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客德娜仰躺於冰涼潮濕的地麵上,神明打造的利器撕裂了她的血肉,撕裂了她的靈魂,劇烈的痛楚猶如烈火席卷而上,幾欲要將她焚燒殆盡。


    然而厄客德娜不敢掙紮,生怕掙動間蛇尾掃落碎石,將布置好的陣法破壞,隻渾身痙攣似的顫抖,呈現出一種壓抑到極點的痛楚。


    漆黑的蛇尾蜷縮著,猛烈的痙攣了一下,又在阿爾忒彌斯貼近她的刹那驟然盤旋而上,如繩索般緊緊勒住了月神的脖頸。


    蛇尾如臍帶,使他們此刻如雙生子般緊密相貼,又好似如沉溺在母親的羊水中緊密相連。


    厄客德娜因這無來由的幻想而滿心歡喜,金色的蛇瞳中再度盈滿癡迷。


    ——她愛她的“父”,因他們竟能如嬰兒般緊密相連而欣喜到近乎惶恐。


    ——她恨眼前的神,於是漆黑的蛇尾不斷收緊,帶著一種近乎同歸於盡的狠絕。


    阿爾忒彌斯再度感受到了窒息,就像不久前她被拉入溪流中、溪水灌滿口鼻一般。


    糟糕的迴憶令她忍不住沉下了臉。


    其實此刻她大可以鬆開匕首轉而去對付脖頸間的蛇尾,那麽難免會給厄客德娜留下破綻讓她逃走;若直接將厄客德娜殺死,那麽眼前的線索無疑會斷掉——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之前阿爾忒彌斯並沒有直接下死手。


    場麵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厄客德娜卻笑的越發的開心。


    “神明……殿下……我的“父”,殺了我……殺了我吧……”


    她近乎歎息的說道。


    就在此時,一道銀芒劃破夜色,割裂蛇尾後,直直沒入了不遠處的石壁上,發出陣陣嗡鳴。


    厄客德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驟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嘯,受傷的蛇尾無力的垂落在地,厄客德娜轉身想逃,卻被反應過來的阿爾忒彌斯迅速壓製在地上,僵硬的猶如帶待宰的羔羊。


    剛剛那道銀芒是什麽?


    是寧芙的銀箭嗎?


    不,不對。


    阿爾忒彌斯轉頭看去,石壁上銀光燦燦,一柄長劍沒入其間。


    那是一柄極細長的劍,造型陌生,劍身卻極為流暢,隱隱有華光繚繞其上,像是天際劃過的流星,雨夜驟落的雷光。


    阿爾忒彌斯滿臉震驚,她想起了這柄劍的主人。


    “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


    一道清越的男聲突然在空曠的溶洞中響起。


    月輝自大地裂開的縫隙灑落,溫瀾書站在裂隙邊,身形頎長清瘦,甚至不如城邦內的人類壯碩,但他自裂隙旁一躍而下,又輕飄飄的落在地上,猶如一隻展翅的鶴。


    哈迪斯也順勢落入溶洞,站在了溫瀾書身邊。


    “你……你們……”


    阿爾忒彌斯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現在情況緊急,他們做這一切是為了複活提豐,而愛葛妮思則是他們最重要的祭品,不知殿下可有發現她的下落?”


    溫瀾書上前取迴了長劍,走進了才發現他麵色蒼白,在世界意識的製約下,剛剛那一劍到底給他造成了不少負擔。


    “還沒有,”說到正事,阿爾忒彌斯神色一正,但仍是頗為好奇的打量著溫瀾書,可隨後就像是想起什麽難以啟齒的事一樣,咬牙道:“但是聽厄客德娜的話,他們想拿我當祭品。”


    雖然猜到厄客德娜要複活的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一想到自己差點成為提豐這個怪物的一部分,阿爾忒彌斯還是忍不住沉下了臉色。


    一旁的哈迪斯聽罷神色微變,審視的目光掃向地上的厄客德娜。


    蒼翠的雙眸猶如幽暗的深淵,帶著一種冰冷的威嚴。


    或許有人會輕視死亡,但在死亡真正來臨之時,沒有人會不懼怕死亡。


    厄客德娜唿吸一窒,像是被驟然攥住了脖頸,死亡的寒意順著脊背轉瞬間攀援而上,她不敢直視哈迪斯的眼睛,僵硬的移開了視線。


    但隨後她猛的一顫,插在胸口的短匕又往裏進了幾分,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此刻阿爾忒彌斯已經從溫瀾書處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瞬間將目光放在了從始至終都不見身影的喀邁拉上,居高臨下問道:“喀邁拉是不是正幫你看著愛葛妮思,他們現在在哪兒?”


    “他呀……”


    厄客德娜慘白著臉勾唇輕笑,伸手指了指地下,行動間傷口撕裂,瞬間湧出不少鮮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去,與之前落在地上的鮮血一起,匯聚成一灘小小的血泊,赤色的水麵清晰的映出她的倒影。


    溫瀾書垂眸盯著女妖妖異的麵容,視野左上角,讀心術的倒計時還剩六個小時。


    厄客德娜的心聲雜亂的不像是一個智慧生物,胡亂的言語沒有任何邏輯,充斥著扭曲的愛意、無盡的沉迷、狂亂的讚美,像是一幅抽象到極致的油畫,是色塊與色塊的雜亂拚貼。


    而就在溫瀾書窺探她心聲的刹那,這些雜亂的色塊一股腦的湧進他的識海,一刹那,仿佛有無數尖利的聲音在他耳邊嘶嚎,以混亂的詞語高唱嘶啞的讚歌。


    溫瀾書頓時白了臉色,他踉蹌一步,腦海嗡鳴作響。


    “怎麽了?”


