走出了書房。


    隻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張懋幽幽開了口。


    “那兩家的婚事,還作數嗎?”


    “自然作數,老國公與我二伯商議即可,待我迴京之日,就會迎娶兩家小姐過門。”


    聽見湯昊的迴答,張懋心中終於鬆了口氣。


    這是湯昊給出的承諾,也是他給張懋的最後體麵。


    等張懋走出房門,門外頓時傳來了朱暉的咆哮聲。


    “憑什麽?”


    “他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如果不是我們的鼎力支持,他湯昊憑什麽能夠坐上現在這個位置?”


    “呸!真是頭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聽見這些話,湯昊恨不得衝出去,一拳打死這個蠢貨。


    他終究是忍住了,可是心裏麵的不痛快,卻讓他異常煩悶,讓他很是想殺人!


    今日這場會麵,徹底粉碎了湯昊心中的所有僥幸。


    該殺的人,從來不隻有文臣縉紳,還有這些武將勳貴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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