    一旁的哈迪斯注意到了他的異狀,上前一步輕扶了他一下,待溫瀾書站穩後又很快放開。


    “不,無礙。”


    溫瀾書閉上眼,凝神聚氣,默念師門清心訣,試圖從雜亂無比的信息中找出有用的部分。


    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溫瀾書眉心緊蹙,冷汗如雨般自額角落下,他像是深陷於沼澤之中,需要不斷撥開泥淖方能窺見池底的真實。


    終於,在混亂無盡的信息中,溫瀾書終於找到了唯一一具稍顯邏輯的話,但這話並非他所想的、有關於愛葛妮思的下落,而是更為嚴重的東西。


    溫瀾書猛的睜開眼,漆黑雙目如電,直直看向厄客德娜。


    “把這塊地劈開。”


    溫瀾書聲音冷硬,哈迪斯雖然不解,但仍是立刻做了,來自冥府的神力再度凝聚於指尖,腳下土地裂開了一道一人高的縫隙,並逐漸擴大。


    厄客德娜滿是驚奇的看向溫瀾書,但很快就綻放出一個甜蜜的微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發現的,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厄客德娜輕歎一聲,俯下身去虔誠的親吻土地。


    “迎接……‘父’的降臨吧。”


    溶洞開始震顫,地下像是有什麽在蘇醒。


    阿爾忒彌斯這才發現,就在剛才那短短的一段時間,周遭放置的九十九顆獸頭竟不知不覺消失了一大半!


    儀式開始於滿月升到天空正中的時候。


    然而如此龐大的儀式卻進行的悄聲無息,加之溶洞的昏暗掩蓋的了異變的發生,使得這一切就如同潮汐緩緩上漲,待發現時,早已將堤岸淹沒了一大半。


    最先消失的是最外層的獸頭,堅實的土地在頃刻間變的柔軟,如沼澤般吞沒了放置其上的頭顱,然後鮮血湧出地表,將陣法的斷口重新聯結。


    緊跟著是第二層、第三層……


    猶如逐級而倒的多米諾骨牌,呈圓形層層環繞的九十九顆獸頭自外向內被地表逐層吞沒。


    震顫越來越大,阿爾忒彌斯立刻毀去了剩下的三十顆頭顱,卻已經似乎不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頂部的石筍開裂掉落,地麵上哈迪斯劈出的裂縫蔓延出蛛網一般的紋路,越來越大,猶如廣袤的大地上一隻碩大的眼睛緩緩睜開。


    地麵塌陷,碎石墜落。


    從地麵開裂的眼睛處,溫瀾書得以窺見地表之下的麵貌。


    這竟然是一層雙層的溶洞!


    此處是宙斯打敗提豐的地方,也是提豐一百顆頭顱的埋骨處。


    數千年前,麵對提豐的誕生,宙斯自奧林匹斯山上向此處降下霹靂。


    奔湧的雷霆撕裂大地,在毀去提豐一百顆頭顱的同時,也使山川上升,江河倒流。


    日夜流淌不息的地下河流在抬升的地表出侵蝕出了第二層溶洞,恰像是為提豐的再度誕生孕育出了最為舒適的子宮。


    而此時此刻,提豐巨大的身體就躺在山川的子宮之內。


    地表之下,一個同此處全然不一樣的扭曲陣法展開,陣法周遭沒有地表上放置的九十九顆獸頭,唯有提豐的身體躺在陣法的最中心。


    提豐如同沉睡一般,巨大的身體緩緩起伏,林中死去動物的血肉化為鮮血,自二層溶洞頂部如血雨向下滴落。


    血液浸沒提豐,流淌的鮮血又重新化為血肉,隨著地表儀式的大致完成,有六十六顆獸頭在提豐身上飛速長出,蘇醒的獸頭不斷嘶吼,狼嚎、虎嘯、牛鳴、豹吼,諸音雜作,頭顱之上蛇發盤旋,滴落的毒涎將地麵腐蝕的焦黑一片。


    而愛葛妮思代替原本人頭的位置,安安靜靜躺在提豐身軀的正中,像是沉溺於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她的紗裙如此潔白,如山腳鮮花盛開。


    她的金發如此耀眼,如天際暖陽揮灑。


    然而底下湧動的鮮血似觸手攀援而上,它們要吞噬她的血與肉,它們要吞噬她的骨與魂,直至永恆的成為提豐的一部分。


    喀邁拉坐在提豐的不遠處,懷抱一麵鏡子,眼中是顯而易見的虔誠,他已做好了最卑微的身姿,以迎接提豐的蘇醒。


    厄客德娜盤旋於血泊中,低下高昂的頭顱,以最為虔誠的麵貌,迎接“父”的誕生。


    阿爾忒彌斯自裂縫一躍而下,然而湧動的鮮血已在轉瞬之間包裹住了寧芙潔白的裙。


    沉睡的寧芙在轉瞬間被鮮血吞噬,阿爾忒彌斯目呲欲裂。


    然而提豐並未蘇醒,百頭百手的巨人並未降臨。


    先是一聲清脆的聲響。


    澄碧的光芒驟然亮起,輕輕包裹住寧芙,阻擋了攀援而上的大半血液,又因承受不住接踵而來、源源不斷的攻擊而倏然碎裂。


    破碎的玉佩掉落在地。


    活物一般的血液頓時如浪似潮,鋪天蓋地。


    緊跟著——


    被一柄細長的銀白長劍攔住。


    溫瀾書懸於寧芙身前。


    手中長劍嗡鳴,震顫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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